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門上的朱砂符紙沒人敢揭下來。
朱紀開門的手都在抖,他左右扭了幾下鑰匙,“啪嗒”一聲,門扉開了,一陣冷飕飕的風從裏面吹在了大家臉上。
朱紀一驚一乍,失态地跳起來,一腳踩到了身後探頭探腦的蒯總。兩個人自己吓自己,一邊怪叫一邊抱在一起。
其他人還沒被鬼吓死,已經先被這對難兄難弟吓掉半條人命。
沈悠無聊地朝天翻了個白眼,帶頭走進去,卓羽燃緊随其後。
辦公室的前後窗都被窗簾遮了個嚴實,烏漆嘛黑,裏面彌漫着一股因長期不通風産生的古怪味道。
沈悠在黑暗裏閉眼感受周圍靈壓,眼皮一跳。他又讓卓羽燃開燈。
頓時室內燈光大亮,一切臆想的恐怖随之潮水般退去。
屋內的東西表面都積了一層灰,自從鬧鬼後,已經很久沒人敢進來打掃衛生了。
卓羽燃觀察了一圈,最後走到辦公桌邊,撿起地上的黑色雜質給沈悠看:“這是燒紙的灰燼?”而且痕跡很新。
沈悠點點頭,回頭問蒯總兩人:“這幾天你們又請了人來做法?”
“沒有沒有!”蒯總連忙否認,又去看朱紀,“上次請大師來是一個月前?”
朱紀點頭:“沒錯沒錯!還是我聯系的大師,聊天記錄還在呢!”
卓羽燃和沈悠對視,心裏都有了猜測。
這幾天一定有人悄悄來過這間辦公室,還在裏面燒了紙。對方很謹慎,為了避免産生大量濃煙引起注意,紙錢數量控制得很好。
這個人應該就是李芳雲。她被吳東超的鬼魂纏上,就想超度對方。然而吳東超已成厲鬼,一心要讓她償命,根本不是幾袋黃表紙就能解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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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卓羽燃把從小卿那邊打聽到的關于兩人的恩怨複述給了沈悠聽。
他情緒低落,講完這些只覺得嘴巴裏、心裏一片苦澀,矛盾極了。
他和沈悠分享了這份糾結的心情,希望對方能給自己一個标準答案:“如果吳東超的死真的和李芳雲有關,我們要讓她抵命嗎?”
男人目視前方,車一如既往被他開得穩穩當當。
他好像随時能保持理智,不會感情用事地偏袒哪一方:“李芳雲很可憐,被一個惡棍上司欺辱壓迫,但這不代表她就可以失去對人命的敬畏,利用鬼神手段剝奪他人性命。連小學生都知道做了壞事就要受到懲罰。憑什麽她能成為例外呢?”
卓羽燃:“對不起……”
沈悠搖搖頭:“如果她真的害死了吳東超,我們沒有資格讓她抵命,吳東超沒有,任何牛鬼蛇神也沒有,你懂嗎?”
卓羽燃琢磨了半天,逐漸有些明白過來他的話中深意,不禁肅然起敬。
然而沈悠清了清嗓子,話鋒一轉:“當然,像這種人渣,我不建議讓他的鬼魂輕易被超度。楚亞有一只桃木做的小瓶子。”
“嗯?”怎麽突然說起這個?兩者有關系嗎?
見他還沒明白,沈悠繼續說道:“你網購一幅小尺寸的鐘馗畫像,塞進桃木瓶裏,等抓到那只厲鬼,就用瓶子鎮住它,然後……”
“然後怎麽樣?”
“然後埋在警察局門口。”
“啊?”卓羽燃大吃一驚,新世界的大門正在為他打開。
這是什麽騷操作?這又是桃木,又是鐘馗的,還要接受正義之光的反複洗禮,這鬼也是慘上加慘,腦袋上一下壓過來三座大山。
恐怕會讓它永世不得翻身啊。
沈悠笑了笑,車子拐了個彎,朝明月街開去。
“我們今天不去蹲點李芳雲了?”
