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夏煦立在房門後面,透過貓眼看向外頭,他看到南清晏在他門口收了傘,站了一會。

雨傘上的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很快就在走廊上彙聚成一小片。

有其他演員的叫喊聲從雨幕裏傳來,南清晏提着雨傘消失在他的視線裏。

只留下一小灘水。

他在車裏一直緊繃的身體終于松弛下來,他靠在門後,緩了好一會,可他的胳膊的汗毛還豎着。

像是因為太冷了一樣。

他立馬去浴室洗了個澡,熱水一沖,整個人都打了個寒顫。他雙手扶着牆,任由熱水流過他健長的身體,腦子卻亂成一團。

南清晏為什麽突然有了這麽強的進攻性,這中間都發生了什麽?

還是說南清晏來劇組,就是沖着他來的。

是他自作多情麽?

南清晏會不會要報複他,所以使用美男計?

不,他不是那樣的人,他潔癖那麽重,無論是感情上還是身體上都不可能去撩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

他又想到他和南清晏拍戲的時候那些反應,南清晏的,還有他的,一旦意識到南清晏喜歡自己,他那些細微的表情忽然變得如洶湧的海浪一樣,外人眼裏,那是陳留青對趙宣美的,可只有他們倆知道,那是南清晏對他的。

南清晏手裏的雨傘滴滴答答往下滴,好像不是滴在了他門前,而是滴在了他心裏。

意志一旦松懈,身體便逐漸不受控制。

南清晏在他身上,在他心上留下的烙印都太深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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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關上熱水,擦幹身體,他的身體像個快熟了的小龍蝦。

話說回來,渾身潮,紅這種設定不應該只給主角受麽?

他一個炮灰受也有這種體質,只是因為他是花家炮灰麽?

他不能放任自己,他要學習南清晏的冰清玉潔。

南清晏可以做到自律,他也肯定也可以。他一定要比南清晏表現的更自律才行。

他正在心浮氣躁的時候,外頭忽然響起了敲門聲。

他整個人如臨大敵,騰地一下站了起來,趕緊拿了長褲穿上,又套上一個寬大的T恤,走到貓眼那偷偷看了一眼,才發現是柳奮。

他長籲一口氣,打開房門。

“我還以為你不在。”柳奮正準備打電話。

“剛在洗澡。”夏煦說。

柳奮見他頭發還濕漉漉的,就直接問說:“你真不吃夜宵麽?你不是說你晚上很容易餓,我還買了你喜歡的吃的冰粉,豬脆骨也買了一堆。”

“我累的沒有一點胃口,可能最近沒睡好,困得很。”夏煦說。

柳奮說:“我本來還想你,我,南清晏,我們三個一塊聚一聚呢。”

“下次吧。”

“那我找丁一為了,還是找個愛說話的,免得冷場。”柳奮說着神秘一笑,“我今天幫你打聽打聽南清晏是不是單身……你不要說你對他一點興趣都沒有啊,你可瞞不過我的火眼金睛。”

夏煦沒說話。

柳奮笑了笑,從吃的裏頭掏出一盒冰粉:“這個給你,等我消息!”

柳奮說着就拎着吃的去找南清晏了。

這下夏煦更緊張了。

他一個人坐在沙發上,默默吃完了一整盒冰粉,然後刷了牙。

柳奮當然不可能那麽快就給他發消息的,至少得一兩個小時,或者明天清早。

但他也沒心情看劇本。

他開始想更多。

譬如謝沐昕。

南清晏沒有和謝沐昕在一塊麽?

不應該啊。

夏煦躺在床上,心頭的激蕩逐漸散去,泡在酸澀溫暖的回憶裏。

謝沐昕,這個和南清晏并稱“京大雙璧”的男孩子,身高188,幾乎趕上南清晏了,和南清晏一樣是省狀元,站在那裏春風拂面,優秀程度完全不亞于南清晏。

看起來很攻,卻是主角受。

他和謝沐昕正式的見面并不多,印象最深的,就是他和南清晏一幫舍友一起吃飯那次。謝沐昕看他的眼神特別古怪,有種好奇又躲避的感覺,總之就是不對勁,和其他同學不一樣。

南清晏和謝沐昕作為京大雙璧,要和教授一起去參加某個活動,小說裏說就是這趟旅程,謝沐昕愛上了南清晏。

他當然也不能對南清晏說,不行,你不能去。

那不是無理取鬧麽?

他躺在宿舍的床上,想,他會愛上他麽?

