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近半個月, 沈父的身體都恢複得很好,沈昭也一直陪在醫院裏,盡心盡力地照顧他, 從飲食起居到心情開導。
手術日期也定了下來, 就在下月十三號。
沈父一直怕費用太多,給沈昭增加負擔, 所以剛開始醒來的時候, 他不同意做手術,說要回家。
沈昭知道父親心裏所想, 父親是老一輩的思想,只聽是癌症, 所以連治療的機會都不願意嘗試,他怕花錢,然後又怕全都負在她身上。
父母永遠是這樣,總是把兒女排在自己前面。
為了讓父親配合手術,沈昭只好找宋泠, 讓她和她配合撒了謊,手術費少說了一半,又說是朋友借款, 沒有利息之類的。
宋泠很有談判說服人的本領,幾句話說下來, 比沈昭幾天的苦口婆心還有用。
沈昭好奇, 就問她說了什麽。
但是宋泠态度冷淡,沒有告訴她。
這半個月的時間裏, 沈昭和宋泠兩人的關系緩和了很多, 說是緩和,其實是沒有多少交集。
宋泠每日也會來醫院看她, 每天固定的下班時間,待上半小時左右就會離開,也只問及每天的情況如何,半小時後又準時離開。
沒有交談其他的事情,所以也就沒有争執。
只是從那晚起,宋泠就不在讓她單獨睡在原來的房子裏了,她被迫住進了宋泠的卧室,睡在同一張床上。
宋泠經常會加班到很晚,所以大部分的情況下,都是沈昭已經睡着了之後,宋泠才會回來。
這樣也好,沈昭安慰自己,至少不用醒着的時候去面對她。
既然已經決定妥協,有些事情在所難免,只是每次,她還是會覺得很難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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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一院,住院部。
沈父靠坐在床頭,看着床前正低頭削蘋果的女兒,她近來瘦了很多,偶爾也會郁郁寡歡盯着一個地方忽然愣神。她是他從小養大的女兒,只要一個神情,他就能察覺出來她的變化。
沈父擡眼默默瞥她,半晌忽然輕聲開口問:“最近好像好長時間,沒有看見你和思爾打電話了,她工作很忙嗎?”
沈昭低頭削着蘋果,聽見父親的話,手上的動作忽然愣住。這一動作,被沈父不動聲色看在眼裏。
他看得出來,女兒和那個思爾,她們之間應該是出了問題。
以往他們的話題,就算不談及思爾,也會偶爾提上一兩句,但是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整整快半個月,她連一個字都沒有提。
他養大的女兒,是什麽樣的性格,沒有人比他這個父親清楚了。
沈昭垂着頭,繼續手裏的動作,半晌才曼聲說:“我和思爾……分手了。”
沈父愣住,她和思爾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她們談了一年多的時間,彼此感情都很好,上次提及的時候,還沒有什麽問題,怎麽突然就分手了。
沈父睨着她,忽然問:“是因為爸爸的病情嗎?”
沈昭擡起頭來,嘴角努力扯出一個微笑來,不讓眼前的人擔心和察覺,她将手裏削好的蘋果遞過去,笑說:“怎麽會呢?是我覺得我們不太合适,您也知道,現在都是畢業季即分手季。”
這個理由很有說服力,校園裏的愛情一旦踏入現實社會,就會産生很多的問題。
像是理想與現實之間的對抗,而大多數的情況下,永遠是理想敗給了現實。
年輕人的事情,總是很有想法。
沈父接過她手裏的蘋果,淡聲說:“我覺得那孩子挺不錯的,禮貌溫柔,說話也輕輕柔柔的,是個明理的好孩子。有時候,畢業也不一定就要分手。踏入社會,的确會遇上許多問題,但問題也是挑戰,以後的生活還會遇上比這些更難的事情,人總要學會去克服問題,不能總是逃避。”
沈父文化程度不高,但在生活中,他的現實閱歷經驗總會比她們多。
這一番話,是他以過來的人姿态,在對沈昭說。
沈昭靜靜聽着父親的話,她很幸福,有一個理解她認同她的好父親,能成為他的孩子,是她這輩子覺得最幸福的事情。
但對于思爾,她有太多的無可奈何。
沈昭抿唇苦笑,“是啊,爸說的我都明白,就是不适合了,不喜歡了,沒有其他原因。”
沈父沒有開口,半晌之後微嘆了口氣,說:“爸爸尊重你的決定。”
房間裏恢複安靜,沈父忽然又問:“那個宋泠,和你是什麽關系?”
