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沈昭一直迷迷糊糊睡到了十點多鐘, 她坐起來,小腹處傳來微微不适的觸感,她看着熟悉的房間, 空蕩蕩地, 忽然從心底升起一絲落寞來。
她不知道宋泠是早上幾點離開的。
拿起桌上的手機,看了眼屏幕, 除了一大堆廣告推送, 沒有一條信息。
關掉手機,沈昭掙紮着下床, 換了衣服,洗漱, 下樓。
廚房冰箱上貼了張便簽,她伸手撕下來。
——保溫箱有粥和點心雞蛋。
整棟樓裏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
忽然意識到,她現在已經放寒假了。
吃完早飯,她正要上樓, 門口忽然響起門鈴聲。
沈昭愣了下,以為是宋泠回來了,她轉身走向門口開門。
“你好。”門口站着個婦人, 衣服華貴,看着約莫有五六十歲的模樣。
沈昭惘惘地, 不知道她是什麽人, 狐疑問:“你好,請問您是……”
那人嘴角抿起, 聲音淡淡道:“我是宋泠的母親。”
沈昭立刻愣住, 片刻之後讓連忙讓她進來,“阿姨您好, 您請進。”
宋母走進來,在玄關處換了鞋,朝客廳處走去。
沈昭有些忐忑,她不知道宋泠的母親怎麽突然過來了,一時之間不知該怎麽應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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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給宋泠打個電話?
宋母坐在沙發上,擡頭打量了眼還站在那裏的人,她淡淡笑着說:“你坐吧。”
她态度和藹客氣,沈昭躊躇了下,才說:“阿姨,宋泠去上班了,我給她打個電話……”
宋母沒等沈昭話說完,直接開口說:“不用,我不是來看她的。”
沈昭愣住。
不是來找宋泠的,那就是——
來找她的。
沈昭抿住唇沒有說話,宋母看着她又說了一句:“坐吧。”
沈昭攥了攥手心,嗯了聲坐在旁邊的沙發上。
她腦子裏混沌一片,什麽頭緒也無,更不知道宋泠的媽媽為什麽來找她?
沈昭隐約記得,之前在醫院的時候,她聽孟雨南好像說起過一回,宋泠很小的時候,她的媽媽就去世了,後來她的爸爸就再婚。
所以眼前的人,應該就是宋泠的繼母了。
只是不知道為什麽不找宋泠,卻單獨來見她。
沈昭沒有說話,只等着對方先開口,宋母倒是沒有為難她,看起來很和藹客氣,她淡淡開口說:“你是宋泠的朋友吧?”
沈昭垂眸,忽然擡頭瞥了下眼前的人,心裏有些不安,但望見那張沒有攻擊性的臉龐,她最終開口說:“是的。”
宋母沒有多說什麽,沈昭也不知道,宋母對這個“朋友”到底是怎麽理解的。
可如果她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大概今天也不會出現在這裏了。
宋母繼續開口:“我不是宋泠的親生母親,這個你應該也知道了吧?”
沈昭不明所以,抿了抿唇繼續聽她開口:“宋泠這孩子,從小就和人不親近,對我也一樣,從前她父親還在的時候,倒還會回家,可自從她父親……我一年也看不見她幾回。這些年我也從來沒有聽說過她有什麽朋友,你大約是頭一個,所以我今天突然過來,只是想見見你,希望不會唐突。”
後母的身份,永遠是一個尴尬的存在。
沈昭不了解宋泠的家庭背景,可此刻聽見宋母的這番話,也大約能猜出來,宋泠和她的關系不算好。而這兩人之間,宋母應該很怕宋泠。
她既然知道宋泠的住處,可她又說她們不常見面,現在卻偏偏在宋泠不在的時候來見她。
沈昭輕垂眸,猜出來她的意圖。
宋母想要自己來緩和她和宋泠之間的母子關系。
沈昭抿唇,說:“宋泠平時工作似乎很忙,我也常常見不到她。如果她回來了,我會替您轉達的。”
她将話說得模棱兩可,這是宋泠的家事,她也不便參與其中。
宋母帶了些讨好的意思,她笑着又說:“說起來,宋泠還有一個妹妹,你知道嗎?”
