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沈昭拖着疲憊的身子往外走, 忍了很久的眼淚這一刻再也忍不住了,淚霧朦胧了眼眶,遠處的路燈變得潋滟模糊, 她看不清, 逐漸哭出聲音來,斷斷續續的。

她覺得好累, 從來沒有這樣的累, 像是被掏空了身心。

她被騙了一切,連心也失去了。和思爾分手, 父親病危,她以為自己已經身處地獄, 可上天和她開得玩笑似乎還不夠,要将她打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連人心也不可靠,曾經說的約定全都落空,她明明打算傾覆所有去愛那人,可卻在這樣的關頭, 給她迎頭一擊。

沈昭停住腳步,身子漸漸滑下去,她蹲在路邊, 抱住雙膝埋頭隐隐哭泣,兩肩抑制不住地發顫。漆黑冰冷的夜晚, 她不知道還有哪裏是她的去處。

她怎麽就将自己弄成了這樣……

身上的手機忽然響起鈴聲, 在寂靜的深夜裏顯得清晰蕭瑟。

沈昭忍住抽噎的哭聲,掏出手機, 是醫院的電話。

她擦幹眼淚, 慌亂接通,急急道:“喂。”

“是沈重華的女兒嗎?”那頭環境嘈雜, 聲音急促。

沈昭心裏砰砰地,站起身說:“我是。”

“您父親病危,家屬盡快過來簽下病危通知書!”

聲音宛若震耳欲聾,沈昭一下子耳鳴,天旋地轉。

電話挂斷,她渾身慌亂地唇瓣都在顫抖,漫天昏黃的路燈光亮照過來,她腦子一陣眩暈,頓時不知所措。

去醫院……

慌亂地在路邊招手攔車,可越是着急,越就一輛車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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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淚不受控制地從眼尾飛出去,冷風吹在她臉上,像被刀隔開一樣疼。

突然一輛車開至身旁,沈昭愣怔,擡眼看見車內的人。

宋泠:“上車。”

沈昭怔怔擡眼看她,躊躇幾秒後,拉開車門上車。

宋泠輕輕凝眉,瞥見沈昭慌張神色,知道她是剛剛接到了醫院的通知。

所有事情一齊湧上來,她慌亂地連安全帶都忘記系上。

宋泠伸手過去,沈昭下意識渾身顫栗,她擡眼盯着她,眼睛裏帶着警惕。宋泠手停在半空中,沒有再向前,只輕輕提醒她:“安全帶。”

沈昭這才反應過來,匆忙扯過安全帶系上,她手指慌張地顫抖,那卡扣插了半天才插上。

宋泠按住她的手,心疼地說:“昭昭,不會有事的。”

只一句話,眼淚再次迷蒙上來,模糊了她的雙眼,她垂着眼眸,眼淚啪嗒一聲,滴落掉下來。

“走吧。”聲音裏滿是沙啞與無力,沈昭抽出手指,慢慢道。

宋泠輕怔片刻,随即收回手,腳踩油門,往醫院開去。

一路上,宋泠将車開得飛快,車廂裏寂靜,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半小時後,車子開到醫院門口。

沈昭解開安全帶,拉開車門就沖進了醫院。

到了住院部,才知道人已經被推進了搶救室。

護士是新面孔,詢問過後,她拿了病危通知書過來,叫家屬簽字。

沈昭低頭,望着那張紙,用盡所有力氣才終于擡手接過,聲音哽咽問:“為什麽會這樣?”

護士道:“骨穿的殘留指數太高,腫瘤細胞增殖失控,早已經在造血組織中大量增殖累積,抑制了正常的造血功能。”

沈昭緊緊攥住那張紙,仿佛那是催促她父親性命的命符,只要她不簽,她的父親就不會離開她。

“沒有辦法了嗎?”沈昭淚眼模糊,連聲音開口都帶着啞然。

護士也面露沉重:“你父親去年年底做的骨穿情況就不好,正常骨髓移植成功的手術,骨穿的殘留指數是零,現在已經到了2,腫瘤細胞擴散得太快,醫生們也沒有辦法了,現在如果強行回輸促排,人可能……明天就沒了……”

護士沒有再繼續往下說,沈昭幾欲站不住,宋泠扶住她的肩膀,緊緊撐住她。

沈昭低頭,看着那張她連看也不敢看的病危通知書,一遍遍地說着:“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會這樣呢……”

撐着所有的力氣,簽完那張紙,沈昭就一直守在手術室前,她蹲坐在那牆角,怕擋住來來往往的人,一個人小小巧巧蹲在那裏,仿佛被全世界都抛棄了。

宋泠陪在她身邊,一直到了淩晨,手術室的燈才熄滅下來。

醫生從手術室內出來,沈昭聽見聲音,連忙起身,她坐得時間太長,腿腳發麻,起來的一瞬間身形踉跄,宋泠連忙拽住她,才沒讓她跌到。

“醫生,我爸爸……他怎麽樣了?”沈昭沖過去,倉惶問道。

醫生摘下口罩,面色沉重說:“走一步看一步了,家屬要随時做好準備。”

