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宋泠在地圖上找到了兆琴外貿公司的地址後, 沒有猶豫,直接開車前往目的地。

地圖顯示在江吳區,在整個江城最東北處, 從龍山過去, 正好跨越了大半個江城。

已經深夜了,天空中的大雪越下越大, 在昏黃路燈的映照下, 有種蕭瑟荒涼的味道。

雪天的馬路上沒有多少車輛,再加上又

是深夜, 整條高架上只有宋泠一輛車在疾馳着。

雪花落得很快,路面也逐漸微微有些打滑。

開了将近一個多小時的車, 宋泠下了高架,車子開到兆琴公司附近,公司是個小公司,早就關門了。

宋泠冒着雨,繞着大門附近來來回回走了好幾遍, 依舊沒有看到沈昭的身影。

雪霰子急急地下着,地面還來不及堆成積雪很快就化開,整條道路上濕噠噠地泥濘不堪。

已經十二點了, 電話也怎麽都打不通,宋泠找的有些着急。

正在這時, 手機突然響起鈴聲, 是紀明舒打來的,她怔了下, 以為有什麽事, 接通電話:“喂。”

紀明舒從佳時開車離開後,突然想起一件事來。沈昭身上帶着的那枚奧本海默藍鑽, 是有定位功能的,但終端設備在公司,所以她沒有回家,直接開車去了公司,查到了确切位置。

那枚藍鑽的定位設備,方圓不超過百米。

紀明舒開口道:“老板,您忘了那枚藍鑽了麽?”

宋泠輕怔,這才想起來這件事,她今晚太過着急,竟将這件事忘了。

紀明舒查看設備上的定位,道:“在綠山公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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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泠站在路邊,聽見紀明舒的話忽然擡頭,馬路對面不遠處有個公共園林。她淡聲道:“知道了。”她此刻頭發全都濕了,猶豫了片刻,最後擡腳走進公園。

公園很大,但只靠路邊有一盞昏黃的路燈,照得整個公園裏昏暗模糊,看不清楚。

宋泠繞了大半圈,剛要從旁邊的門出去,卻在前面一個涼亭裏瞥見一個熟悉的背影。

她心一瞬提上來,快步走過去,喊道:“沈昭——”

寂靜的夜裏,這道聲音顯得異常清晰。

涼亭內,沈昭坐在臺階上,手臂抱着雙膝,聽見身後的聲音肩頭渾然騰地驚了下,她連忙回頭,隔着白茫茫模糊的大雪,看見了宋泠的身影。

她站起來,看着眼前的宋泠朝她快步走來。

那一瞬間,周圍一切全都變得模糊,她的眼中,只剩下朝她而來的宋泠。

宋泠走到涼亭旁,渾身狼狽不堪,她已經不記得自己在雪地裏走了多久,腦子裏混沌一片,只有一個念頭。

——她要找到她。

這樣的念頭早已超出了她最初的打算,明明知道不論做什麽,眼前的人都永遠無動于衷,可她的心裏,依舊還是會想她。

離開江城的這兩天,像是過了半個月。

她像是賭氣一樣離開江城,離開沈昭,她期望用這樣冷暴力的方式,讓沈昭在意她。

可終究是她輸了,沈昭會不會在意她,她不知道。

這樣幼稚的做法,卻讓自己明白,她在意沈昭。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她的心情會随着沈昭而變化起伏,她沉浸在一個人獨自幻想的“愛情”之中,自欺欺人地以為,只要将她綁在身旁,總有一天她的心裏也漸漸會有她的存在。

可事實證明,是她天真得可笑。

宋泠眼神中透着疲憊,雪飄落在她的臉頰上,冰涼的冷意從心底蔓延。

她第一次覺得累,覺得難過。

沈昭擡頭瞥見宋泠的眼神,那裏面帶着受傷,這一瞬間,她心裏忽然有觸動,沉默了片刻,她垂下眼來,低聲問:“你怎麽來了?”

宋泠睨着她,起先是有怒火的,可這一刻卻怎麽也發作不出來了,她淡淡垂眸,反問她:“手機怎麽關機了?”

沈昭抿了抿唇,默默看她,最後才說:“被人搶了,錢包,手機,包都被人搶了。”

她說着說着,眼淚一滴一滴從眼眶裏落下來,唇瓣抑制不住地顫抖,仿佛這一刻,那些經歷才讓她逐漸後怕起來。

宋泠愣了下,擡頭看她,卻見她不知何時,眼淚從眼眶裏流淌下來,她聽見沈昭語不成調地哭着說:“宋泠,我……我被搶劫了。”

聲音裏帶着顫意和哭腔,不停地抽噎,宋泠能感受到此刻沈昭有多害怕。

宋泠擡頭,用指腹擦拭她臉頰上的淚痕,輕輕地,認真地擦拭,最後慢慢說:“不怕了,我來了。”

那聲音輕輕地,沒有埋怨,沒有厲聲斥責,那樣溫柔。

簡直不像宋泠。

沈昭眼淚不受控制地一直流淌,怎麽也止也止不住似的,她感受着宋泠的手掌在臉頰上輕撫,擡起頭對她說:“對不起。”

宋泠輕愣,不知道這句“對不起”代表着什麽意思,是在道歉此刻讓她找了她整整一個晚上,又或者是在為這兩天她們之間的冷戰而道歉。

宋泠沒有精力再去細究,她低頭眨了下眼,雙手牽起她,問:“有沒有哪裏受傷?”

