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弟弟
耳裏鳴響,由西蘅開往涉川的列車高速行駛在軌道上。
時嶼在乘務員推餐車的微小噪音中緩緩睜開眼,入目是一望無際的田地,綠油油一片,緩沖着她的困倦。
買票的前一天晚上,時嶼在自己租的房子裏熬了個大通宵,睡夢中腦子裏回蕩的都是游戲bgm,直接錯過了搶票的時機,以至于在上車前三十分鐘,才候補到一張二等座。
匆忙又狼狽,但在春運這種特殊時候,能有票已經是幸運之至。
醒來後發了會兒呆,棉服裏的手機嗡嗡震了兩下。時嶼摸出來,眨了下眼才看清楚。
時凜:【上沒上車吱個聲。】
時嶼:【?】
時凜:【爸問你回不回家過年】
她已經有兩年沒回去,主要是不想回去和她媽吵架,所以選擇遠離矛盾的源頭。
但走的久了,确實會有點念家,在弟弟三番五次的念經中,時嶼才最終決定今年回涉川去。
時嶼:【一個小時後到,出站口等着。】
時凜:【?我可沒說去接你】
時嶼:【零花錢嫌多了?】
時凜:【馬上來。】
作為時凜的“衣食父母”之一,她每個月都會給他打點生活費,朋友之前有提醒過,說這樣容易讓自己變成“扶弟魔”,讓她別這麽上心。
時嶼覺得有道理,最後把每個月給他的零用錢直接砍了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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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那也不是個小數目。
個把小時不可能閑着,作為一個“網瘾少女”,時嶼很自然地點進游戲。
剛一上線,屏幕就彈進來好幾條游戲邀請,她一個個拒絕掉,一分鐘不到就下線換了個沒人知道的小號。
一個專門用來練英雄的小號。
一個最近戰績連敗十局不止的小號。
因為太坑,小號【送你小花花】的段位止步鉑金,新開一局排位,她上手直接選了一個新出的打野英雄,秒鎖定。
2L:1樓幾歲?
2L:什麽戰績敢秒選?
2L:未成年好好讀書不行?
時嶼戴着口罩,放下手機捋了下頭發,再拿起便看到聊天框裏的內容。意識還保留在自己那個榮耀王者的大號,想都沒想,反手發了一波戰績。
送你小花花:該英雄打0場,勝率0%
“……”
3L:投了投了,果然一放假什麽牛馬都來了
4L:舉報一手?
時嶼有點尴尬地擦了下鼻子,看着隊友們補位,順便掃了下一直沒參與進來的5樓的ID。
——【有媽】
“……”
這是要被罵過多少回才有的覺悟?直接把想說的話寫在id上了。
一看就是個有故事的。
倒計時進入對局,【送你小花花】提着把打野刀直沖野區。
這把運氣好沒遇到對方來抓人,時嶼松了口氣。
作為一個常年打輔助位的人來說,打野簡直是災難。
她有意識,知道對方什麽時候會出現在什麽地方,能夠及時出現。
但她也只能及時出現,然後操作失誤或慌亂中放空,千裏送人頭。
下路來人,時嶼算準時機出去準備抓一手。
無奈天時地利人不和,在她和ad的0默契配合下,送上漂亮的一血,并把【有媽】一起帶走了。
隊友像一直等待着這一刻,紛紛駐足開噴。
:上票上票
:打野牛的
:別亂帶節奏……
:ad好好發育,這把靠你了,別被那個**幹擾,我真**無語了。
時嶼深吸一口氣,低頭繼續操作着從泉水跑出來。
高鐵行駛入隧道,信號很不穩定。
明一陣暗一陣,她沒抓住絲血逃跑的對方中單,還在逃亡回家的路上被野怪噴死了。
:……
:挂機吧,讓系統來sing嗎?
:笑拉了,合着打了把娛樂賽。
時嶼承認在打小號的時候她臉皮比牆厚,絲毫不在意隊友眼光地繼續了游戲。
除了光榮戰死在戰場,她還不忘在觀戰的時候毫不吝啬地給隊友留下“666”,“幹得漂亮”,差點沒把人氣死。
所幸雙方半斤八兩,對面的打野和【送你小花花】一樣,經濟墊底負戰績,極大程度地平衡了兩方的實力。
焦灼将近半個小時,終于在自家ad【有媽】的力挽狂瀾下險勝。
時嶼甩了甩手腕,點進結算界面,發現隊友的頭像已經全部轉成灰色。
瞄到【有媽】的戰績,她覺得這個小孩兒打得還可以,于是眼疾手快地點下添加好友鍵,而後開了新的一局拉他進來。
等了半分鐘,他那邊沒有任何反應。
時嶼又邀了幾次,依舊石沉大海。
點擊最後一次,時嶼都想退游戲放棄了,他突然同意邀請進入房間。
送你小花花:【開嗎!!】
有媽:【b】
時嶼有些遺憾,以為是“不”的意思,正要解散組隊,他又慢悠悠卡進一條信息。
有媽:【**】
時嶼:!怎麽還罵人的
對面仍在繼續。
有媽:【舉報】
時嶼:?給你臉了
有媽:【了】
發完最後一條,他自己退了房間,然後便離線了。
時嶼把斷斷續續的信息拼湊起來,猜了個大概。
b,手快打少了一個字母。
j.b,沒把文字摁出來,被和諧了。
舉報,終于打出來了,少了點狀态詞,最後補充一個“了”。
——舉報了。
時嶼:……......
還以為遇到了個同病相憐,有過同樣被罵經歷的人,哪裏知道他們是一路的!
呸!晦氣!!