突如其來的話題轉變,讓沈昭愣了下,也有一瞬間的不知所措。
父親之前也随口問過她和宋泠的關系,不過只被她用朋友關系搪塞了過去,不知道他現在又為何單獨問起來。
沈昭依舊說:“就是朋友。”
一連将近大半個月的時間,宋泠每天都會來醫院探望沈父,沈父不是傻子,也自然察覺出來她們之間不尋常的關系。
沈父聽了沈昭的話,停了停,半晌又說:“爸也不是傻子,平白無故的人借給你十幾萬塊錢,還不要利息,什麽樣的朋友,三天兩頭來醫院看望我,再說爸也從來沒有聽你提起過她,你老實和我說,她到底是什麽人?”
話題終于捅到這上面來,沈昭知道自己逃不掉,索性半真半假地告訴他:“好,我和你說,我和宋泠在一起了。”
沈父忽然愣住,他盯着眼前的人,半天沒有緩過神來。
“所以是因為宋泠,才和思爾分的手?”沈父問。
沈昭嗯了一聲,沒有多說什麽。
沈父看着她臉上的神情,總覺得哪裏不對勁,他又試探性地問:“真的和爸的病沒有關系嗎?”
沈昭抿住唇,垂眸不語。
沈父盯着她的臉龐,以為她默認了,忽然鄭重地說:“爸也和你說過,不要你做出任何的犧牲,爸爸這輩子,雖然沒有錢,也沒有什麽文化,但是教過你禮義廉恥,做人要有骨氣,不能喪失自己的底線,就算是死了……”
沈昭揚起臉,沒等沈父話說完就打斷他的話,她笑着說:“爸您說什麽呢?我說過了,我和宋泠……是互相喜歡的,愛情這種東西,有時候就是一瞬間的事情,我喜歡宋泠,也愛她,再說了,那筆錢是我向她借的,也簽了借條,将來會還給她的。還有,我們早在十月一號的時候,就和她在一起了,你之前還不是問,思爾沒有和我一起去俄羅斯,我和誰一起去的嗎?我是和宋泠一起去的。”
說完,沈昭拿起手機,打開相冊往上拉,拉了很久才找到之前在俄羅斯看極光的照片,她打開遞過去給他看,說:“你看,是不是十一的時候,上面還有日期,我們就是那時候認識的,我還會騙你嗎?”
沈父拿過她手裏的手機,劃過手機上的一張張照片,裏面的确有很多的照片,照片裏也出現不少宋泠的身影。
他這才将信将疑地說:“真的嗎?”
沈昭抿住唇,只一直笑,那笑容一直不曾落下過,她怕一落下就會讓眼前的人察覺出來她的委屈。
在她忽然忍不住的時候,房間裏突然響起另一道聲音。
“是真的。”
宋泠從房外走進來,忽然開口說。
沈父看過去,視線和宋泠的目光交彙。
沈昭也看過去,心髒噗通得快要從心口跳出來。
她是什麽時候來的,剛剛那些話,她又聽了多少?
宋泠走過去,站在沈昭身後,雙手搭在她肩上,嘴角抿起溫婉的弧度,她說:“我和阿昭相愛,也希望沈爸爸能成全理解我們。”
宋泠長得極美,五官精致大方,是個骨相美人,笑起來的時候給人很舒服的感覺。
和沈昭不同,是一種屬于成熟的美。
沈父怔怔半天沒有說話,視線在她兩人之間游走,最後才笑着點頭說:“只要昭昭喜歡的,我都會理解她,成全她。”
沈昭抿唇彎了下,她感受到肩膀的兩只手掌,似乎有千斤重,直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假象太多,有時候會讓人迷失,甚至會讓人忘記,事情本來的面目。
傍晚,沈昭和宋泠一起離開醫院,剛出大門,外面突然淅淅瀝瀝下起小雨。
沈昭愣了下,轉身就說:“我上去拿傘。”
宋泠抓住她的手腕,淡淡道:“都下來了,就別再上去了,眼眶通紅怎麽藏住秘密?”
沈昭愣住,下意識擡頭看她。
從出了病房開始,到進電梯,她就忍不住了。和思爾分手半個月以來,她不想的時候,自己就可以輕松應付,她将人深深藏在心底,用一塊布蒙起來,誰也不知道。
可只要有人提起來,她還是很傷心。
她不知道,那日過後,思爾過得怎麽樣,好不好,有沒有恨她……
越想越覺得心疼,像刀割一樣。
宋泠垂眸睨着她發紅的眼眶,淡淡轉過視線,伸手從脖子上扯下絲巾,然後展開圍在沈昭的頭頂上,系好,只露出半張小巧的臉龐。
聲音從頭頂上淡淡傳來,帶着些許的溫柔,“雨不大,将就下吧。”
沈昭沒有反抗,任由那雙手在自己下颌處擺弄。
系好絲巾後,宋泠順勢用手指擒起她的下颌,逼迫她仰起頭看自己,淡淡問:“還恨我麽?”
