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從小巷子裏走出來, 雪枝沒有立刻離開，學着電影裏放映的間諜那樣在牆角蹲了一陣，又再次折返回原地查探一番, 空空如也。
果然電影裏的橋段都是騙人，連咒靈都沒那麽笨呢。
嘆着氣回到小攤上, 雪枝取了自己剛才買的章魚燒, 再問攤主多拿了兩包番茄醬，雪枝一邊吃, 一邊跟着導航走。
在前面稍微花費了一點時間，等到雪枝來到田中治所居住的雜居樓附近時，天色逼近黃昏, 安裝在狹窄屋檐下的路燈逐漸亮了起來。
知道田中的地址就在附近，雪枝也不用一家一戶地尋找，畢竟只要是咒靈，身上多少會帶着一些殘穢的氣息, 她閉上了眼睛, 細細搜尋着空氣中留下來的線索。
幾秒之後, 雪枝睜開了眼睛, 朝着西北方向的一幢破舊居民房走去。一分鐘後，雪枝在一幢五層高的居民樓前停下，白牆斑駁脫落, 從各層的窗戶中透出明亮的燈光，隐約還能看到走動的人影, 聽得了鄰裏說話的聲音，看起來很有生活氣息。
這座有些破舊的居民樓也沒有安保什麽的, 雪枝輕易就走了進去, 沿着有些昏暗的樓道, 一直走到了五樓。停在了一扇防盜門前。
站在門前，雪枝感受得到那股咒靈的氣息更加濃烈了。
雪枝也沒耍什麽把戲，幹幹脆脆地拍了幾下門，發出“砰砰”的聲響，在安靜的樓梯間，倒是有些響亮。
幾分鐘之後，防盜門被打開了，露出了半條縫隙，站在門邊的陰郁少年在看見雪枝面孔的那一刻，黑色的瞳孔放大，然後“砰”的一聲，門被關上了。
這是不歡迎的意思。
但雪枝可能是待在五條悟身邊太久了，行事作風倒是挺像五條悟的，被拒絕之後，雪枝沒露出一絲尴尬的神色，锲而不舍地拍着門。
“砰砰砰——”
直到隔壁的鄰居都忍不住出門，朝着雪枝投來了譴責的視線。
雪枝抱歉地笑了一下，卻沒停下手上的動作。如此一番騷擾之下，幾分鐘後，厚重的防盜門再次被打開了，從門後面露出了一張蒼白而陰郁的臉龐，用冰冷的目光看着雪枝，“你是誰，我不認識你。”
“為什麽要找我？”
“我是十束雪枝，至于找你的原因……”雪枝翹起唇角，如同某種探測儀一樣的目光上上下下掃視着眼前的少年，“你渾身上下都是……”
咒靈的味道。
這幾個字還沒說出口，從裏面走出來了一個滿臉病容的年輕女子，女子走到門邊，纖細的雙肩上披着一件薄外套，眼神微微有些驚訝，“你是……阿治的同學嗎？”
望着雪枝身上穿的立海大校服，女子便以為這是弟弟的同學，蒼白的臉上流露出一抹有些虛弱的笑容，“請進來坐吧，說起來阿治很少有同學來家裏串門的，你叫什麽名字啊？”
“我是阿治的姐姐，田中雅子，不介意的話叫我雅子姐就好啦……”
“雅子姐，廚房裏煮着味增湯，你幫我看一下吧，這邊我會招呼的。”田中治擋在了雪枝的面前，似乎很抗拒雪枝接觸自己的親人。
田中雅子雖然有些不解，但畢竟自己弟弟都這樣說了，便沒再堅持，向雪枝點點頭，便安靜地走開了。
走開之後，雪枝隐約還能聽到女子低低傳來的咳嗽聲。
“我們出去談吧。”
強硬地把雪枝攔在了門口，田中治當着她的面，不動聲色地扣上了門。
雪枝把田中治的動作看在眼裏，點了點頭，“可以。”
“這裏不适合，去天臺吧。”
說着，田中治也沒看雪枝的表情，沒什麽表情地越過雪枝，走上了通往天臺的最後一段樓梯，打開門的時候，發出吱呀的響動。
雪枝跟着田中治走上了天臺，這裏一個人也沒有，很安靜，是個适合談話的好地方。
“你找我有什麽事情，我和你之間并沒有任何交情。”田中治以很符合他氣質的語氣開口，隔着長長的劉海他用警惕的眼神看着雪枝。
“你是真的不知道我為什麽而來嗎?”雪枝的目光落在他臉上，緩緩開口，“剛才在街上的時候，你就看到了我吧。露出那樣的眼神，你是在害怕我嗎？”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他還是堅持自己之前的說法，似乎并不打算向雪枝坦白什麽。
