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弟弟
【10】
六月七號,全國高考。
早晨出門想去超市買點日用品,滿城似乎上了一個靜音鍵,連車輛鳴笛聲都沒有。
由于工作問題,時嶼基本上都宅在家裏。一周去超市買一次生活用品,隔兩天去菜市場買新鮮食材。其餘時候,非必要不出門。
逛完冷凍區,時嶼拎着兩桶冰淇淋和其他商品,正準備結賬,肩膀被一只手輕輕搭住。
戴着降噪耳機,委實被吓了一跳。轉身一看,打眼覺得熟悉。
面前真正一個比自己高一些的女孩子,一頭烏黑的頭發筆直,清湯挂面似的有些僵硬,應該是特地拉直的,莫名給人一種很兇的感覺。
目光在流轉于她的眉眼,總覺得是認識的人,卻沒叫上名字。
等了幾秒,對方先開口。
“真的是你啊,剛才遠遠見到就覺得熟。”李嘉桃語氣帶着自己都察覺不到的挑釁,頗有上位者俯視的意味。
時嶼輕輕皺眉,撥開她放在自己肩膀的手,“我們......認識嗎?”
她輕呵一聲,“你認不認識我我不知道,但我記得你。”
超市無人,聲音在每個角落回響。
“涉川一中,記得不?”
那四個字像疾馳來的利劍,分毫不差地刺進她內心的敏感點。
幾乎不知道如何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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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白臉不是你帶出去的麽?”
時嶼眼前一黑,不可置信地擡眼看着面前心安理得的人。
李嘉桃也沒什麽別的意思,撇撇嘴,“那時候還小,做事兒比較沖動。現在想想,确實委屈他了。”
“要怪,就怪他長得太好看,家裏有錢。那會兒嫉妒嘛,沒辦法。”
時嶼垂在兩側的手緊緊攥拳,遲遲沒有說出一個字予以回應。
原來真的有人,在傷害完別人後毫無顧慮的生活。更可恥的是,她還将事情的原因歸咎于一個無辜的人。
一旁的收銀姐姐把東西處理好後,一直沒敢出聲,默默地在旁邊假裝看手機,實則一刻不停地豎起耳朵吃瓜。
“诶,那小孩兒你還有聯系嗎?我只知道他出國了,沒他微信。”李嘉桃見時嶼不反駁,以為她已經淡忘此事,開始得寸進尺,“方便的話把號碼給我吧,改天好好跟他道個歉。”
實則心裏想的是,這麽多年過去,也該長俊了。
時嶼不想和她多說一個字,轉身将塑料袋拿起,徑直往門的方向去。
“喂!”李嘉桃皺眉,連忙快步跟上去。一個自然動作,伸手揪住她頭發,用力往後一帶。
時嶼頭皮被扯得生疼,沒料到她的舉動,人失去平衡,向後踉跄幾步後,猛地摔下去,頭撞到門口給小孩子玩兒的平衡玩具。
登時,暗紅的血液順着發間,脖頸流下來。猩紅溫熱的液體染紅衣服,收銀張皇失措地通知店長,随後拿着毛巾出來。
到底不是專業的,幾人圍着不知道怎麽處理。
李嘉桃也愣住,呆站着無措地擺手,臉色發白,顯然沒料到這樣的結果。
“快打120!!救命啊!有沒有人有手機!!”收銀姐姐努力保持冷靜,扯着嗓子大喊。
路邊經過的人紛紛駐足,打120的有,目睹全程的人,暗自也打了110。
時嶼撞到頭的一瞬間,第一反應是兩眼一黑。一瞬間,耳邊所有的聲音都像調了0.5倍慢動作,眼前能看到他們的嘴型,但耳邊的聲音卻匹配不上。
好疼,好暈。
一地狼藉,一地血跡。
盛峋原本要回學校,順路經過看到路邊圍了很多人,把車窗降下來時,聽到“120”三個字,立刻将車子停靠在路邊,快步過去。
雖然拿的是醫學理學學位,但基本的搶救、急救課程,他們是一點也沒有落下。有需要醫護人員的地方,他根本不用反應,條件反射地沖上前。
看仔細人臉後,盛峋感覺心髒猛地跳了一下。
隔壁藥房的人拆開全新的紗布和繃帶過來,看上去也是實習生,沒有太多經驗,上來就想搬她,被盛峋即刻制止。
“時嶼,聽得到我說話嗎?”
