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名字, 是世間最短的咒語。
昨夜月光滿地，屋檐下的鈴铛，和着吹過庭院的晚風, 發出唰唰的聲音。夏目貴志坐在臺階前，橙白相間的三花招財貓在旁邊發出呼嚕嚕的聲響。
這樣寧靜的夜晚，連風吹過樹梢, 櫻花簌簌落下的聲音也能聽見。
夏目，夏目。
夏目——
熟悉的嗓音好似是從遙遠的天際傳來，夏目貴志輕撫着貓咪軟毛的手一頓, 溫柔的臉龐上浮現出驚詫之色。
是雪枝嗎？
縱然知道雪枝是不可能會突然出現在本丸裏，他還是轉過頭，下意識地在庭院中尋找雪枝的身影。
因為那樣急切的呼喚。
會讓他很擔心啊。
嘭——
但在他轉身的那一刻，好像有另外一個世界轟然倒塌了。
在支離破碎的鏡面中，夏目确實是看見了一個小小的身影，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夏目覺得雪枝的表情難過得幾乎要哭出來了。
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夏目也不由得露出了擔憂的神色, 但是作為審神者的他是不能随意離開本丸的，現世的人也不可能找到本丸的坐标。
因為本丸的地址不存在于現世的任何地方，所以電話和短信也不能被接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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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好在時之政府在現世中也建有聯絡點, 上次夏目和雪枝見面的時候, 把聯系方式和地址都告訴了她, 要是遇到了無法解決的事情, 雪枝就可以根據那個地點找到他。
聯絡點沒有收到雪枝給他的消息, 應該沒有什麽大事吧。
但是剛才遇到的那一幕，還是讓夏目很在意。
他不太清楚這是來自現實的投影, 還是他臆想出來的假象, 這樣想着, 他溫柔的眉眼染上了幾分愁緒，撸着貓咪背部的手不知不覺多使了些力量。
“喵嗷……！！夏目，不要打擾我睡覺啦！”
被夏目貴志弄醒的貓咪老師當場就要跳上來給夏目來一爪子，夏目眼疾手快地摁住了貓咪老師，賠笑着說，“抱歉呢，剛才想事情太入迷了。”
夏目一邊溫柔地說着一邊給貓咪老師順毛。
“你大晚上的不睡覺，又在操心什麽事情啊。”貓咪老師打着盹，眯着眼睛問夏目。
“沒什麽，這裏風大，先回去吧，我明天打算去找時之政府打請假申請。”
“現在要回房間裏寫報告。”
夏目從臺階上起來，身上披着的鴉青色羽織随着夜風輕輕擺動着，他擡頭仰望着遙遠的星空，朦胧的月色映襯下，他年輕而光潔的臉顯露楚了像神佛一般的溫柔。
“好啊，終于可以出去了！”貓咪老師興奮地舉起兩只爪子，迫不及待地想出去品嘗外面的美食和美酒。
雖然本丸裏的刀子精做的飯菜還挺好吃的。
“但是你為什麽突然想要休假？”興奮過後，貓咪老師提出了關鍵點。
“……只是有點事情放心不下。”夏目說。
“什麽事啊……”說着說着，貓咪老師突然想到什麽，“你不是還在操心雪枝那個死丫頭吧，明明前陣子才見了面呢，還商量好入學高專的事情了。”
貓咪老師一臉氣呼呼的表情。
覺得夏目貴志這個人思想有點問題，吃着兜裏，還要看着碗裏，每年評選最受歡迎審神者都是第一名，完全是無師自通地了學會招蜂引蝶的本領。
被貓咪老師猜中計劃的夏目的計劃微微一笑，完全沒有反駁的意思。
他彎腰抱起了貓咪老師，和它說起了剛才自己看見的不可思議的那一幕，貓咪老師聽完之後，似乎也諒解了夏目的“花心”。
“既然這樣的話，本大爺就陪你去看看那個小丫頭。”
“現在的孩子還真是不讓人省心啊。”貓咪老師長籲短嘆着。
夏目貴志笑了笑，沒有理會貓咪老師的牢騷，執筆在案上寫着請假報告，以及未來幾天的工作安排。
第二天，夏目貴志就去時政大廳提交了請假報告單，只是辦事人員的工作效率沒有那麽快，需要隔天才能回複。
想着請假幾天的工作安排也要做好，夏目從時政大廳回了自己的本丸，打算明天再來一次。
當天晚上，夏目忙到沒有時間休息，困得在書桌上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間，那道熟悉的聲音再次在他耳邊響起。