沈昭眼睛哭得酸澀,說不出話來,只搖了搖頭。

半晌她深吸了口氣,才抽噎說:“那人拿着刀,只……只要了錢,把我手機拿走了,還有包,銀行卡,還有……”她擡頭看向宋泠,又道:“我把銀行卡的密碼也告訴他了。”

裏面是之前父親的積蓄,手術花的七七八八,就只剩下幾萬塊錢。

這是她人生第一次遇上搶劫的,那人突然從背後沖出來,刀子抵在後背,她吓得沒了魂,不敢反抗,将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都給了那人。

宋泠嗯了聲,說:“你做的很對,第一時間,錢財都是身外之物,保護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宋泠将她身上的羽絨服帽子拉上,在下颌處攏了攏,溫聲說:“我們先去警察局報警,再回家。”

沈昭被她牽起來,她的手心很涼,相比之下,自己的手心還算溫熱。

她看向身前人的背影,這才瞥見,她渾身都濕透了,頭發濕漉漉地貼在臉上,身上的大衣也是潮濕的。

沈昭抿了抿唇,嗫嚅問她:“你不是在出差嗎?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宋泠牽着她過馬路,解釋說:“是你爸爸給我打電話,說聯系不上你,我去了你實習的公司,所以就找到了這裏。”

沈昭咬唇,低頭曼聲說:“謝謝你。”

“不要和我說謝謝,這兩個字,沒有任何意義,如果覺得心裏愧疚,那就試着多愛我一點。”宋泠拉着她走到馬路對面,停下來回頭睨着她。

沈昭忽然愣住,擡頭盯着她的眼睛,怔怔地一句話沒有說。

車子停在前面的路口,兩人走到車旁,沈昭走到副駕駛上,坐了進去。

宋泠脫掉身上的大衣扔在後座,只穿了件連衣紅色長裙,車子裏開了暖氣,冰涼的身體頓時得到緩解。

車子往市中心開,淩晨的公路上一輛車都沒有,雪已經薄薄積了一層了,路面打滑,車速根本沒法開快。

最後雪越下越大,逐漸刮起暴風雨,連雨刮器都來不及清理積雪,最後實在是沒法再開了,宋泠将車停在路邊,打起雙閃。

“不能開了,太滑了。”

附近不知道是哪裏,公路兩旁盡是高高的樹木,一路開過來一家旅館商店也沒有看到。

宋泠洩氣,說:“今晚估計走不了了。”

沈昭轉頭看她,瞥見她濕潤的發絲逐漸被烘幹,只是穿得太少,小腿還光滑露在外面。她脫下身上的羽絨服,遞過去,聲音輕輕:“你落了雪,披一下吧。”

宋泠輕怔,順着她的手向上看她,眸光頓了下,淡聲說:“不用,你自己穿吧。”

沈昭知道她在逞強,和宋泠相處了這麽久,她現在能夠分辨出來,她的話裏帶着什麽意圖。

沒有讓她拒絕,沈昭将手上的羽絨服蓋在她身上,輕聲道:“我穿得多,不礙事,你穿上吧,不要感冒了。”她說完收回視線,又添了句,“生病了,我不會開車。”

宋泠垂眸,睨着身上的羽絨服,上面還帶着暖意,她淡聲說:“放心,死不了。”

說完,又将羽絨服往身上攏了攏。

的确暖和。

雪很快落滿了車前窗,外面刮風飄雪,車內溫暖宜人,像是兩個世界。

車廂裏很安靜,車外落雪的聲音,莫名有種溫馨的意思。

宋泠:“我見到了芮思爾。”

聲音突然傳來,沈昭整個人一愣,她抿了抿唇,躊躇片刻後沒有開口。

“不想問問,我有沒有打擊報複她麽?”宋泠靠在座位上,看着車窗上一點一點積起來的雪花,聲音冷淡問。

沈昭順着她的話,問她:“那你有沒有打擊報複她?”

宋泠聽着她敷衍的話語,忽然自嘲一笑,換了個輕松的語氣,“沈昭,不得不承認,你眼光真的很差,也只有你會将她當成寶。”

難得的時刻,連宋泠自己都沒有想到,有一天她們會這樣平靜地并肩坐着,談論這種話題。

沈昭聽出她話裏的意思,被人随意批判的感覺并不好。

她和思爾是宋泠拆散地,現在卻來說風涼話。

沈昭咬唇,譏諷道:“是啊,我們都是平凡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平凡人,也擁有很多屬于平凡人的缺點,可即便這樣,你又憑什麽來評判指責我們。”

她擡頭,看向宋泠,繼續故意說:“不是說要毀了我麽,那為什麽又大半夜地從汀城趕回來,冒着大雪來找我?讓我自生自滅,不是正好稱了你的意麽?”

宋泠眸眼晦深,幽幽盯着她,她是吃準了自己在意她,所以就肆無忌憚地嘲諷起她來。

“是誰允許你和我這樣說話?”宋泠微怒,咬住牙沉聲問。

這一回,沈昭沒有再退縮,她迎上她冷漠微惱的眼神,忽然開口問:“宋泠,我有時候想,你愛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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