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022 那叫做,宿命
“不會。”
他這兩個字說的堅決,沒有留下半點餘地。
但奇怪的是,蓁蓁不再覺得傷感了,反倒莞爾一笑。
“如此便好。”
“從今往後,蓁蓁惟願兄長。
年年無礙,歲歲無憂。
四季冗長,萬事順意。”
少女的喜歡是那樣熱烈純真,不過是真心地盼着那個人好。
白雨漸這個名字,終究只會成為一縷月光,淡淡地灑在心尖。
她沒有說什麽,轉身便走。
身後卻忽然傳來了重物墜地的聲響。
蓁蓁淺淺嘆氣,別過眼,看着昏倒在地、不省人事的男子。
既然都已經決定了,這又算什麽呢?
對于他來說,她只不過是一段責任,一個過客,不是嗎。
白雨漸亦是這般覺得。
所以就算少女的神情有多麽決絕,他亦是漠然以對,冷若冰霜。
後悔?
他做事從不後悔,當初救她也好,還是将她養大也好他都沒有後悔過。就算得知了她的真實身份,痛苦到恨不得殺了自己。
也沒有後悔,當初把她從亂葬崗撿回來的決定。
對于他而言,做了就是做了,都是無可更改的事情。
可是剛才的心情又是為什麽?
為什麽會想要擦去她的眼淚。
明明,他不會為任何人停下腳步。
從很早開始,他的情感就出現了斷層。
師父說,他不會愛任何人。讓他學醫,亦是感受何為仁愛,不要被仇恨毀掉。
可那段閉眼就是血光的日子,早就深深刻在腦海之中。
他的親人都在地獄裏受苦,他有什麽理由,安穩順遂地過這一生?
在世上漂泊得久了,會覺得,自己是一只孤魂野鬼。
燕京的生活,不過是一場繁華大夢。
死去的人就是真正的死去了。
活着的人卻要永遠痛苦。
這種痛苦沒有止境。
十歲出頭時,他嘗試自殺。
他難以描述那種感覺。
每次瀕死之前,他都能看到親人們的臉龐。
他着迷了那種感覺。
那種感覺,是熱鬧的,幸福的,安定的。
可是回到現世,只有冷清。
師父大抵也是厭煩了他自己折騰自己的身體。給他準備了行囊,将他趕出山谷。
“別再回來了,雨漸。”
那一日,大雪紛飛。
師父的脊背,看起來比往常更加佝偻了些。
白雨漸離開了。
他遇到了很多跟他不一樣的人。
他求死,那些人卻在求生。
他每次都會救活他們,問那些人在臨死之前的感受,問他們都看到了什麽。
然後與自己的感受作比較,他想知道是不是世人都是如此。
他救了很多人。
他們都管他叫做小神醫,将他奉若神明。
而他不會在同一個地方停留太久。
一路北行,直到燕京。
那裏爆發時疫,蔓延到了周邊城鎮。
當權者不當一回事關起門來,照舊享樂。
達官貴人重金請他治病,他卻拒絕了。
孑然一身,在凜冽的寒夜去到亂葬崗,尋找那樣的人。
那種将死之人。
他遇到了蓁蓁。
她的梨渦,像那個替他死去的孩子。
性格又像他的妹妹。
他有時候會想,她是不是他們的轉世,是上天賜予他的親人。
可他明明不信神佛。
他帶她回去,治好了她。
孩子那麽小那麽瘦弱,臉蛋髒兮兮的,甚至看不出男女。
他靜靜蹲在她面前,“你快死的時候,有沒有看見什麽?
她眨了眨眼睛,有些茫然。
他修長白皙的手指,貼在她的臉上,蹭掉一段髒污。
柔軟,溫暖。
她濕漉漉的眼眸望着他,童聲軟糯:
“我看見了爹爹還有娘親,他們在向我招手。雖然我看不清他們的樣子,可是我覺得好溫暖好溫暖。我好想他們,他們為什麽還不來接我?”
他心嘆。
又是一個,失去雙親的孩子。
“以後,你就跟着我吧。”
他牽起她的小手。
撐着一把二十四骨的油紙傘,一同走向了他們的歸途。
冥冥之中,
他們,都踏入了一個名叫“宿命”的怪圈。
蓁蓁不知白雨漸夢見了什麽。
他渾身滾燙,額頭也一茬一茬地冒出冷汗。
緊閉着雙眼,長長的睫毛貼在眼尾,像一筆寫到極重的墨。蒼白的俊臉上一抹斜紅,如胭脂暈染,竟有些妖冶。
要死了這個人。
明明是個郎中,怎麽這麽不愛惜身體?發熱了都不知道,還跑來這裏喝酒,他是酒鬼轉世嗎。
“你等着,我去讓飛白煎藥。”
她要走,卻被一把抓住了手腕。
“蓁蓁……”他含糊地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