沈昭輕怔,宋泠有妹妹……她倒的确不知道。
宋母:“宋泠倒對阿槿很好,只不過她這些年一直在國外,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來。”她打量着沈昭,忽然又說,“你和阿槿倒有幾分相似。”
沈昭聽出來她口中的“阿槿”,應該就是宋泠的妹妹了。
沈昭沒有在意,只當她突然唠起了家常。宋母算是個和藹的人,說話很溫柔,言談舉止也很有氣質。
最後臨走前,她才終于捅破了話題,告訴沈昭,想讓她幫忙勸勸宋泠,常回家看看她。
沈昭沒法拒絕,只能以宋泠朋友的身份,應承了下來。
宋母離開後,沈昭忽然又接到了一通面試的電話。
是她期末考前在網上投的簡歷,寒假将近兩個月,她想提前找一份實習,明年她就要大三了,她該要提前進入這個社會了。
父親的病重讓她忽然一瞬間長大,也讓她明白,她需要肩負起照顧父親贍養父親的責任了。
從前她一直是爸爸掌心裏的小孩,可卻忘了,她的爸爸,突然有一天也會需要她捧在掌心裏呵護。
面試是一家外包翻譯公司,需要經常外出做現場翻譯,只不過位置有些偏遠,在江城五環外。
非畢業班的實習不好找,沈昭找了很多,大部分的公司不願意要沒有畢業的學生,因為不穩定,嫌麻煩。
這一家倒是主動聯系了沈昭。
江大的英語系在全國還是排得上名的,因此對方約定了面試時間,讓她過去先試試看。
沈昭高興,很快答應下來。
挂斷電話,沈昭就在網上搜索這家公司的相關信息,這是一家注冊了好幾年的公司,但規模不算大,也還算正規。
确定沒有什麽問題後,沈昭查好了路線,做了準備。
下去又去了趟醫院,陪着父親做了一個骨穿,檢查依舊是孟雨南親自做的,檢查結果出來,說是有輕微的殘留,不到0.5。
沈昭有些擔心,問孟雨南:“會有問題嗎?”
孟雨南如實說:“暫時還不好說,不過殘留比例還可以,再等一段時間做個檢查看看,如果殘留指數變大,就需要做化療用藥了。”
沈昭一顆心盤旋着,她害怕父親的身體有任何的波動,她不想手術的成功只是空歡喜一場。
孟雨南瞥見她的愁容,安穩她:“不用太過擔心,你父親的情況,已經很好了,和大多數人相比,他沒有一點排異反應,就說明恢複的還是很好的。”
沈昭抿唇,擡頭看向她,深吸了口氣,鄭重道:“謝謝你,孟醫生,我相信您。”
孟雨南笑,“我一定會盡最大的能力。對了,我下個月準備要結婚了,你和阿泠得要來啊。”
沈昭輕愣,随即笑着問:“你要結婚了?恭喜你!”
孟雨南抿唇,點頭說:“謝謝,是失而複得的初戀,我們曾經因為一些事情而分開,現在她又回來了,這一次,我們彼此都不會再放手了。”她擡眉睨她,“昭昭,愛情是很奇妙的事情,年輕的時候我也和你一樣,不願意相信人和人之間有什麽緣分,可現在的我相信,愛情是真的有緣分的。有些人,牽牽絆絆,不論中間經歷什麽,最後一定會在一起。”
沈昭凝着孟雨南的眼睛,她能看得出來,眼前的人眸眼中有閃爍的光芒,談起愛情的事情,她是快樂的,是幸福的。
她羨慕此刻擁有幸福光芒的孟雨南。
這樣的光芒,讓她忽然想起昨天晚上宋泠那雙眼眸,還有她說的那句話。
她微微愣怔,思緒一瞬間變得恍惚起來。
孟雨南見她忽然發愣,連叫了她好幾聲,沈昭這才反應過來,忙擡眼問:“什麽?”
