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宋泠背着沈昭進了浴室, 替她洗澡。
她身上的傷還沒有大好,後腰背上還留有淤青,即便過了這麽多天, 依舊叫人觸目驚心。
宋泠蹲在浴缸外, 手指碰觸到她的後背,沈昭身體下意識帶起本能的顫栗, 她背朝着宋泠, 但仍舊能感受到身後那道視線。
身體又往水下縮瑟了下,避開身後人的碰觸。
不過只些許的距離, 宋泠就感受到她對?己的疏離。
手指在半空中停住,她拿起毛巾繼續替她擦拭後背, 輕輕地,慢慢地,一點一點替她擦拭身體的每一處……
沈昭在浴缸裏泡了很久,一場澡洗下來,渾身被泡地酸軟無力, 蒼白的臉上此刻也有了些許的紅潤,和着氤氲水汽,似乎又恢複了往日的朝氣。
将她身上的水擦幹, 穿上睡衣,宋泠背着她回房間。
沈昭坐在床邊, 光着腳垂蕩在那裏, 頭發還潮濕着滴水。
宋泠找來吹風機站在床邊,替她吹頭。
仿佛也有這麽一次, 也是這樣, 她坐在那裏,宋泠站在她旁邊替她吹頭發。
明明還是同樣的事情, 如今卻忽然有種物是人非的錯覺。
可究竟是沈昭變了,還是?己變了……
吹完頭發,宋泠拿起梳子替她梳頭,她的頭發長長了,直直地垂在身後,烏黑烏黑地,很亮很滑。
宋泠俯身低下來,雙手捧住她的臉,彼此誰都沒有說話,她只安靜地看着她的臉。
沈昭被迫揚起頭看她,她很累,只洗了會澡就幾乎耗盡她所有的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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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目光淡淡,沒有任何情緒,對她說:“我累了。”
宋泠手指在她臉上輕摩挲了下,明明有很多的話想和她說,卻在觸及她滿是無力與悲傷的眼睛時,忽然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也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她們開始變得無話可說了。
聲音沙啞,宋泠輕輕垂眸,說:“好。”
宋泠扶着她躺下來,又擡手輕輕替她掩了掩額角的發絲,動作溫柔,眼中滿是深情。
沈昭躺下來就翻過身挪到床裏側,背朝床旁站着的人。
宋泠凝着那瘦削的肩膀,心底漸漸泛起酸澀。她真的瘦了很多很多,整個人側躺在那裏,似乎一陣風就能将她帶走。
明明就在她的眼前,可她忽然覺得,她離她真的好遠好遠……
遠到叫人心生荒涼的距離。
深夜裏,宋泠處理完工作的事情回到房間,她輕輕推開房間,借着窗外的昏暗月色瞥見穿上的背影。
月光淡淡,灑在她的身上,渡上一層柔和的光芒。
只有這一刻,在她睡着的時候,宋泠似乎才能緩緩松懈下來。
推開門輕輕走到床邊,她和身躺在她身側,手指輕搭在她的腰間,她身上有淡淡的沐浴露香氣,萦繞在鼻尖,叫人莫名覺得安心。
寧靜祥和的時候,人也有隐隐的貪戀。
宋泠貪戀這樣安靜彼此相擁的時刻,這一刻,她多想,天永遠都不要亮,讓黑夜無限延長下去,這樣她就能這樣擁着她,永永遠遠。
手臂不?覺收攏,宋泠将沈昭整個人擁在懷裏,臉龐埋在她身後的發絲裏,聞着她身上淡淡熟悉的氣息,困意也漸漸來襲。
她已經有太久沒有好好睡一覺了,此刻貼着她,無比安心。
人都有貪戀,曾擁有過的東西,漸漸地也會産生依戀,也會越來越離不開她,她想将這樣東西占為己有,永永遠遠留在身邊。
月上中天,逐漸被烏雲遮住,房間內也變得烏沉昏暗。
身旁的人呼吸漸漸平穩,沈昭忽然騰地睜開眼睛,她感受到腰上環着的手臂,幾欲要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雙眸裏盡是恨意和冷淡,她無法再忍受這樣的?己,也更無法忍受這樣的處境。
她和囚犯沒有分別,喪失所有自由和人格尊嚴,被迫地承歡在她身.下……
情緒湧動,身體深處忽然升起一股痛苦,漸漸蔓延至五髒六腑,她渾身控制不住地顫栗,手指緊緊攥住,寂靜的深夜,她慢慢感受着這噬心到渾身麻木的感覺,鑽入至骨髓深處,每一絲每一分的痛楚都清清楚楚地烙印在腦海裏,她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種痛苦和折磨……
宋泠忽然驚醒,感受到懷裏人的顫抖,知道她是又發作了。她緊緊禁锢住她的身體,将她掰過來正對着自己。宋泠抓住她咬在嘴裏的手指,她能感受她渾身的顫抖和與之帶來的痛苦。
心揪起來,宋泠緊緊皺起眉頭,抓住沈昭的手,不住地安撫她,“阿昭,松開,松開……就好了,馬上就好了……別怕。”
不知過了多久,懷裏的身體漸漸放松下來,沈昭不住地大口呼吸,感受到身體深處的疲憊與無力,身體一陣冷一陣熱,額頭滿是細密的汗珠子,可身上卻冷得發顫。
她知道,自己是又挺過了一次。
這樣的感受,最開始一天要十幾次,然後降到七八次,後來慢慢變少,最後是兩三次……她不知道?己要被這樣的痛苦折磨多久。
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下來,沈昭緊緊攥住手抵在胸口,她擡眼盯着宋泠,忽然說:“我要離開,宋泠,我要走!”
