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宋泠呆呆愣了片刻, 恍惚好久才意識到沈昭騙了她。

是啊,她明知道自己不會讓她離開,還絲毫沒有警惕性的買了張火車篇, 手機就放在眼皮底下, 故意讓她看見。

故意一早引她出去,又故意在車票發車之前的時間裏突然消失不見, 一切都讓自己以為, 她上了那輛去汀城的火車。

阿昭騙了她。

芮思爾說的沒有錯,她不了解沈昭, 從頭到尾都不曾了解過她。

宋泠怔愣站在門口,芮思爾進屋關上門, 獨留她一人在外面。

芮思爾也坐在床邊,怔怔發了好久的呆。

她早就知道,她和昭昭再也可能,那日在醫院,也許就是她們此生見的最後一面。即便有一天她不再和宋泠在一起, 她們也再無可能。

人生很奇妙,曾經親密無間的人,明明似乎什麽也沒有發生, 轉眼之間,就已是路人。

宋泠在芮思爾門口站了很久, 最後下樓離開。

深夜裏, 她站在漆黑的馬路口,望着烏沉的天空, 有微微的細雨飄下來, 落在她的臉龐上,涼意蔓延全身。

她不知道沈昭在哪裏, 這一次,是她失算了。

——

幾小時前,沈昭從商場離開後,并沒有去火車站,而是直接去了江城國際機場。

她知道宋泠那天看見了她買的去汀城的車票,所以找不到她的時候,會理所應當地去汀城找她。

宋泠不會那麽好糊弄,這一點她早就知道。

所以從一開始那天買手機和電話卡的時候,她就做了手腳,買了兩張卡。

宋泠也根本不知道還有那張副卡的存在。

沈昭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她只想逃離,逃離開宋泠,離她越遠越好。

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麽,又在逃避什麽,也許隐約清楚,只是不敢承認罷了。

她買了一張去T國的機票,提前三天辦好了簽證。

從商場出來的一瞬間,她沒有絲毫猶豫,直接奔往機場。

等到宋泠反應過來的時候,她早就已經上了飛機。

這一次,她要永遠地離開了。

對她來說,有比愛情和生命更重要的東西,那是她生而為人應該有的尊嚴。曾經她已經弄丢過一次,丢棄一切換來的愛情,只是一場欺騙,一個謊言。她已經不知道該相信誰,那些話裏什麽是真的,又什麽是假的,又或許真真假假早已全都不重要了。

這一次,她寧願一個人獨自的死去,也不願意再丢掉她的尊嚴了……

飛機在天空中平穩飛行,透過窗戶俯瞰整個城市,她扔掉了那張卡,只留下一張副卡。如同抛棄了那座城市裏所有的一切,那是她的傷痛,失去親人,失去信仰,失去本她不該擁有的一切……

全都結束了。

新的城市,新的人生,她不知道自己能撐多久,又或者最後的下場不會比現在好多少,但是……她安慰自己,只是離開就好了。

飛機要飛行十五個小時,那是一個長長的深夜。

沈昭關上遮光板,閉上眼睛,試圖徹底将過去遺忘。

——

淩晨,宋泠坐在路邊的花壇旁,兩手抱膝躬身坐在那裏,淋着雨,坐了整整一夜,手機都遲遲沒有一個電話。

天黑潺潺發亮之際,她拖着疲憊的身子站起來,渾身痛的沒有知覺,心像是被一把尖刀狠狠挖空了一切,沒有心,也疼得仿佛快要死過去。

開車回江城,車子開到別墅門口時,太陽早已升起來了,明媚馨黃的陽光從車窗外照射進來,落在宋泠的身上,不知怎麽的,她覺得渾身冰涼徹骨,那暖意怎麽也照射不進來。

下車,推開院子,進了大門,她站在門口,擡眼看着空蕩蕩的別墅。

這麽大的房子,卻寂靜的沒有一點點聲音,從前是一個人,現在,又是一個人了……

她以為能将人守住的,可心都不在了的人,她如何還能守住,守得一天,兩天,可終究是一場空。

在這個房間裏,發生的一點一滴,她全都清楚地記得,一切都好像是昨天的事情。

她還清楚地背着她上樓,捧着她的臉龐,俯身親吻她,與她抵死纏綿,她記得她身體的每一寸皮膚,記得那雙眼睛,記得她望着自己的眼神,記得她的笑容,記得她的聲音,記得說過的每一句話……

她說她愛她,一輩子不會離開她。

宋泠望着二樓空蕩蕩半阖的房門,她多希望,她能從裏面沖出來,笑着對她說,說她不會離開她,永遠都不會。

可終究是她的妄想,她不會回來了,再也不會了……

她失去了沈昭,在這個房間裏,徹底地失去她了。

身後有人推門進來,孟雨南神色慌亂地奔至宋泠身側,望着她渾身濕透的衣服,她抓住她的胳膊,問:“怎麽了,阿泠,發生了什麽?”