“好吧……”雪枝聳聳肩膀，“換個說法，你知道小蘑菇的事情嗎？”
“那種被人從嘴裏吐出來，長得白白嫩嫩，可可愛愛的小蘑菇。甚至還會說話，會不停長大，還會叫你媽媽的——怪物。”
“……”
田中治的臉色“唰”地一下變白了。
“嘛，畢竟是從自己的身體裏孕育出來的，又長得眉清目秀，有幾分母愛之心也是無可避免，但是如果真的把這東西當做自己的兒子一樣飼養起來的話，多少有點變态了吧。”雪枝有點不解地皺皺眉，眨了下寶石般的藍眼睛，神色看起來還有點純真，“畢竟那種東西可是以負面情緒為食的哦。”
“夠了！”
似乎再也無法繼續容忍雪枝輕飄飄的話語，田中從嘴裏發出一聲怒吼。
“它是從我的身體裏長出來的，理所當然應該屬于我，既然是屬于我的東西，你又要什麽資格向我索要它。”田中治眼神陰冷地看着雪枝，“我是絕對不會把天使交給你的。”
“嗯？你還幫它取了一個叫做天使的名字嗎？也是蠻厲害的嘛。”
頓了頓，雪枝又說，“聽說你是個靈異愛好者，也難怪會對這些生物感興趣，但是飼養怪物的話，你不怕會害死自己嗎？”
“能見識到科學以外的存在，已經是命運的恩賜了，就算是死掉又怎麽樣！”他情緒激動地反駁着雪枝的話，俨然一幅虔誠的信徒模樣。
雪枝聽着，雖然有點驚訝，但只是公事公辦地說：“原來如此，但是出于職責，我不會放任那個東西成長起來的。”
“如果我硬要阻止呢？”田中治盯着雪枝，她有着精靈一般漂亮的容貌，以及纖細的雙肩，單憑外形來說，她就好似一個精致的人偶娃娃，好似一碰就會碎。
他在暗中評估着雪枝的危險性。
下一秒就聽到少女說，“你的阻止沒有用。”
很自然的語氣。好似在說今天天氣真好一樣。
這漫不經心的語氣令田中治大大腹腔中生出了一股恨意，想起自己飼養了将近一周的【天使】，田中治并不想輕易放手，因為這是17年以來，他見到的第一個超自然生物。
【天使】是從自己的身體裏孕育出來的，而自己也是【天使】有意識來見到的第一個人，他和【天使】之間是有感情，任何人也不能把天使從自己身邊搶走。
如果這個女孩死掉的話，就沒有人會把【天使】從自己身邊搶走了。
田中治盯着雪枝，她站在靠近天臺邊緣的一側，身後是缺了一截的破舊圍欄，只要再往後走幾步的話，女孩必定能摔個粉身碎骨。
只要她死掉的話，天使才能安全……
只要她死掉的話…
她要去死。
腦海中不可抑制地産生了這種想法，等回過神的時候，田中治已經走到了少女的跟前，伸出手，狠狠地用力一推。
砰——
腦海好似響起了重物落地的聲音，又好像沒有，田中治神思恍惚地望下去的時候，只見到滿目的紅，少女如同綻開的花躺在地上。
【天使】安全了。
田中治如釋重負，他雙目無神地走向了家。
“诶，你那位同學呢，怎麽不見人了？”田中雅子問。
“走了。”
田中治關上了門，走近了漆黑的屋子，他深深地把自己埋進了幾乎快要長到屋頂的【天使】的懷裏，聞着它身上散發出的腐敗氣味，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媽媽。”
為了【天使】他什麽都可以做。
……
…………
“救命啊，有人跳樓啦！”
“啊不，只是番茄醬……”躺在地上思考人生的雪枝伸出手拽住了想要叫救護車的好心人，終于不再裝死，從地上爬了起來，拍了拍裙擺山的灰塵。
藍色的瞳孔裏湧現出小火苗。
說實話，雪枝早就察覺到田中治這家夥溢出來的惡意，在他沖過來的那一刻，雪枝以為他最多想和自己打一架什麽的，但是萬萬沒想到他竟然想要把自己推下樓。
還好她早就往自己伸手構築了一層咒力，摔下來的時候沒傷到自己，甚至為了逼真，還特地戳破了兩袋番茄醬。
可惡，今晚就去扮複仇女鬼。
雪枝惡狠狠地用番茄醬塗上自己的臉，打算好好給田中治一個教訓。
天黑時，她在附近找了一個廢棄游樂場坐着，直接開啓了術式，對百米之內，所有一級以下的咒靈下達了指令。