那些情節都會具體而真實地發生麽?

南清晏和謝沐昕是室友,兩人還跟同一個項目,每天在實驗樓一起做一個非常重要的實驗,晚上睡在一個宿舍。

小說寫,小小的實驗樓,是他們青春的歡場。京大的男生宿舍裏,是他們愛的小窩。

預知命運真的未必是一件好事,就好像有人告訴了你的死期,你其實早在那一天到來之前,就已經死了,剩下的日子,不過是在看着一切都在如預言一樣發生的時候等死而已。

他身上的事在一件一件如小說裏寫的一樣發生,他家裏破産了,爸媽吵到要鬧離婚。更多的當然是主角南清晏身上的事。他也試圖靠着自己預知命運努力改變,最後卻發現他什麽也改變不了,該發生的,早晚還是會發生。

一直到那一天,和小說裏寫的那樣,走在街頭的他,被星探遞上了一張名片。

那天是南清晏的生日,他提着蛋糕,拿着手裏的名片,一邊走一邊哭。

這他媽真跟他小說裏的一模一樣啊。

他好像是小三,但他又不是小三,他好像理直氣壯,但又沒有那麽理直氣壯。他好像很信任南清晏,又沒有那麽信任他。從他見到南清晏的第一眼起,南清晏在他心裏就是高不可攀的男神。他仰望着,愛慕他,覺得自己走了狗屎運才這麽幸運。

他給南清晏打電話,南清晏說:“你再等我一會,馬上結束。”

電話裏傳出謝沐昕的聲音,問:“夏煦麽?”

南清晏“嗯”了一聲,再說什麽,他也沒聽清了,外頭的冷風吹的他臉疼。

十八九歲的時候,愛恨何等沖動,濃烈,要就一定要得到,得到就要得到全部,一絲污暇都不能忍受。哪怕是南清晏和謝沐昕之間并沒有發生感情糾葛,可那些小說裏所謂的互動,拉扯,或者只是一個眼神,在他來說都非常難受,是他純粹愛情裏不能接受的瑕疵。

他甚至不敢告訴南清晏說:“你能不能離那個謝沐昕遠一點,他喜歡你。”

他怕南清晏反而因此開始注意謝沐昕。

小說裏寫,冰清玉潔的南清晏在意識到自己對謝沐昕的感情以後,立馬“跟謝沐昕劃清界限,但最終還是抵不過真愛,很負責任的南清晏,自然不會腳踏兩只船,他很負責任地和夏煦說明,然後分手”。

聽起來好像也沒什麽不對,畢竟作者花了很長的篇幅寫南清晏如何盡量克制自己,只是“愛情來了無法阻擋,不受控制。”

他問南清晏:“要是你有天愛上別人了,你會告訴我麽?”

南清晏剛吹完蠟燭:“你怎麽又問,整天小腦瓜在想什麽。”

夏煦笑着說:“萬一呢,萬一将來你遇到更喜歡的人怎麽辦?”

好像十幾歲的時候談戀愛都會問這些幼稚的假設,問你會不會愛我一輩子,問你以後如果遇到更愛的人了怎麽辦。小小的年紀,便迫切想要天長地久。

南清晏說:“那是你不夠了解我,在我身上,沒有這種萬一。”

夏煦想,他如果是主角受,那的确是沒有這種萬一,因為耽美文裏都是一生一世的愛情。

可他是炮灰受啊。

最後南清晏耐不住他一直問,就很認真地回答:“如果你說的這種萬一真的發生,我肯定會告訴你的,不會騙你。”

居然跟小說裏說的一模一樣啊。

夏煦就哭了起來,哭完又笑:“最好是這樣!”

南清晏笑:“你怎麽了你,傻了是不是?是不是你家裏的事?”

夏煦說:“對啊,我最近可能要打工為家裏還債了,哎,我命怎麽這麽苦啊,最近好不順。”

“需要多少錢?”南清晏問。

“我不會要你的錢的,我自己可以賺。今天有人給我一張名片,要我進娛樂圈,老子長的帥,賺錢還不是分分鐘的事!”

“什麽名片?”