宋泠身體漸漸失去了所有的溫度,刺骨的濕意和冰涼裹着她,她感受到意識在漸漸離她而去。雙目無神空洞,沒有一點光亮和希望,她終于開口:“姨媽,我失去她了。”

身體再也沒有支撐的力氣,宋泠漸漸倒下去,黑暗和冰冷向她一齊襲來,整個人再沒了意識。

孟雨南眼疾手快半撐着她,回頭大喊:“明舒——”

紀明舒沖進來,見狀連忙一起扶住她,兩人帶着宋泠,轉身出門開車往醫院駛去。

淋了整整一夜的雨,再加上傷心過度,急火攻心,身體一下子受不住,整個人就昏了過去。

到醫院後,挂了水,宋泠整整昏睡了一整天,晚間的時候,忽然又發高燒,整個人燒到三十九度,臉色蒼白,身上一陣冷一陣熱,嘴角也都幹澀的起皮。

孟雨南坐在床前看着她,她沒有親人,長大了之後也很少生病,一向獨來獨往慣了,沒有人可以走進她的心,唯獨沈昭是個例外,可這個例外卻又帶着太多的意外。

誰也沒有想到,沈昭真的會走,連她自己也以為,她們會和好,過程再難再痛苦也好,她都相信,結局會是好的。

可不見棺材不掉淚,沈昭最後還是走了。

那是紮進生命裏的人,是宋泠全部的希望,她不知道,失去沈昭,宋泠到底會變成什麽樣?

她無法想象。

整整昏睡了兩天一夜,第二天深夜裏,宋泠醒來。

頭疼欲裂,思緒混亂一片,身體像是被碾壓機壓過一樣,沒有一點力氣,她躺在那裏,像是過了很久,喉嚨裏幹澀如碾沙,火燒一般。

她艱難地轉頭,瞥見紀明舒撐頭坐在旁邊沙發上,身旁放着電腦和文件。

紀明舒睡得淺,聽見動靜連忙睜開眼睛走過去,她走向床旁,俯身聽見宋泠啓唇微弱地說了一句:“水……”

紀明舒會意,連忙轉身倒了杯水,扶着她坐起來,連喝了好幾杯水。

她的手上還挂着點滴,宋泠垂眸睨着手上的針孔,神情恍惚了好久,腦子裏什麽也沒有,從身到心,只覺得空蕩蕩的。

“什麽時候了?”她啞聲開口問。

紀明舒站在床前,說:“七點。”

“幾號了?”她再次開口問。

紀明舒稍愣了愣,道:“16號。”

16號……車票是14號的,已經過去兩天了。

宋泠靠在床頭:“去查當天,江城所有的火車班次,航班,船運,客車……能查的,全都查下。”

這一次,超出了她的預判,她再也沒有把握能找到她的存在,如果那顆藍鑽還在……想起藍鑽,思緒漸漸收住,她忽然擡頭問眼前的人:“那顆奧本海默藍鑽的事情,還有誰知道?”

紀明舒愣了下,藍鑽是定位器,除了她知道,沒有別人。

她抿了抿唇,如實說:“沒有人知道。”

宋泠盯着她,沒有立刻開口,沉默了一會兒,才曼聲道:“那為什麽她會知道?”

紀明舒眉心重重跳了下,她淺淺皺了下眉,淡聲說:“我不知道。”

宋泠收回視線,眸光重新垂低落在身上的被子上,現在再糾結這些問題沒有意義,人已經走了,再追究前事也于事無補。

她覺得身心俱疲,卻又隐約帶着恐懼。

她不想失去沈昭,不論愛還是恨,她都不想失去她。

“去辦事情吧。”宋泠心力交瘁地開口說。

紀明舒微微愣怔,有片刻的猶豫,轉身走了兩步忽然又停住腳,她回過頭來,站在離病房門口不遠的距離,她看向宋泠,忽然開口,卻是第一次忤逆她的意思,她道:“老板,也許沈小姐走了,是天意。”

宋泠目光微頓,慢慢擡起頭來,房間裏刺眼的白熾燈光亮照過來,她盯着紀明舒的臉龐,占有欲和不甘逐漸占了上風,她冷冷說:“去找,不論是生是死,我都不許她走。”

她不是沒有想過讓她離開,可嘗過甜的人,又怎麽會甘心放棄,更何況那是叫她上瘾的毒藥。

她離不開沈昭,更無法接受她的離開。

她想看着她,守着她,要她寸步不離地在她身旁。

紀明舒抿唇不語,這一場荒唐的孽緣,是她親眼見證的。

她親眼目睹了她的一切變化,從一開始的漸漸失控,逐漸演變成的占有和破壞,到最後的徹底淪陷。

她清楚宋泠的執念,不會比從前的少。

紀明舒沒有再開口說什麽,只淡淡應了聲是,轉身出門離開了醫院。

要去哪兒找?

沒有一點線索,和從前不一樣,更何況這一次也許還故意隐瞞了所有的線索。

江城這樣大,每天來來往往的車次航班成千上萬,世界這樣大,誰又知道她會停留在哪一處?

天大地大,她清楚地知道,這一次,是大海撈針。

那是一個不可能再尋回的人,從身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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