“來到我的跟前。”
就讓田中治看看，到底誰才是真正的母親吧。
“天使，你要去哪裏？回來！”
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的田中治眼見天使想要不顧一切地離開他，往門外走去，他緊緊地抱住了天使身上的一條菌絲，哀求着，試圖使天使回心轉意。
甚至連姐姐到了身前來都沒反應過來。
“阿治，你在跟誰說話，到底怎麽了？”虛弱的雅子上前抱住了田中治，什麽也看不到的她，只感到似乎有一陣冷風穿過了自己的身體，讓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
“阿治，阿治……”
弟弟實在跑得太快了，追不上的雅子姐雙手捂住臉，痛苦地跪在地上抽泣起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啊？”
“天使，天使…”
田中治一路追着天使，氣喘籲籲，終于在附近的一個廢棄的游樂場停了下來，昏黃的路燈照耀下，天使熱切地盯着不遠處一個蕩秋千的少女，虔誠地跪了下來，“母親。”
明明我才是你媽媽啊，田中治憤恨地想，扭頭望過去，在秋千停下來的時候，他終于看清了少女的臉，臉上糊滿了血，歪頭朝着自己露出了陰森森的笑容。
田中治的心髒都幾乎要跳出來了，“啊啊啊啊，你到底是人是鬼？”
“你不是對靈異事件很感興趣嘛，一個天使怎麽夠呢，不如給你多看幾種類型吧，說不定你還想認多幾個兒子和女兒呢。”
說着，不顧田中治臉上驚恐的神色，雪枝雙手結印，布下了【萬物顯現】的結界。
隐藏在【裏世界】咒靈，惡鬼，妖怪……等魑魅魍魉通通顯現在了田中治的眼前，而作為人類的田中治在這群惡靈邪祟中，就如同誤入猛獸群的小羊羔，渾身散發着致命的吸引力。
聽着結界裏發出的凄厲慘叫聲，雪枝的心神沒有半點波動，畢竟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她可是在實現田中同學的願望呢。
等到田中治差不多暈厥時，雪枝才慢吞吞地走入結界中，“那麽，你是怎麽會想到要飼養天使的？”她彎腰看着他，語氣甚至還有點溫柔。
但本來還黏在田中治的猙獰怪物，因少女的到來乖得如同寵物一般。
“天使被你養得這麽大，是真的不容易呢。”
“……是、是…嗚……”田中治的牙齒還打着顫，緩了好一會兒才說出一句完整的話，“是一個身上有着縫合線的先生，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只是見過幾次面。”
“求求你了，放過我吧，我再也不說喜歡這些怪物了！”
“所以說，做人不要葉龍好龍嘛。”
雪枝打了一個響指，原本圍聚在他們身邊的魑魅魍魉瞬間便不見了蹤影。
“嗚嗚嗚嗚嗚……”
田中治似乎是受打擊太大了，抱住了雪枝的大腿當場就哭了起來，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
“十束大人，你才是神，讓我成為你的信徒吧！”
“……”
雪枝好無奈，正想一腳甩開有些神志不清的某人，忽然聽到背後傳來了一道熟悉的聲音，“雪枝~~”
“！！”
是夏目的聲音，哎呀，自己臉上糊着番茄醬呢，雪枝別別扭扭着想要回過頭的時候，又聽到身後的聲音繼續傳來了。
酸溜溜的。
“有沒有搞錯啊，我一個正經神都沒有信徒呢，為什麽有人求着要供奉你啊！”
原來是夜鬥啊，雪枝沒有顧忌地轉過身去，黑發的少年神明抱着大酒瓶站在不遠處，小氣吧啦地撅起了嘴。
“夜鬥！原來是你啊……”
夜鬥摸了摸空癟癟的肚子，盯着雪枝糊滿鮮紅液體的臉，一臉痛心疾首，“不要糟蹋番茄醬啊！”
“還有，你剛才那個一臉失落的表情是怎麽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