夏煦就把星探的名片給他看,南清晏看了皺皺眉,說:“不好好學習,進什麽娛樂圈。”

想也知道,南清晏這種冰清玉潔,占有欲也強的人,是不希望對象進五光十色的娛樂圈的。

他和南清晏,其實差距挺大的。

他将來估計也找不到多好的工作。家裏的窟窿,不知道猴年馬月能填上。他其實是要拖累南清晏的。

也不對,南清晏并不屬于他,所以他也拖累不了他。

那天夏煦喝了很多酒,喝醉了酒,跟南清晏講了一堆正常人類都不會信的話。

“我夢見你要跟我分手了,說你愛上別人了,嗚嗚嗚,老子追的你,甩也要老子甩了你。”他在南清晏的背上哭的像條傻狗。

他和南清晏分手,其實分了很長時間。分手原因也很複雜,也有很多現實原因。只是可能沒有耽美文裏常見的那種父母以死相逼,天災人禍失憶車禍等等不可抗元素那麽狗血。

最後南清晏不再溫柔,他像他們剛認識的時候那樣冰清玉潔,面無表情,問:“你想好,要分了手,我不會回頭。”

如果那時候不是十八歲的夏煦,他不是那樣的性格,他有成人的容忍,智慧,或許他們也不會分手。

少年的愛情如火如荼,不是生就是死,沒有中間地帶。

可他已經過的很辛苦了,提前預知命運徹底毀滅了他。他的一生從頭就能望到尾,據說他進了娛樂圈也是個炮灰,他這一生默默無名。

後來他進了娛樂圈,卧槽,果然第一年就被打壓了。

長這麽漂亮都沒紅诶!

第一次去酒局的時候,第一次被臨陣換角的時候,第一次接到大佬電話,話裏有話威脅他的時候,第一次在廣告牌上看到南清晏的時候,他想,他他媽的,真的是炮灰麽?

他不會還要被迫看着南清晏成了大明星,然後鋪天蓋地曬恩愛吧?

所求皆不可得,一生注定平庸。

炮灰命一直都是他最大的心結,是他人生道路上的最大絆腳石。

那現在是什麽情況呢?

其實從《暴君》這個大餅落到他頭上,他就開始幻想了。

他的炮灰命運解除了麽?

是真的吧,是真的吧,南清晏诶,世上最好的南清晏都回來找他了。

手機的震動,把夏煦從回憶裏拉了回來。

夏煦打開手機,看到柳奮發來的一條信息:“姐妹,他這幾年一直單身!”

夏煦回憶的時候都一點波瀾也沒有,看到這條短信,卻把枕頭蒙住了臉。

第二天柳奮看到夏煦的時候吓了一跳。

“卧槽!”

夏煦戴上墨鏡:“羞死了羞死了。”

“你怎麽回事,眼睛腫啦?”

“昨天看劇本看的太入戲,整個大爆哭!”夏煦說。

柳奮摘掉他眼睛,看了看,兩人四目相對,柳奮又把他眼鏡給戴上,說:“沒看出來,我們夏煦是情種,怪不得那麽多人追你,都追不上。”

他話音剛落,就見南清晏過來了。

南清晏穿的還是白襯衫,黑色西裝褲,不要太仙。

“可以理解啦,畢竟是南神。”柳奮說。

南清晏看到夏煦戴了個墨鏡:“這麽酷。”

夏煦說:“主要是人酷。”

柳奮偷偷笑了一下:“他熬夜太多,眼睛熬腫了。”

夏煦想,诶,還能找這種理由嘛!

這有科學道理麽?

不過聽起來比看劇本靠譜多了。

等他們到了片場,他就告訴導演:“我不知道為什麽眼睛有點腫,最近失眠太厲害了。”

張導說:“我昨天看你眼裏就都是紅血絲。壓力太大了是不是?”

夏煦點頭:“這麽大一部戲,我就怕辜負導演的信任。”

南清晏聞言就看了夏煦一眼,他感覺夏煦今天語氣好像和之前不一樣了,皮了。

張導說:“那你今天休息一天吧,本來戲份也不多。”

今天戲份重的是南清晏。

要拍那些美人各種勾引他的戲。

沒戲的時候,夏煦就在旁邊看南清晏演戲。

他心裏其實還有很多疑問,可是知道南清晏這些年一直都沒有再談過戀愛,他很高興。

或許一切都已經改變了呢?

或許他看的只是個同人文呢!

