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009(修) 她會長大的呀

009

她扯了扯嘴角,将目光放到別處,不再看他們二人郎情妾意的畫面。

劃過女子腰間時,卻猛地滞住。

如果她沒看錯的話,那是——

……

“額頭怎麽了?”

身旁人忽然問道。

她還沉浸在看到比翼佩的恍惚之中,沒有第一時間回話。

白雨漸抿唇,亦是不再追問。

修長的手指遞來一個瓷瓶,泛着淡淡藥味,裏面是他親手制的藥,用在傷處,不會留下任何疤痕。

蓁蓁接過瓷瓶,沒有碰到他的手。

白雨漸給完藥,在她面前停了停,似乎在等待什麽。

等了半天,不見她有任何反應,便緩步離開。

月下衣白勝雪,恍如谪仙。

蓁蓁卻一直在想那枚比翼佩。

連枝,比翼。

生生世世,永不相離。

她的腦海中,一遍一遍,浮現池仙姬抓住他的那一幕。

兄長非常厭惡肢體接觸。

即便夏日炎炎,他也會将自己穿得嚴嚴實實,好幾次都是戴着幂籬出門。

瞿越曾告訴她,在白雨漸的眼中,世人大抵分為三類。

活人,病人,死人。

根本沒有男女老少之分。

十二歲那年,有人來求神醫診治。

是個女子,藏了愛慕之心,借着看診的便利,故意與他産生身體觸碰。

白雨漸的臉色如常,診出她根本無病,既沒有當場翻臉,也沒有說任何難聽的話。

斯文有禮地請人出去,閉門謝客。

而蓁蓁,則看着他将手浸在冰水中,反反複複搓洗了不下數十遍。

幾乎要将手上那一層皮都給搓掉。

他的臉色,她一輩子都忘不掉。

像是遭遇了世上最惡心的事。

在她看來,這也算是一種病。

一種心病。

也許,能讓他毫無芥蒂去觸碰的。

除了病人,也就只有屍體了。

可現在,能夠讓他在被觸碰的第一時間不躲開,也不反感的人,出現了。

更別說,她還有比翼佩。

蓁蓁握緊了手中的東西。

水晶圈金絲邊框硌着肌膚,她後知後覺感到了痛意。

飛白不知從哪冒出來,冷哼一聲:“我剛聽姑娘說,你叫白蓁蓁?”

“你也姓白。公子的妹妹?哦,我知道。公子是有一個妹妹,不過很小的時候就死了。——你這個假妹妹,又是哪裏冒出來的?”

他故意咬重了假字。

蓁蓁不欲理會。

飛白卻伸手攔住:“不說我也知道,定是你硬要纏着公子,賴着公子。你是不是覺得,留在公子身邊,終有一日公子就能看到你的好?

……這人看過的話本子,比她還多吧?

“我不期望兄長看見我什麽好,”

蓁蓁深吸一口氣。

目光清明,說服他也說服自己,

“兄長于我而言,只是兄長。過完兄長的生辰,我就離開。”

只是,白雨漸如今的身體狀況,實在令她頗為憂心……

對此言論,飛白嗤之以鼻。

他大抵拿她當成了池仙姬的情敵。

蓁蓁正色道,“在你心裏,你姑娘千萬般的好,是天下最好的人。”

“可在我心裏,兄長亦是天下最好的男子,配得起世上最好的女子。”

她表情認真,卻沒注意到,有個雪白的身影,靜靜立在角落,不知站了多久,又聽見了多少。

飛白搖頭,“我家姑娘受了那麽多的苦,就是為了等公子,你不知道他們曾經的關系。”

“他們本來就是一對,天作之合。若非命運弄人,他們早就結為夫妻。你知不知道,姑娘為什麽來這裏,又為什麽會選擇留下?”

蓁蓁垂下眼。

她當然知道,是連枝佩。是白雨漸珍藏了那麽久的連枝佩,留住了池仙姬。

那天瞿越不在,想必是被派去護送池仙姬了。

他為她布置了機關,還将自己的房間讓出去給她居住。

若僅僅是舊日的情誼,完全沒有必要做到這樣的地步。

他很少下廚,卻為她精心熬制藥膳。

他待她的好,與待自己的好是不一樣的。

到底都是,自欺欺人罷了。

但蓁蓁的表情依舊淡定。

她不願被人看破自己的脆弱,就算是真的又怎麽樣?

她與兄長十年情誼,也不是輕飄飄的一句話而已。

“你應該知道連枝佩的典故。還有一枚,叫做比翼。就在我家姑娘的身上。你剛才,應當是看得真真切切了。”

是的。

蓁蓁的手指攥緊。

池仙姬的腰間那枚,确是比翼佩無疑。

在天願做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

當年,華清長公主下嫁雁南明氏的大才子。

後來位及丞相的明徽、明大人。

長公主仙逝後不久,明家便慘遭滅門。

明丞相子息不豐,膝下只得兩男一女。明家覆滅之時,唯有一位庶子逃出生天,流落在外。

那庶子天生患有肺痨,禦醫都說活不了多久。

可,一位庶子,怎麽可能身懷連枝佩。

“你家小姐在家中行幾?看池姑娘品貌非凡,禮數皆佳,應是嫡出吧。”

蓁蓁問道。

“那是自然,我們家小姐乃是正兒八經的正房嫡出,豈是那些卑賤的庶女能夠相比的?”