夏目…
滿是污濁的夢境中，女孩的聲音越走越遠。
我在的啊。
夏目在夢境中大聲喊，喉嚨裏流出的空氣卻無法變成實質的聲音。
夏目。
夏目，夏目……
名字是世界最短的咒語。
下一瞬間，夏目從夢境中驟然驚醒，他大口喘着氣，額前的劉海被冷汗浸濕了，腦子裏的思緒混亂不堪，但他卻無比清晰地意識到一點。
雪枝在等着他。
——
——
殺了它。
不再壓抑的負面情感像火山一樣洶湧爆發而出，世界轟然倒塌。
雪枝雙眼赤紅，聽着腦花發出的嗚咽聲，無聲地翹起了嘴角，然後在腦花滾到自己腳邊時，再次朝着“足球網”踢了出去。
嘻嘻嘻，她童真的臉上布滿了扭曲的笑意。
從來沒有得到過這麽好玩的玩具，雪枝決定多玩一陣。
“呃呃呃……停、停下，你不是……想見夏目……”
“我……我可以……幫你……”
腦花再次滾落到雪枝腳下時，它從嘴裏發出了斷斷續續的聲音。
啊？
騙子。
雪枝像瘋了一樣，抓起地上的腦花，兩手用力地捏着，整個腦花幾乎都要被她捏爆了，黏糊糊的液體順着雪枝的指縫流下來，但這個特級咒靈依然沒有死，掉在地上發出了斷斷續續的聲音，“我……說真的……只要你給我……十秒……”
腦花不抱希望地祈求着。
沒想到在一秒，那個眼睛赤紅的女孩竟忽然嘲它露出了甜甜的笑容，點頭說“好啊。”
“我數十秒哦，如果十秒內我看不到夏目的話…”
女孩居高臨下地踩在腦花的頭上，“就捏爆你哦。”
“十、九、八……”
這簡直像是死亡倒計時。
于是在女孩松開腳的那一刻，腦花就骨碌碌地滾去了那具死去的屍體上面，再次占據了死者的大腦，使出了【幻想替身】的術式。
下一秒，一個有着茶色頭發的溫雅青年就出現在了雪枝的面前，他站在不遠處朝着女孩溫柔微笑起來，朝她揮着手：“雪枝，過來。”
……是夏目啊。
即使知道是陷阱是幻覺，可是無論多少次，腳步還是會不受控制地跑向對方。
雪枝撲進了“夏目”懷裏，有什麽東西再次插進了身體裏，她的手忍不住抽搐起來，但是已經無所謂了，她抱着假的夏目，仰頭看着他額頭下冒出的縫合線。
那就一起毀滅吧。
從身體溢出的強大咒力化作寸寸鋒利的刀刃，割在了彼此相擁的身體上，身體傳來的劇痛蓋過了她心裏産生的愧疚感。
無論是真是假，光是殺死夏目這件事，就超出了她可以接受的範圍。
污濁的空氣中布滿了鮮血的味道，雪枝再次倒在地上，蜷縮着小小的身體躲在死去的【替身】上，閉上了眼睛，将自己完全封閉在狹小的純白空間裏，全然不去管已經釋放出來的赤紅怪獸。
世界再次泛濫成災。
不知道過了多久，雪枝感受到頭發上傳來了輕柔的撫摸，一下、兩下、三下……好似世間所有的溫柔和憐惜都彙聚在了他小小的掌心中，她的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卻無論如何也不想睜開。
因為那一定是幻覺吧。
“睡吧，已經沒事了哦。”
溫柔的嗓音輕盈地落在耳邊，手腕被小心翼翼地擡起，好似被纏上了柔軟的紗布。
這讓雪枝覺得自己好像是一個珍貴的瓷娃娃，正被人溫柔地、妥善地保管收藏着。
是天使嗎？
狹小的純白空間裏，雪枝睜開了眼前，視線裏映入的光潔臉龐，沁着光的溫柔雙眸，卻讓她一下子哽咽住了。
是幻覺嗎？
還要再來一次嗎？
雪枝稚嫩的臉上流露出了絕望的痛苦，她失控地大叫起來，“走開走開，都是假的假的！”
用力地把身邊人推開了，雪枝退後幾步，臉上露出了冰冷的神色，站起來說，“再過來，我就殺了你。”
但是對面那個人這回卻什麽話也沒有說，他的臉色有些蒼白，那雙浸着淚水的溫柔雙眸無聲地凝視着雪枝的眼睛，雪枝不知道怎麽的，鼻子一酸，眼淚大滴大滴地從臉龐滑落，但卻努力壓抑着，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因為她怕自己哭了，眼前這個人就會消失。
但這次，夏目自己走了過來，屈膝在雪枝面前蹲了下來，溫柔地開口，“雪枝，是我，夏目貴志。”
他凝視着雪枝的眼睛，似乎在思考怎麽讓她接受自己，頓了幾秒，夏目伸出手，無比輕柔地問，
“你要過來摸摸看嗎？”
劉海下光潔的額頭，浸着光的溫柔雙眸，輕柔撫摸自己頭發的雙手……雪枝什麽也話也說不出，只是沖過去，像幼鳥一般一頭紮進了夏目的懷裏，用盡全身的力氣緊緊地擁抱住了他。
世界終于圓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