孟雨南輕笑,“我說,結婚的事情我都還沒有和阿泠說,你替我轉告她,到時候一定要一起過來,給我祝福。”
沈昭答應,點頭說好。
晚上離開醫院,她打車回到別墅。
宋泠今天一整天都沒有和她打電話,平時她下班了都會去醫院裏接她,可今天一直到晚上八點鐘,宋泠也沒有來。
每天出現的人,忽然有一天消失了,這種感覺讓沈昭心裏有些恍惚茫然。
她沒有刻意去想,可卻總是萦繞在心頭。
回到別墅,沈昭洗完澡,一直到半夜,宋泠也沒有回來。
往常她也有加班的時候,可從來沒有這麽晚。
沈昭習慣在宋泠回來之後再睡,因為她害怕自己睡着了,宋泠會突然出現在她的身邊,這樣的感覺,會讓她沒有安全感。
可今天,一直等到後半夜,沈昭也沒有等到宋泠。
最後實在撐不住打架的眼皮,她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半夜驚醒了一次,身旁依舊空空的。
天亮第二天,宋泠依舊沒有回來。
面試安排在上午十點,因為地點較遠,所以沈昭八點鐘就出門了。
面試很順利,一直持續到十二點,公司那邊要求,第二天就可以過去,先熟悉下業務。
沈昭很高興,興奮地準備新實習的到來。
從郊區坐車回到市區,忙忙碌碌的一整天,傍晚她看了眼手機屏幕,依舊沒有宋泠的電話和信息。
最後終于忍不住,沈昭給紀明舒打了個電話。
“沈小姐,有事嗎?”電話很快接通,紀明舒恭敬開口問。
沈昭抿唇:“我找下宋泠。”
紀明舒輕怔,忙說:“老板今早去汀城出差了,她沒有和您說嗎?”
這下輪到沈昭愣住了,她頓住,“汀城?”
紀明舒說:“是的。”
渾渾噩噩地挂斷電話,沈昭坐在床邊,低頭看着手機屏幕上的電話號碼,神色發怔。
宋泠去了汀城……
深夜,沈昭終于給宋泠打了電話。
響鈴了很久,宋泠挂斷了她的電話,沒有接通。
沈昭再次打過去,依舊被挂斷。
幾番下來,電話那頭終于接通。
“喂,宋泠!”沈昭見電話接通,連忙先開口喊道。
宋泠此刻住在酒店裏,正在看明天會議要用的資料,她故意沒有接沈昭的電話,可那頭似乎不依不饒,她終于接通,聽見電話裏的聲音似乎有些着急。
她自嘲地笑了笑,直接開口:“如果不是說想我了之類的話,就不要開口。”
沈昭輕愣了,她垂眸捏了捏手心,淡淡說:“我聽明舒說,你去了汀城?”
宋泠聽見她的話,似乎可以猜出來她的此地無銀。她忽然嗤笑:“不錯,在出差,有問題嗎?”
沈昭抿住唇,忽然不知道要說什麽,她沒有理由質問她,也沒有資格問她什麽。
“沒什麽,我挂了……”她垂着長長的睫毛,有些落寞地說。
宋泠卻忽然愠怒,明明知道她的意圖,可還是抑制不住地生氣。
她總以為,即便是一塊冰捂到現在也該化了。
可現在算什麽,她簡直就是一個跳梁小醜,她看到的,盡是可笑和恥辱。
是她對她太好了!
宋泠急急打斷她的話,音量也不自覺拔高:“沈昭,你以為你算什麽,憑什麽來質問我,你以為我會為了你故意跑來汀城,去打擊報複芮思爾?你也未免将自己看得太重要了!要對付她,都不用我親自動手!我可以毀了她,也可以毀了你!”
她突然動怒,讓沈昭一顆心吊了起來,她像是被人劈頭蓋臉一頓羞辱質問,每一句都在提醒着,她和宋泠究竟是什麽關系。她那些矛盾和掙紮,全都是笑話。
濕潤聚滿眼眶,她緊緊咬着唇,靜靜默了良久,才終于說:“我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重要過,也不想去質問什麽,我答應過你,不會再和她見面,我和她已經沒有結果了,早在上回汀城的時候我就已經放棄了,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只是不想再打擾她,那段感情裏,是我對不起她,她是個很優秀的人,有能力有理想有抱負,我不想因為我而因此毀了她的事業,我欠她的已經夠多了。”
說完沈昭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從眼眶裏湧出來,她飛快地挂斷電話。
眼淚模糊了視線,一滴一滴落在手機屏幕上,然後流淌至手心。
心裏刀絞似的,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的難過是因為思爾,還是宋泠的那些話。
她明白,一切都是因為那個夢引起的。
也許是她誤會了宋泠,又或許是宋泠誤會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