沈昭眸光落在她的臉上,冬日天黑的早,再加上下雨的緣故,才六點多的光景,天就已經烏沉沉發黑了。
昏暗的天勾勒着她的輪廓,沈昭就那樣淡淡看着她,半個月的時間,足夠讓她變得冷靜。很多事情早已成了定局,起初那些恨意,被宋泠連日來的一點一滴逐漸磨滅地只剩下平淡。
她坦然接受了這樣無法改變的方式。
也許是為了父親。
又或許是在等着那兩年的期限。
可不論是哪一種緣由,恨意都成了最無力也是最無用的情緒。
宋泠給她的人生重重上了一課,讓她明白,選擇既已做出,就沒有後悔的餘地。
她唯一的希望,只是等着兩年期限過去,思爾還在等着她。
其餘所有的恨意和反抗,都是徒勞和矯情。
它無法讓時間變短,更無法讓宋泠放了她。
沈昭漆黑的眼眸淡淡,她啓唇:“不恨,恨也沒有用。”
宋泠半眯着眼,帶着半分探究,最後忽然漫不經心地勾了勾唇角,沒有再說什麽,她拉着她的手腕,帶她走向停車場,離開醫院。
晚飯是在醫院餐廳吃的,所以沈昭回到別墅就進了書房。
她已經落下了好幾天的功課沒有看,儲楚她們每天都有發課件筆記給她,她會整理複習,好應付下個月的期末考試。
好在英語專業的考試,除了必考的課本專業知識點,大多數還是考驗對英語的基本功。
所以,僅針對考試來說,對沈昭的問題不大。
可沈昭依舊還是看書看到了晚上十一點鐘,她撐着頭半趴在桌上,兩只眼皮一直在打架,腦袋一直小雞啄米似的往下點。
因為宋泠今天回來得很早,她不想回房間去面對她。
她想着,最好她回房間的時候,宋泠已經睡着了。
可大概宋泠很能熬夜。
一直等她趴在桌上睡着了,身後忽然有手環在她腰間。沈昭忽然驚醒地坐起來,動作幅度過大,後腦一下頂着了什麽東西,悶聲一下,沈昭轉頭,發現宋泠正捂着鼻子站在自己身後側。
意識到什麽之後,沈昭看着宋泠的動作,有些忐忑地問:“你……你沒事吧?”
宋泠皺着眉頭,最後放下手,鼻頭有些發紅,滑稽的樣子倒讓她整個人看起來沒有往常那麽冷漠冷血了。
她冷冷開口:“你打算在這裏坐到什麽時候?”
沈昭抿了抿唇,想說什麽又不知道該怎麽說,欲言又止了一番最後還是沒有開口。
宋泠被撞的心情不大好,但看見眼前的人那副表情,最後彎身伸出雙手,一手環住她的腰,一手從她腿彎裏穿過,像端東西一樣将她整個人端了起來。
整個人被人騰空抱起,沈昭一顆心忽然提到了嗓子眼,她驚呼了下忙掙紮着要下去,宋泠冷冷的聲音從耳邊傳過來:“不想兩個人都摔倒,你最好不要亂動。”
沈昭聽了她的話,最後沒有掙紮,就這樣被她抱回了房間,放在了床上。
沈昭飛快地滾進床裏側,拉過被子将自己裹得蠶蛹似的,宋泠累得微喘,她叉腰站在床邊,冷眼看着沈昭的動作。
半晌過去,宋泠咬着牙說:“沈昭,你總有辦法讓我生氣。”
宋泠生氣了。
怎麽也哄不好的那種。
房間裏傳來啪嗒一聲,燈光熄滅。
宋泠上床,伸手拽掉沈昭身上的被子,将她整個人撈過來壓在懷裏,聲音裏帶着壓抑的怒意:“不許動。”
沈昭怕惹怒了她,她們雖然睡在一張床上半個多月,但宋泠除了親她抱她,她們沒有做過。
沈昭很怕,怕宋泠突如其來做些其他的事情,所以雙手抵縮在胸口,連呼吸都不敢用力。
可她越是這樣,越是起了反效果。
宋泠借着窗戶餘光看見她的反應,屋外淅淅瀝瀝的小雨下個沒完,讓她那不那麽強烈的怒意,逐漸轉變成了煩躁。
她拉開沈昭的雙手,帶了些強迫的意思,按在枕頭上,脫口而出了一句連她自己都沒有思考的話。
宋泠盯着她的臉龐,冷聲說:“我想要你,就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