第26章 奈九秋寒

24.

橫濱的夜晚，屬于港口黑手黨。

雪枝這時候才真正意識到，這句簡單的話，裏面包含着多少普通人無法想象的危險。

她生活在和平的東京都，便也以為橫濱也是和平安定的。

哪怕聽說港口黑手黨接管橫濱的夜晚，也只以為它是使用暴力維護治安的社會組織，不會影響到普通人的正常生活，至少不會對他們造成威脅。

眼前的一切昭示着她的天真。

倒塌的建築磚瓦四濺，距離雪枝最近的那一片，不到二十米。

在那一片斷壁殘垣中，雪枝似乎隐約能看到夾雜其中的斑駁鮮紅。

雪枝第一時間抱住身邊的彌，她想要捂住彌的雙眼，以免他被眼前的場景吓到，卻發現自己的雙手正微微顫抖。

她應該立刻抱着彌逃跑的。

雪枝一團亂麻的腦海中冒出這個念頭。

可是她的身體卻完全不聽使喚。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她用顫抖的手捂住彌的眼睛，動作僵硬地抱着彌半跪在那裏，說不出一句話來，只能瞪大眼睛看着黑西裝們扛着木倉圍住前方不遠處的那片廢墟。

“姐姐，別怕……”彌握住遮在他眼前的手，小聲安慰雪枝道。

他只在最開始的時候看到建築倒塌，就被雪枝蒙住了眼睛，還以為只是發生了一個意外，完全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彌的聲音像是打破了什麽東西，雪枝驟然感覺呼吸通暢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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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姐姐不怕。”雪枝這樣說。

她大口地喘着氣，騰出一只手摸出手機，撥出置頂在通訊錄的號碼。

等待電話接通的那幾秒時間裏，雪枝能夠清晰地聽到她重重的心跳聲。

終于，電話被接通了。

“爸爸……”雪枝的聲音顫抖着，還帶着明顯的哭腔。

然而她沒有等到對面的回答，下一秒，身後有黑色的銳物襲來，準确無誤地打掉了她的手機，卻沒有傷到她和她懷中的彌分毫。

“啪嗒——”

那是手機砸在地上的聲音。

雪枝被吓得緊緊閉上眼睛，抱住彌瑟瑟發抖，不敢吱聲，看都不敢看一眼地上摔得四分五裂的手機，更不用說回頭看襲擊她的人。

她聽到幾個人的腳步聲停在她的身前，一個年輕的聲音随後響起：“咳……他們是什麽人？”

那人似乎身體不好，聲音微啞，偶爾會控制不住咳嗽出聲。

接着似乎是手下的人回答他：“應該只是路人。”

雪枝不敢出聲，也不敢睜開眼睛，她能做的唯有緊緊抱住彌，同時在心裏吶喊：“爸爸快來救我嗚嗚嗚。”

比福澤谕吉先到來的，是那個身體不好的人的宣判：“帶回去。”

“帶回去……是什麽意思？”雪枝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卻比意識先一步打了個激靈。

“哦，對，他們是港口黑手黨的人，是要把我帶回港?黑嗎？”雪枝恍惚想着。

她覺得自己的意識似乎和身體有些脫節，她的意識還能冷靜思考，身體卻僵硬得無法行動。

她垂着頭，兩眼失神地看着面前的方寸之地，像一個失去靈魂的人偶。

——

時間在這一刻變得很漫長。

雪枝看到面前的影子慢慢向她靠近，黑漆漆的影子仿佛将她和彌束縛住，讓她生不出掙脫的勇氣。

“不行，不能這樣下去，我必須拖到爸爸過來。”雪枝的意識終于回到身體裏面。

“快動啊！”她在心裏大聲呼喚，似乎這樣就能将僵硬的身體重新喚醒。

雪枝不怕被帶去港口黑手黨，她知道她爸爸一定會來救她。而且四弟光還在港?黑，她被帶過去了也不會有危險。

她只擔心吓到彌。他還那麽小，那麽脆弱。如果彌在這裏出了什麽事，她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雪枝終于找回了對身體的控制，她置于彌後腦的手輕輕揉了揉，安撫道：“小彌，別怕。”

她這樣說着，依然沒有放松壓在彌後腦的力度，保證不讓彌看到一分一毫不該看到的東西。

雪枝擡起頭，黑西裝們距離她只有一步之遙。

在黑西裝們的身後，年輕的男子轉身離去，只留給雪枝一個穿着黑風衣的背影。

那件黑風衣的衣角飛舞着，像一只擇人而噬的猛獸，叫嚣着想要撕咬些什麽。

雪枝顧不得其他，朝着黑風衣的背影大聲喊道：“等等！”

黑風衣停下腳步。黑西裝們也在同時停下伸手抓住她的動作。

黑風衣轉身，雪枝終于看清楚他的面容。

正如她之前猜測的那樣，這是一個很年輕的男子，而且面色蒼白，看起來身體不太好。

他穿着黑風衣和白襯衫，渾身只有黑白兩色，連頭發也不例外——那一頭黑發，只有垂在臉側的兩绺發尾漸變成白色。

雪枝的注意力卻不在他的身上。

黑風衣側身回頭看向她，也讓她看到原本被他擋住的那邊，站着另一個人。

一個她認識的，暫時不想面對的人。

那人看向這邊，卻沒有發現她，只是遠遠地對着黑風衣說：“嗯？芥川，你在磨蹭什麽？”

