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房間內的争論也近乎到了尾聲
“你知道我那時候壓力多大嗎?!都是因為你!你處處壓我一頭!比武你是冠軍!射擊你是冠軍!我就永遠是第二!!我在我爸爸面前都擡不起頭來!”
“所以你就陷害我?!到底是誰射擊失誤,到底是誰打死了人你比誰都清楚!你就仗着你家裏有人讓我背黑鍋?!你還有臉說咱們是朋友!是同年兵?!我才沒有你這樣的同年兵!”
“那、那能怪我嗎?!你能跟我比?!”王菁菁的聲音有一些虛,然而她馬上提高了自己的聲音,也不知道要說服誰:“我這樣的家庭出不了一點錯!反正你就是一個孤兒,沒爹沒娘的犯了錯也影響不了家人!我要是出了錯我爸爸就當不上軍長了!!再說了你現在不是挺好的嗎?!”
“挺好的?!”藍語氣笑了“你托着你爸把我調走,不就是怕有人戳破你?!你調到陸軍也是因為這個吧?!你那點破事真以為大家都不知道?!!是,你爹厲害,你爹有權利,大家知道都不敢說。但是我藍語沒爹沒娘的單身一個也不怕你!你別想着在這裏幹什麽大事業!只要你留在702團一天,我就敢把這破事嚷嚷的全團都知道!我說到做到!”
随着藍語最後一聲吼,她的門被猛的拉開。怔怔站在門外聽完了全過程的史今手足無措的看着拉開門的藍語:“我...我不是...”
藍語‘砰’的一聲摔上門,也隔斷了門內傳出的嚎啕哭聲。她扯着史今就朝旁邊他的房間走過去,聲音四平八穩:“鑰匙”
史今慌忙的将鑰匙掏出來。藍語劈手奪過鑰匙,開門,拉着史今進去,摔門,三個動作行雲流水。她一進去就把自己鎖到了衛生間,徒留一個史今在門外不知所措。
“藍語?藍語啊你沒事吧?”
裏面是嘩嘩的水聲,然後才是藍語略帶鼻音的聲音:“我沒事。”
史今松了一口氣,然後又提起一口氣。他就是個班長,突然聽到這種事情還真不知道應該怎麽辦——他也辦不了什麽。包括藍語,也辦不了什麽。就是因為這樣藍語才不得不接受現在這樣的事實——離開陸戰。
藍語從衛生間裏出來。除了微紅的眼眶并沒有什麽不同。
史今決定跟她談談心。他讓藍語坐到床上,然後自己也坐到床上,然後怎麽感覺都不對——最後他扯了把凳子坐下
“這事你怎麽從來沒跟我們說過?”史今問。突然得知藍語相當不堪的過去使得他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感覺——自責是肯定有的,這麽大的事自己居然一點都不知道,這相當沒有盡好班長的職責。
“沒什麽好說的”藍語語氣平靜,倒不顯得勉強“越說越覺得自己可憐。”
“這有什麽可憐的...”史今的話卡了卡殼——其實遇到這種事情真的很可憐,而且很倒黴。于是他馬上轉換話題“你有事沒事也可以跟我們聊聊”史今順着這次的事件指出來他發覺已久的問題“你就沒怎麽跟咱連的人打過交道。除了咱班的人,你還跟外班的誰說過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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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語張了張嘴。她倒真的沒有跟外班的人多說過什麽話
“又不同舍,平常又都是訓練,哪有時間聊?”
史今:“這不是時間嗎?你說,我聽着。”
藍語終于笑了笑:“這是班長跟同班戰士談心?”
“你當談心也行,聊天也行”史今倒不拘泥于這些詞“你想說啥就說啥,我聽着。”
藍語先是笑,停頓了一會。史今就一直等着,等着她開口。終于藍語發現混不過去了,理了理思路,慢慢的開始說自己的故事。
就像每一個士兵在入伍前都有着自己獨一無二的生活——東北某地的四兒子史今,上榕樹鄉的伍六一,下榕樹天天被罵作龜兒子的許三多。藍語也有獨屬于她的日子。
她生活在一個首都某個角落的福利院。
周圍的人更習慣的稱那個地方為孤兒院——走丢沒人領的孩子,父母雙亡的孩子,打拐賣救出來的孩子。絕大部分都是女孩,偶爾有幾個男孩,也會很快被領養走;非常漂亮的,也很快被領養走;會讨人喜歡的,也很快被領養走。
最終的最終,藍語成為了那個地方最大的孩子。并不是她很醜或是很不會說話,她只是被送去孤兒院的時候已經7歲了,記得父母,于是更不願意被領養。
小的時候為了兩三個本子的錢從街口的垃圾箱掏到街尾,偶爾碰到地痞,還練就了一番靈巧的逃跑身手以及盡是陰招的打架技術,憑借着良好的成績和國家大學生補助的政策勉勉強強的讀了兩年大學——孤兒院的院長生病了。
之前的時候她因為一路為省學費跳過級,讀到大二也不過17歲,想找正經工作還不夠年齡,不正經的工作她又找不到。于是幹幹脆脆的朝學校辦理退學去入了伍,每個月的幾十塊錢聊勝于無的全部寄去院長那裏——并沒有讓她多寄幾個月,院長就撒手人寰了。
辦了一輩子的福利院,死的時候一分錢沒有。新兵沒有請假的政策,老院長也根本沒給她請假的機會——她直到死才讓人給藍語寄了最後一封信,信裏寫了林則徐的一句話:
茍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
和大部分從來沒接觸過部隊的人一樣,老院長只将部隊當成了一個熱血青年保家衛國之處。藍語那個時候已經在新兵連遇到了索要錢物的班長以及結夥孤立其他人的同年兵,但是她依然決定留了下去。于是藍語就一心一意的在部隊紮根下來,她到是沒有考學的想法,又沒有提幹的野心,每天除了好好訓練也沒有太多的欲望。她不是沒有察覺到過別人的惡意和揣測,她只是沒想到最後會演變成這麽惡劣的地步。
但有什麽辦法呢?對藍語這樣的人而言,她從來只是被命運推着走罷了。
“...然後我就到了鋼七連。”藍語攤開手,看着自己毫不纖細的手指以及上面的繭子。故事已經過去太久,久到她可以輕輕松松的将自己的情緒抛開,然後語氣平淡的像是在講一個其他人的故事。然後她笑着看向史今,并且很難忽略那個好人臉上所露出來的難過。
史今史班長真的是一個很好的好人,他可以真切的為每一個人的痛苦而感到難過。而藍語不是這樣的人,藍語連自己的痛苦都不會感到難過。
但是藍語依然不習慣別人對着她露出這樣的表情,這會讓她有一種自己很可憐的錯覺——也或許不是錯覺。
于是她努力的在考慮有什麽事情可以打斷對方這樣的表情。沒有讓她多費腦子,門口傳來了‘铛铛’的敲門聲。
作者有話要說: 至于班長索要財物什麽的事情,在藍語當兵的那個年代——8、90年代是确實可能發生的,你們看了不能說我瞎講,duang~不過在現在部隊已經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啦,感謝□□的反腐政策,确實卓有成效。還有考學跟提幹什麽的...呵呵,雖然陷害什麽的是真的誇張啦,不過在部隊裏這種競争确實也是挺可怕的呢,各種鬥法堪比宮鬥呢...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