模糊的視線,延遲的聲音。
她張了張口,嘴角幹裂破皮,還沒出聲,視線徹底昏黑。
...
還沒睜眼,鼻腔已經滿是消毒水的味道。監護儀有規律的發出滴滴滴的聲音,昭示她還活着。
時凜:“那女的已經被警察帶走了,等我姐身體恢複好了再一起過去解決。”
床上的人緩緩睜眼,周圍天色轉暗,眨眼就變了天。
時凜偏頭看見,立刻站起來,“姐,你怎麽樣?有不舒服嗎!?”
時嶼喉嚨發幹,反應了一會兒,聲啞,“沒事。”
“做了檢查,萬幸沒有傷到要害,醫生說休息好了就可以自行出院了。”
一邊聽他說,一邊緩緩坐起來。坐起來才發現,屋內還有一個人。
對上視線,盛峋微微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你都不知道,盛峋告訴我的時候我都快吓死了!課也不上了,直接跑來的!”
時嶼自己也沒想到會這樣,只能說她太倒黴。遇到個晦氣的人,還要被傳染一身晦氣。
“那個女的呢?”緩了會兒,時嶼開口問。
“被警察帶走了。”時凜一臉愠色,“開始還在那裏狡辯,說自己是不小心的,結果把監控調出來,她分明就是故意的!”
盛峋面色平靜,手裏捏着只一次性塑料杯,發出簌簌的聲音。
“她叫李嘉桃。”時嶼很平靜。
一旁的人卻不可察覺地皺了皺眉,擡眼看過去。
時凜:“啊?你還認識她啊!”
“她認識我,我和她不熟。”一側的吊瓶吊空,針口處的管子開始倒吸血液,盛峋趕緊開門喊護士。
等處理好,時嶼咽了咽嗓子,“她不是人。”
時凜頓了頓,應和,“确實,還拽人頭發,真的不是個東西。”
“我指的是......”腦海裏翻湧上回憶裏的陰暗面,長長呼出一口氣,“算了。”
高考結束,畢業生們進入人生中最快樂的假期。
時嶼在家裏養了半個月傷,直播自然是停掉了,但游戲還是偶爾會打一兩把,大部分時候都是叫上盛峋一起,而且一定會開語音。
不是為了增強配合或者默契。
而是——
要确保時嶼沒有打着打着游戲昏過去,死在家裏都沒人知道。
日常對話:
盛峋:“拿藍。”
時嶼:“好。”
盛峋:“龍。”
時嶼:“來了。”
目的不是提醒,只是要聽到他的聲音。
下午打了兩局,盛峋醫院有事就下線了。正好商南星晚上約她,人早早地出了門。
跟着商少走,絕對不用擔心吃的不好,服務不周到。每次一起出去玩兒,絕對的頂級伺候。
米其林餐廳吃過晚飯,商南星再三确認時嶼身體無恙,才勉強答應帶她去清吧喝點酒。
時嶼把那天的事情細節跟他講完之後,商南星把被子猛地砸在桌上,酒流了一桌。
“我靠!這麽多年了還趾高氣揚呢?法律治不了她了?”
時嶼也無奈,“最不要臉的是,她還向我要那小孩的聯系方式,說要跟人道歉,我看她是動了別的心思吧。”
“最後警察怎麽說?她直接把你弄進醫院了,總不能草草了事吧?”
時嶼搖頭,“教育和賠錢,還是有個小公子哥撐着場才有的結果,已經很好了。”
“公子哥?”商南星在時嶼的交由列表裏輕而易舉找到那人,“上次送你鍵盤那小孩兒?”
“是他。”
“......”一時百感交集。
“最近睡不好。”時嶼見商南星不知在思考什麽,輕巧拐開話題。
“因為那個人的事?”