宋泠忽然怔愣住,她垂眸看着她,眼睛裏似有一瞬的呆滞。她花了好久的時間才慢慢反應過來,唇角努力地翹了一翹,逐漸不知所措起來,她擡手抱住她,将那布滿恨意的絕望的眼睛按進胸膛,她不斷地呢喃道:“沒事的,會好的,阿昭不要怕,我會永遠陪着你的……”
她不住地低聲呢喃,冷冷的唇瓣貼在她的額頭上。
只有她自己明白,她哪裏是在安撫在沈昭,她明明是在自欺欺人地騙?己。
宋泠心髒砰砰地跳,滿滿的都是慌亂。她知道也總會有這麽一天,沈昭是什麽樣的性子,沒有人會比她更清楚。
沈重華離開了,她與她之間唯一的牽絆沒有了,也許從前還剩下那麽點不堅定的愛意,可後來又親手被她磨滅了。
她沒有任何理由再将她留在身邊,連說愛她都成了最無力最荒唐可笑的負擔與借口。
可到底怎麽樣呢,她不想失去她,她不想失去沈昭。
手掌撫在她的後腦上,她貼着她的臉龐,唇瓣在她耳畔輕輕開口,連聲音也盡顯卑微與無力:“阿昭,我不想失去你。”
沈昭沒有掙紮,沒有任何情緒,就這樣像一個沒有靈魂沒有生氣的軀殼傀儡,任由宋泠将她抱在懷裏。
她早該知道的,宋泠不會讓她離開,她也明明沒有打算告訴她的想法,可在剛剛那一刻,恨意從身體深處湧上來,她控制不住自己,就那樣脫口而出了。
她累了,她真的不想再這樣糾纏下去,沒有意義,沒有任何意義。
——
沿着僅有的證據,加上沈昭身體漸漸恢複,警局那頭讓她做了口供,描述當天發生的所有事情。
因為牽扯毒.品,警方很受重視,各方也一直在調查之中。
但顯然對方是蓄謀已久的,從車牌,到案發現場的毀屍滅跡,除了沈昭這一受害人之外,現場沒有找到一個指紋。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在案發現場外三百米的距離處找到了一個易拉罐,易拉罐上采集到了指紋。
經過排查,嫌疑人有了初步的線索。
和半個月前在江城港口發生的販毒案的嫌疑人是同一個人。
關于這個嫌疑人,警方早就有了初步的了解。
再根據沈昭的口供和描述,因為沈昭期間一直被蒙着眼睛,所以并沒有看見對方的長相,但憑借聲音和語氣,推測的大概年齡,是相仿的。
警局內,宋泠帶着沈昭一起在審訊室做口供。
警察同志說:“我們推測的犯罪嫌疑人,叫陳大宇,祖籍歷城人,在警局也有過案底,後來出獄後常年在黑三角那一帶混社會,是個亡命之徒,手上有不少命案,道上的人都稱呼他叫大黑,這一點和沈小姐所提供聽到的稱呼‘黑哥’相吻合。據我們警方偵查,陳大宇背後有更大的涉.黑涉.毒的組織,沈小姐細想一下,在案發之前的一段時間,有沒有遇上什麽奇怪的事情,或者人?”
沈昭坐在那裏,垂着眸細細想,她實在想不出來到底有什麽樣奇怪的事情或人。
腦子裏混沌,她忽然迷迷糊糊想起來,那日那個叫大黑的流氓似乎和人打了一通電話,她隐約聽見那人叫電話裏的人什麽靜小姐。
警察擡頭問:“靜小姐?”
沈昭嗯了一聲,又說:“那日我昏迷了,聽得不是很清楚。”
警察看向她們,又問:“那你們認識有叫靜小姐的人麽?或者名字裏帶靜字的?”
沈昭輕垂眸,沒有回答。倒是宋泠,聽見那個稱呼的時候,下意識恍惚了下。
如果沒有猜錯,阿昭在出事之前見到的最後一個人是向槿,槿,靜……
警察見她們沉默,再次問:“還有其他線索麽?”
沈昭停了停,目光落在面前空蕩的桌面上,躊躇了半晌才緩緩道:“我有問過那人是誰要害我……”
警察同志:“他怎麽說的?”
沈昭:“他說,那個人的名字裏有個泠字。”
宋泠大驚,與此同時,警察也擡眼看向她,靜靜盯着她好一會兒,才意有所指地說:“你的名字裏,也有個同音泠字,是麽?”
宋泠抿住唇,臉上唰的一下白了,她皺着眉頭說:“不會是我。”
警察繼而問:“那你認識名字裏有帶靜字的人麽?”
宋泠緊緊咬牙,沒有開口。
沉默半晌,沈昭垂眸坐在那裏,聽見旁邊的人淡淡說了一句:“不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