“為什麽?為什麽我從來不知道,他的骨穿有殘留……”沈昭雙眸通紅,她追着問。

“昭昭,阿泠!”突然走廊另一頭傳來叫聲,宋泠轉頭,看見孟雨南和尤歡正朝着這邊跑過來。

孟雨南和尤歡收到醫院的通知,連忙趕了最近的航班飛過來,下了飛機後就直奔醫院。

孟雨南走到沈昭身旁,看見她紅腫的眼睛,愣了片刻才說:“叔叔的骨穿之前是有殘留,是他說不要告訴你,後來我也用了靶向藥抑制腫瘤細胞,可效果都不大……”

沈昭緊緊咬住唇瓣,身體慢慢滑下去,她蹲在那裏,雙手捧住臉龐。

從一開始,父親就沒有打算告訴她,他什麽都不願她承擔,也不想她難過,所以就打算一個人默默死去。

可世界上的傷痛哪裏分什麽早晚,這是一輩子的牽挂,怎麽就會因為早晚而少半分。

沈昭埋頭,慢慢啜泣,漸漸開始嚎啕地哭出聲音來。

她不想失去爸爸,不想失去唯一疼愛她的人……

這個世上,再也沒有這樣愛她的人了。

再也沒有了……

孟雨南眼中也溢出濕潤,生老病死是這世上最無力的事情,即便她有天大的醫術,也依舊挽救不了。

她轉身要回辦公室穿白大褂,尤歡站在她身後,孟雨南擡眼撞上她的眼眸,她擡頭抹了抹眼淚,剛要開口就聽見尤歡輕輕說:“我陪着你。”

孟雨南睨着她,這是她人生第一次經歷這樣的事情,她的心情不比沈昭好多少,可這一刻,盡管彼此無言,只一個眼神,她的阿歡就會明白。

這是屬于她們之間的默契。

沈昭守在床前,沈父昏迷不醒,臉上戴着氧氣罩,随着呼吸急促,面罩上泛起白霧,旁邊心電圖一直滴滴在響,那是昭示她父親還活着的唯一征兆。

沈昭看着旁邊的心電圖,上面心跳血壓全都異常,他随時都處在危險之中。

手指緊緊拉住他,一絲一毫都不肯放松。

一夜無眠,宋泠一直陪在她身旁。

這一刻,她甚至找不到任何立場守護她,除了這樣靜靜無言,什麽也做不了。

一天之內,她承受得太多,整個人憔悴不堪,臉色難看,嘴角幹裂地起皮,連一口水都沒有喝。

宋泠見狀,轉身去倒了杯水,走過去端到她身前。

沈昭兩眼無神,只茫然盯着病床上人的臉龐,水杯遞過來,她恍惚了下,沒有接。

“阿昭……”宋泠傾身,聲音沙啞。

話還未說完,沈昭伸手揮開,那杯水就這樣被她打翻在地,熱水四撒潑在地上,濺到宋泠手背上,頓時紅了一片,她微攥了攥手心,那水像是燙在了她心上。

她抿了抿唇,半愣在那裏。

病房外,孟雨南聽見聲音,連忙停下腳步愣在門外,尤歡跟在她身後,見狀忙拿眼詢問她,孟雨南伸手拽住她,朝她輕搖了搖頭,兩人沒有進去,站在門口。

宋泠擦幹手上的水,站在沈昭身後,依舊輕聲開口道:“阿昭,去睡一覺,這裏我來守着。”

沈昭目光空洞,慢慢垂眸落向空處,怔怔道:“宋泠,你想要什麽都好,要當替身,還是要我的命,都無所謂,我賣給你兩年時間,現在依舊在約定時間內,但我能不能求求你,你走好嗎?”

宋泠雙眸通紅,她看向身旁人的側臉。她沒有一點神情,一雙眼睛漆黑空洞,布滿疲憊與絕望,這樣的沈昭,她只在當初她和芮思爾分手後的那段時間裏見過,她為此患上抑郁症,整日整夜不睡,眼睛腫得像核桃,滿眼都是傷痕累累的絕望,她在她眼裏,看不到半分活着的希望。

可此刻的沈昭,比之那時候還叫人害怕。

宋泠手指微顫,蹲下來與她持平,雙手撐住她的兩肩,逼迫她看向自己,她聽見自己聲音裏的顫抖,也許,她也快失去眼前的人了。

“阿昭,你看着我,”宋泠唇瓣也在顫抖,雙手緊緊掐住她,“你看着我!對不起!阿昭,我真的沒有想過,事情會變成這樣,我不想的,我不想失去你,昭昭……”

聽見宋泠的話,沈昭眼神裏才稍稍活泛,她雙眸低垂着,落在那張讓她厭惡的臉龐上,絕美容顏,眼尾處也漸漸劃出一道淚痕。

沈昭冷冷開口:“你還想要什麽?”

宋泠忽然愣住,雙手怔怔松開她的兩肩,眼淚漸漸止住了,暖氣烘幹了她的眼淚,臉龐被烘得生疼。

沈昭睨着那張驚慌失措的面容,忽然有一瞬間的快感,這一刻,她只想狠狠傷害她,即便這痛傷她八分,傷自己有十分,可她依舊絕情地對她說:“宋泠,我情願從未遇見過你,從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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