雖然操蛋,但終歸還是好事,比真是個炮灰好。

還有這部戲,他一定要好好演,他一定要紅,紅的和南清晏一樣,就算不為了南清晏,他也要紅。

他就很認真地在那看劇本,揣摩角色,沒事就去找其他前輩請教。

比如王薇小姐姐,還有修子路,韋锵這些人。

韋锵很納悶地看着向自己請教的夏煦。

他和夏煦關系一直都很一般,他以前把夏煦當做頭號情敵,最近看出夏煦和柳奮只是好姐妹關系以後,對夏煦的敵意就淡了,但還是有。

嫉妒是不分愛情友情的,柳奮不理他,卻天天跟夏煦泡在一起,何況夏煦美貌絕頂,一般男人未必把持得住。

他還是個有名的海王,勾搭男人很有一套!

他覺得最近南清晏看夏煦的眼神都有些奇怪。

這可是冰清玉潔的南清晏,娛樂圈最後一個處男!

夏煦真的太可怕了!

可能是個人氣質和性格原因吧,如今劇組裏最出風頭的是南清晏,但最受歡迎的顯然是夏煦。

夏煦又虛心又活潑,的确惹人喜愛。

于是他很誠實地對夏煦說:”其實我不太擅長趙宣美這類角色,我一般都演霸氣的,話少的。”

說到這裏,韋锵還有點害臊。

他的演技其實是有水分的。他演權臣蕭鎮,有點色厲內荏,強撐而已。

好在他扮相好,胡子一貼,整個就不怒自威,俊美成熟。

接下來他和夏煦對手戲非常多,他們倆是最大的政敵。

這就要說到趙宣美的身世了。

趙宣美非嫡非長,是宮人羊氏的兒子,這羊氏身份卻頗為尴尬,她本來是宇王爺的妻子,被上任皇帝,也就是趙宣美的老爹趙福珩霸占了。趙福珩是個瘋子,對羊氏的寵愛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為了讓他們倆的兒子當太子,他就把趙宣美抱給了當時一直沒能有身孕的皇後蕭氏,也就是現在的蕭太後。

後來趙福珩在狩獵途中被野豬沖撞,昏迷不醒,蕭後卻被查出了身孕,八個月後,生下了真正的中宮嫡子趙宣盈,趙宣美的位置就尴尬了起來。

他非嫡非長,身世還有些不堪,好在個人夠努力,光彩照人,才智無雙,琴棋書畫,見之即通,性格更是謙和明雅,小小年紀,便頗具明君之姿。

一年以後,皇帝薨,把持朝政的蕭鎮為朝廷穩固,并沒有立自己的親外甥,而是擁立趙宣美登基為帝。

但這種關系顯然是極不牢靠的,何況歷史上的攝政王和新君向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們是天生的政敵,加上趙宣美長大以後性情大變,日漸瘋癫無狀,大有步他爹後塵的意思,兩人互相都想着早點搞死對方。

趙宣美一個傀儡皇帝,發發瘋還行,真要鬥,自然鬥不過蕭鎮。

但要換皇帝,是大事,搞不好就要天下大亂,事情還沒糟糕到那個地步,蕭鎮也要做兩手準備,他想把他們蕭氏的一個女兒嫁給趙宣美做皇後。

他最近聽說,趙宣美那些男後宮都并未有人真的侍寝。

很有可能只是不想立蕭氏女做皇後,故意搞出這些男後宮。

于是他們就有了這一段逼婚的戲。

夏煦和韋锵在那讨論他們那段對手戲,韋锵發現夏煦格外認真,專注。他好像變了一個人一樣,整個人都舒展開了。

不止他發現了,就連修子路他們也發現了。

夏煦身上有了一股勁頭。

修子路立馬有了警覺。

夏煦要開始發光了!

昨天柳奮拐着彎打聽他的過往情史,南清晏就猜到柳奮的目的了。

不過這正是他和柳奮接觸的目的之一。

事實證明,夏煦還是很在乎他這幾年是怎麽過的。

這不,今天的夏煦看着多有精氣神,他戴着墨鏡,站在夏日陽光下,不要太燦爛,好像整個精氣神都回來了。

過往皆不重要,他第一年心裏恨他,第二年想辦法忘掉他,第三年開始頻繁地想他,第四年,他進了娛樂圈,來到他身邊。

從夏煦抱着吉他,追着他唱“我就是愛你愛着你”的時候,他的心被他抓住,他就知道他這一生笑也好,哭也好,都是這個人捏着了。

老天爺如果可憐他,就讓夏煦再愛上他。過去的他都不管了,以後好好愛他,他就滿足了。

他也想告訴他,他很後悔,當初太年輕,在他要走的時候,太驕傲,沒有抓住他,聽說他這幾年過的很難,他很心疼他。所以他來他身邊,助他上青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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