“不去,那鬼昨晚遭了重創,目前只能吓吓她,暫時不會有事。等吧,這次該換她上門找我們了。”
看來沈悠還記着昨晚的“仇”,存心要找補回來。
然而沒想到的是,這次沈悠竟然失算了。接下去幾天,兩人天天蹲守在店裏不出門,等着守株待兔,結果這只兔子愣是不見蹤影。
卓羽燃已經明顯感覺到,沈悠的心情正朝糟糕的極點一路撒腿狂奔,拉都拉不回來。
雖然從他臉上看不出異樣,每天還是雷打不動地坐在櫃臺後玩手機,但就是能感覺到他周身的氣壓越來越低,就像一座馬上要噴發的活火山,不知道最後會是誰來承受這份積壓已久的怒火。
反正卓羽燃并不想去當這個炮灰。他一天比一天小心翼翼,恨不得走路都踮起腳尖,不敢去觸對方黴頭。
***
這天傍晚,眼看馬上要下班了,沈悠卻一反常态地沒有動彈,也不玩手機了,就坐在那裏折紙玩。
他折了幾只千紙鶴,用的還是黃表紙。
卓羽燃覺得有點不像話,心虛地看看周圍,希望路過的牛鬼蛇神不要介意這家夥的荒唐舉動,最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當什麽都沒看到。
當男人折到第六只紙鶴時,他終于坐不住了,拿起車鑰匙就往門外走。
“喂!沈悠!”看他一副要找人大幹一場的架勢,卓羽燃連忙抓起那幾只紙鶴塞進口袋裏,跟着跑了出去。
可不敢把這些“傑作”留在店裏,明天早上要是被許阿姨看到了,肯定要被說教一頓。
兩人打了烊,開車直奔李芳雲居住的小區。
結果路上遇到晚高峰,四周都是車,前前後後無邊無際。他們在城區堵了個把鐘頭,等沖出車流時,天色已黑。
沒想到,這讓他們沒能再見到活的李芳雲。
離小區還有幾個路口的距離時,就看到遠處高樓上濃煙翻滾直沖天際,火光照亮了夜空一角。
警車、消防車呼嘯而去。
卓羽燃心頭發冷:“好像出事了。”
前面路口站着幾個交警,正在攔截過往車輛和行人。
現在情況不明朗,又正值人員流竄頻繁的高峰期,為了保證火場附近的救援路段暢通無阻,通往着火點的幾個路口都被嚴格控制住。
沈悠眸色晦暗:“抓緊了。”不等卓羽燃回答,他一腳踩下油門,這臺拉風的豪車發出野獸似的低吼,像是一枚離弦的羽箭,一往無前地向前沖去。
卓羽燃吓得一把抓緊扶手,一聲尖叫卡在嗓子眼裏不上不下,腎上腺素急速分泌,整個人都快脫離地面,跟着這輛車漂移前進。
“停車!停車!”交警沖上來想要攔下他們。
然而沈悠根本沒把他們放在眼裏,右腳絲毫沒有擡起的跡象,身下座駕咆哮着沖過障礙物,暢通無阻地向事發小區而去。
卓羽燃這輩子就沒幹過這麽刺激出格的事情。他被沈悠狂野的車技弄得胃裏翻騰,要不是沒吃晚飯,估計現在就能不分場合地吐他個昏天黑地。
着火的果然是李芳雲的那個小區,事态發展很不樂觀。
大門口圍了很多人,有看熱鬧的,有僥幸逃出來的,黑壓壓的一大片。
雖然小區物業配合警察極力維持秩序,但收效甚微。随着救護車載着傷員從裏面出來,激動的人群更是引發了一陣陣的不安騷動。
“聽說死人了。”
“真的嗎?”
“我跑出來時聽人說的。”
沈悠一咬牙,充分發揮他身高腿長的優勢,擠開裏三層外三層的人牆,趁保安和警察不備,就往裏沖。
“沈悠!”卓羽燃有樣學樣,跟着撒腿狂奔。
“站住!站住!危險!別去添亂!”保安在後面一邊追,一邊大聲勸阻。
奈何沈悠兩人存心來找事,一個比一個跑得快,活像兔子精轉世,四條腿都快化出殘影,真是豈有此理。
保安氣喘籲籲地追,心裏不住唾罵這兩個不知死活的東西,差點翻白眼虛脫過去。
等好不容易摸到其中一人的衣角,正要破口大罵,就看到兩個消防員擡着一個蒙了白布的擔架從4號樓出來。
碰巧一陣風吹過,白布被掀開一角,露出下面慘不忍睹的焦黑,刺鼻難言的味道直往鼻孔裏鑽。
保安再也忍不住,剛吃的晚飯洩洪一樣的從胃裏倒灌而出,差點把五髒六腑一起吐個幹淨。
沈悠顧不上嘔吐物的腌臜,只靜靜地站在夜色裏,看着那句燒焦的屍體被擡上車,伴着警笛聲遠去。
卓羽燃看得真切,那焦屍手上帶着一條手鏈,雖然被高溫烤得面目全非,但上面殘留的花紋樣式和李芳雲曾經戴的很相似。
他的心沉了下來,夏夜的燥熱都變得令人通體生寒。
昨天還活生生的人,今天已經不在人世。
這是他第一次深刻地明白,原來鬼真的能害人性命。
他扯了扯沈悠的衣角,怕他自責難過,又不知道說什麽勸慰他。
卓羽燃再次痛恨自己的笨嘴拙舌,想了半天,只能伸手拍拍對方肩膀,陪他坐在小區長椅上。
火勢逐漸被控制住,濃煙和火光開始轉小,救援、警察仍舊進進出出。
天際一輪彎月緩緩升起,夜幕上星子不多,稀稀拉拉的寥寥幾顆。
這裏綠化并不十分密集,樹葉沙沙的響動從很遠的地方飄過來,間或摻雜着一兩聲蟲鳴貓叫。
卓羽燃出神地想,沈悠的內心果然沒有他所表現的那麽冷那麽堅硬,相反,它是柔軟的。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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