“嫡出啊。”

白蓁蓁笑了笑,心中卻是驚駭不已。

能夠與正室嫡出聯姻,兄長真正的身份,會低麽……

飛白猛地察覺,自己被這黃毛丫頭套話了!

他怒火中燒,“你這奸詐小人。”

“哦?我這就叫小人了?”

蓁蓁的大眼睛眨巴眨巴,不就是多問了兩句嘛。又皺了皺眉,若,兄長的身份當真存疑的話,那麽……之前老夫人說的,趕盡殺絕,又是怎麽回事?

朝廷來的人,是兄長的仇家麽?

想到那盡斷的筋脈,還有他染血的嘴角。

她輕嘆一聲,沒空理會飛白的怒吼,當着他的面砰的一聲将門關上。

趁夜翻了醫書。

她想找到一些潤養筋脈的方子,幫助兄長痊愈。順便問一問他,有關雁南明氏的事情。

翌日轉眼就至。

蓁蓁伸了個懶腰,拉開房門。

院子裏有兩道人影。

一個修長如玉,正是兄長。

另外一個,則是弱不勝衣的池仙姬。

她臉上帶着蒼白的病色。

風來,纖細的指攏了攏披風,她問身前之人:

“今日還去印家麽?”

晨曦的光輝照得男子膚光勝雪,恍如谪仙。

他淡淡颔首。

池仙姬道:“雨漸,我想與你一同。”

“你不通醫術,去做什麽?”

白雨漸說得十分直白。

池仙姬一滞,笑道:“我……不想一個人待在這裏嘛。雨漸,讓我一起去好不好?我一個人容易胡思亂想。放心,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蓁蓁手指微緊,心裏想要兄長拒絕,卻見他輕輕點了點頭。

池仙姬彎了下嘴角,然後便準備去換衣服。白雨漸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看上去像在失神。

回想女子臉上的笑容,确實令人心折。

蓁蓁的一顆心落了下去。

不停地下墜,下墜,一種溺水的窒息感包裹了她。

“蓁蓁,蓁蓁。”

有人在喊她的名字。是池仙姬,美麗的臉近在咫尺。過分明亮的陽光,将她的美展露無遺。

池仙姬貼的很近:

“蓁蓁,不如我們一起去吧?”

對比起少女的稚嫩懵懂。

她顯得落落大方,明豔無比。

蓁蓁被曬得有些昏昏的。

池仙姬一手将她挽住,只當她默認,旁若無人地沖着白雨漸笑道,“太好了。蓁蓁一起去,這樣的話,我就有伴了。快,去換身衣裳吧。我們即刻便要啓程了。”

蓁蓁眨眨眼,慢慢地退回房裏。

她打開裝着衣物的箱箧。

想到這是這一年來,第一次與兄長一同出診,心中還是有些期待的。

換上一身淺黃衫子,頭發束起,作醫童打扮。

池仙姬卻是一身鵝黃襦裙,戴着面紗。

身量窈窕,胸脯豐盈。

比起蓁蓁的青澀,要多了幾分女人的成熟。

看到她的打扮,蓁蓁有點沮喪。果然自己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沒長大的小孩子吧。

但是,她也會長大的呀。

她會長大的,會長成美麗的樣子。

會是與池仙姬不一樣的,獨一無二的樣子。

馬車辘轳前行。

蓁蓁伸出手,小心将掉在地上的帕子撿起。

帕子上繡着一朵小小的杏花,邊緣帶着淡淡的紅,似美人微醺的臉龐。

“這杏花倒是別致。”池仙姬贊道,視線忽然在少女的發頂一頓。

“咦,這是。”

白雨漸手握書卷,聞言将視線投了過來。

“長春花。我一看就知道,是雨漸的手藝。雨漸,你有很多年,未曾親手做過釵環了吧。”

池仙姬看向白雨漸,眼底劃過一縷落寞。

蓁蓁亦是看向他。

淡淡的光斑透過車簾,灑在他卷翹的眼睫上,美得像是一場幻夢。

他手指修長白皙,懶懶搭在扉頁上,正是那本,她看了很多遍的《難經》。

池仙姬又笑:“想來蓁蓁不知道吧?雨漸以前啊,很喜歡做一些手工。他手極巧,便是資歷老些的匠人,都比他不過呢!可把我們姊妹羨慕壞了!而且,雨漸還給翩翩做過長命鎖,與你的簪子一般,都是長春花的式樣呢。”

翩翩?

兄長那個……早夭的妹妹?

蓁蓁看他一眼,男子眸色如墨,既無悲戚也無懷念。

好像那只是一個陌生的名字。

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名,罷了。

“是兄長,親手雕刻的嗎?”

她一直以為是買的。

蓁蓁想象了一下,他在燭火中,垂着眼睫,一點一點雕琢的模樣。

忽然有些莫名的悸動。

這是她十二歲那年生辰,他送給她的。

那個時候他剛剛及冠,她亦是給他送了禮物。

同樣是一枚簪子,竹節的很普通。

沒幾日,她的窗臺上,便出現了這樣一支長春花簪。

“可惜,若是我也有這麽一支,該有多好。”

池仙姬感嘆。

她一眨不眨地看着白雨漸,像是在期待什麽。

白雨漸放下書卷,看着池仙姬,緩聲道:

“不過都是些俗物,配不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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