後座坐着的小孩兒偷看了一路,終于在她關上手機準備休息一下眼睛的時候,小小聲跟他媽媽說:“媽媽,那個姐姐打的好菜噢,還不如我呢!”
“……”
...
列車準點到站,時嶼拉着一個箱子在人海中被推搡到出站口,邁出車站的一刻,空氣都是清新的。
她走到路邊想站着緩緩,以為時凜那小子肯定不會守時,說來接她,估計也就打個車。
就他那車技,時嶼還得小心提防被“蓄意”謀殺。
寒風刮過臉側,頭發飄起來,刺了刺眼睛。
敏感的神經迅速給大腦傳遞信號,流出眼淚。
時凜遠遠見到的,就是時嶼在那擦眼淚的樣子。旁邊立着一個大箱子,人又瘦,看着好可憐。
他邊走過去,邊将原先想吐槽她的話默默咽下。
別扭地擠出一句,“姐。”
時嶼眨了下眼睛,仰頭一臉不可思議。
認真地觀望兩秒,張了張嘴,“什麽毛病?”
時凜:?
“你剛才喊我什麽?”
“……”
面前的人翻了個白眼,感覺一腔好意被狗吃了,怒道:“你自己打車回家。”
說完,真的大步離去。
時嶼拽着箱子慢悠悠地在後面跟着,又氣又好笑。
這麽久沒見,時凜個子長了不少,那副吊兒郎當中帶點蠢的德行倒還沒變。
出站口的另一個門,因為離得遠,所以人流量明顯少很多。
時凜沉下臉推着姐姐的箱子走去那邊,站在人行道外準備過馬路,去對面商場的停車場。
“怎麽不把車停在高鐵站的停車場?”時嶼遠遠看了下商場的位置,“這還得走好長一段路。”
時凜無語,“你怎麽不幹脆讓人把高鐵開到家門口?”
“也不是不行。”
“……”
站着等候的空檔,時嶼随意往旁邊一瞥,視線忽而晃了晃,一時有點回不過神來。
她的側後方站着一個身穿黑色衛衣的男生,露出來的皮膚冷白,寡淡無情的一雙眼平靜地望着前方正在讀秒的指示燈。
出于她對男生關注的特殊點,視線從那人臉上移開後,下一個位置準确落在他搭在行李箱拉杆上的手。
依舊是晃眼的白,随意向下垂的手腕能看到凸起的高骨,上方卡着一條黑色手繩,吊着一個簡單的“s”字母。
做工有點簡樸,不像是現在年輕人愛買的輕奢潮牌,看着像自己串的。
再往下,因為身型很瘦,皮膚像薄薄覆蓋在掌骨上的一層膜,能清楚地看到內層靜脈游走的路線。粗細相間,因為垂腕的姿勢,還能看到幾個微微鼓起的靜脈瓣。
還沒來得及看他的手指,男生的手忽然抓住拉杆,似有若無地往時嶼這邊掠了掠,而後擡步朝前離開。
時凜沒注意到姐姐流氓似的盯別人看半天的動作,看到燈綠了,自然地提醒了句,“走了。”
她一下回過神來,差半個身位地跟着他往前走。
也是太久沒見到這麽好看的手,一下沒收住。
剛才那男生看她的眼神,是察覺到了?
察覺到就察覺到,她就多看了一眼,又沒做別的傷天害理的事情!
一路走到商場的停車場,直到拉開後座車門坐下,腦子裏還在一次次回放剛才看到的養眼畫面。
時嶼沒忍住,感慨了一句。
“草。”
時凜在前面低聲不知說了句什麽,這話正好落在時凜說話之後,不知情的時凜自然而然地認為姐姐是在罵他。
時凜:“又怎麽了?”
時嶼:“啊?”
時凜:......?
他深呼吸一口氣,努力壓下把她扔回車站的沖動,耐心地重複一遍,“我問問我同學叫沒叫車,沒叫可以順路捎一程。”
“下血本了這是。”時嶼打了個哈欠,懶聲回應。
“?”
“害死我一個還不夠,得叫個墊背的。”
“……”
時凜真的服了,全當時嶼在為直播練習怎麽把人體體面面地氣死,戴上耳機繼續和他同學打電話聯系。
五分鐘後,時凜把後備廂打開,有人走近放入一個行李箱。
之後,男生走到後車門的位置,拉開的一瞬間,卷起一陣寒風。
已然在閉目養神的時嶼輕皺了下眉,循着變化的方向看去,對上一個有點熟悉的黑色身影。
男生許是也在和記憶進行比對,在原地站了十幾秒,而後默默垂下眼,把門又砰一聲關上,繞到副駕駛的位置拉開門上車。
時凜自然地點火打方向盤,順嘴提道:“剛才就想說讓你坐前面來,我姐怕生人。”
男生輕輕挑了下眉,擡眼看了下後視鏡,和後方的視線對上,眼裏情緒意味不明。
“沒事。”
時嶼看着後視鏡中看“女流氓”一樣的眼睛,輕咳一聲打破短暫的沉寂。
得,這小孩表面一套背地一套。他那眼神,就差把“你別過來啊”拿喇叭喊出來。
以前都宅家裏,很少在現實生活中認識新人,剛回來就遇到這種有趣的事,少不得勾起她的玩心。
“不是生人。”
她收回鏡像上的視線,緩緩移至他被口罩遮了大半的臉上。
線條淩厲,下颌分明。
左邊耳朵上似乎還紮着一個純黑色耳釘,巧妙地避開了小屁孩的中二感,看上去襯得他愈加冷清疏離。
“這弟弟——”
“我見過的。”
時凜:嗯??
盛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