名為芥川的黑風衣掃了雪枝一眼，見她看着前輩的方向發呆，啧了一聲，示意身穿黑西裝的手下們：“帶走。”

說着再次轉身離去。

雪枝這下顧不上內心那不合時宜的尴尬和羞恥，連忙大聲呼喚：“中也先生！”

周圍似乎在這一刻按下了暫停鍵，黑風衣芥川再次停下腳步，黑西裝們抓住雪枝的手瞬間卸了力道。

雪枝聽到前方傳來破風聲，中原中也正在飛速趕來。

同時傳來的還有中原中也略帶疑惑的一聲：“雪枝小姐？”

雪枝連忙應聲：“是，是我。”

轉眼間，中原中也便越過黑風衣芥川來到雪枝的面前。

原本圍在雪枝周圍的黑西裝們連忙散開，警戒在中原中也身後，黑風衣芥川也緊跟着來到中原中也身邊。

雪枝正想和中原中也說話，被她死死按在懷中的彌似乎察覺到危險的氛圍散去，掙紮着想要呼吸新鮮空氣。

雪枝可不敢在這時候松手，端着木倉排成一排的黑西裝們極具視覺沖擊力，會吓到彌的。

她為難地看向中原中也：“中也先生，可不可以讓他們……”

“你們去那邊。”中原中也毫不猶豫地下命令。

這其中包含着他對自己實力的絕對自信。

待黑西裝們散去，中原中也轉頭問芥川：“她是朝日奈的姐姐。發生了什麽事？”

芥川簡單描述之前的場景，并說：“她當時在打電話，很可疑。”

中原中也看向雪枝，準備聽她怎麽說。

雪枝确定看不到黑西裝們的身影之後，終于松開彌，摸摸他憋得紅紅的臉頰。

聽到芥川的話，她連忙擡頭看着中原中也解釋道：“我當時看到你們……有些害怕，打電話給我爸爸希望他來接我。”

解釋完她的動機，她又接着補充了一句：“我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被他打碎了手機。”

中原中也看向芥川，得到肯定的點頭之後表示了解，對芥川道：“你去那邊吧，他們交給我。”

芥川點點頭，轉身離開。

雪枝和彌同時長舒一口氣。

這位被中原中也稱為芥川的黑風衣男子，身上的惡人氣勢實在太過濃郁，完全符合他港口黑手黨的身份。

雪枝和彌被他的氣勢壓得像兩只小鹌鹑，在他面前都不敢大口呼吸，生怕一不小心惹怒了他造成什麽不好的後果。

和他相比，中原中也雖然也是港?黑的人，卻顯得格外和善可親。

中原中也看雪枝和彌的反應，覺得有些好笑：“有這麽吓人嗎？”

雪枝和彌同時點頭，像兩只無害且可愛的小動物。

中原中也這次是真的笑出聲來，他看向雪枝：“我好歹也是那家夥的上級，還是光的頂頭上司，怎麽不見你怕我？”

“中也先生是好人嘛，而且還是光的救命恩人呢。”雪枝對他表示充分的信任。

中原中也挑眉，舊事重提：“那你還讓光脫離港?黑？”

雪枝眨眨眼睛，決定繼續幫光打掩護，于是賠笑道：“這不是沒成功嗎。”

“中也先生這個上司當得好，光他可舍不得離開。”她說着還吃起醋來。

中原中也失笑。

彌仰着頭聽他們說話，好奇地問：“中也哥哥是光哥的上司嗎？”

“對哦……”雪枝回答了他的問題，笑他，“你這個小自來熟，見誰都叫哥哥哦？”

“這是我最小的弟弟彌。”雪枝介紹道。

她說着就要站起來，卻因為起身的動作太過倉促，眼前一黑。

再加上保持半跪在地上的動作太久，腿麻了站不穩，眼看就要摔倒。

被雪枝牽着的彌連忙用力拉她，只是他人小力氣也小，非但沒能拉住雪枝，連帶着自己也即将跟着摔倒。

說時遲那時快，中原中也上前一步，雙手握住雪枝的肩膀，才讓她不至于摔倒在地。

“好近……”中原中也心裏冒出這樣的想法，手指微微顫了顫。

彌正緊閉着眼睛等待和姐姐一起雙雙摔倒的結局，站穩的時候還沒反應過來，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就看到中原中也扶住了姐姐。

不知道為什麽，他突然覺得有點害羞。

他單手蒙在眼前，眼睛從大大的指縫中露出來，好奇的向上看。

雪枝的視線逐漸恢複，意識也從頭暈腦脹中清醒過來，第一時間道謝和道歉：“謝謝中也先生，麻煩你了。”

雪枝努力想要站直，中原中也順勢松開手，卻沒想到雪枝依然腿軟。不僅沒能站好，反而又是一個趔趄。

中原中也的手還沒來得及收回來，再次扶住了她。

這一次，兩人之間的距離更近了。

雪枝都能感覺到中原中也的呼吸拂過她臉側。

“啊啊啊好丢臉……”雪枝尴尬得想要尖叫。

她還沒來得及再次道歉，就聽到遠處傳來怒喝聲：“你在幹什麽？放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