“之前醫生就說要避免直面刺激源,現在這情況......”商南星打開手機看了看最近的行程,“周六,周六再去找醫生吧。”
時嶼搖頭。
“沒用的。”
要是有用,她就不會深陷沼澤似的,每當聽見一點風聲就沒法安心睡覺,正常生活。
“我想,再試試。”
前後矛盾的話,商南星卻能準确地拿捏她的意思。
——找醫生沒有用的。
——她想再試試,去把那個男孩找到。
時間推移,酒吧裏的人逐漸多起來。駐唱歌手上臺唱着缱绻的情歌,時嶼拿着杯子淡淡地喝着。
烈酒入口無味,滿腹心事。
過了會兒,商南星不知從哪裏摸出一個絨盒,上面的logo是一線大牌。
時嶼:?
“你搞什麽?”看着求婚才會出現的盒子一臉震驚。
商南星眼中一瞬閃過晦暗,不過很快調整過來,面上依舊挂着淺淡的笑,“這麽久才見一次,送你個禮物都不行嗎?”
時嶼剛想回絕,商南星再開口,“你別想不收啊,我有充分的理由說服你。”
出于好奇,時嶼讓他說來聽聽。
“首先,我和你認識快十年,我家裏條件你也清楚,送個小禮物不會讓我破産。”
“其次,我認為這點薄禮完全抵不上我們之間的情誼,禮輕情意重,你拒絕這個,我有辦法送你更貴的。”
他頓了頓,忽的擡起眼,含笑看她,“再說了,一個小你幾歲的小孩兒,還是認識沒多久的,送你五萬多的鍵盤你都收了,拒絕我,說不過去吧。”
時嶼輕嘆一口氣,無奈又覺得他說的有理,伸手接過,而後輕輕打開。
一枚鑽戒。
鑽石并不是張揚的大克拉數,但在燈光下依舊顯得奪目。
時嶼拿出來,發現尺寸和自己無名指的完全對上。不過只戴了幾秒鐘,便被她取下來。
意思很明白。
商南星面色微僵,湊近低聲說,“裏面還有東西,你看看。”
“哪個裏面?”時嶼就着燈光,看見戒指的內面似乎刻了字,看不真切。
“除了環內,鑽裏也有字。”商南星似是釋懷了什麽,語氣忽然變得輕松不少,眉眼間盡是享受與歡愉,“回家用放大鏡看。”
時嶼:?這麽高級的
不管怎麽說,忽然收到一份禮物,時嶼還是挺高興的。兩人在酒吧裏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中途有人上來要兩個人的微信,都被他們以一慣的理由拒絕。
——我“對象”不同意。
将近十一點,走出酒吧。
時嶼低頭看手機裏有好幾條微信消息,是盛峋和時凜發來的。
一個來催零花錢,一個來找她打游戲。
不過盛峋見她沒回,出于醫學生的本能,還打了幾個語音電話。
估計再不理他,誇張點這小孩兒都要報警了。
時嶼連忙要回信息,身旁落下一道陰影。
商南星無意瞥到屏幕上的備注,心裏隐隐一抽,忍着情緒給她拉開車門。
一路無言,時嶼一直在盯着手機屏幕。
及下車,時嶼半身已經出去,聽到主駕駛上的人喊她。
“小時。”
時嶼回頭不解,“嗯?怎麽了?”
商南星看着她,眼裏是他能有的全部耐心和柔情。
“不管發生什麽,我都會一直陪你的。”
時嶼有點莫名其妙,被他煽情給煽懵了,回頭還嘲笑他兩句。
一直到回到家洗完澡,無聊拿起放大鏡觀察那枚戒指時,她才後知後覺他的意思。
那上面寫着——
一望可相見,一步如重城。
後兩句耳熟能詳的沒有刻上去。
所愛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時嶼明白他的意思,他也了解時嶼的心意。所以在訂制這個禮物時,心裏已經有了答案。根本不需要問她就可以知道回複。
剛才臨走時,他的話不是矯情,而是對時嶼的承諾,就算只能止于這一步,也為她許的諾。
不管發生什麽,他都會一直在。
作者有話說:
【注,詩歌出自《山木詩詞》作者:Littles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