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問

荀或淵想要阻攔已是來不及，洛葭月早就邁出了茶樓，回眸淡淡一瞥：“二位娘子，早些回家找娘親才是正經！”說罷，身形一晃，消失在人群中。

是夜，月撒華光，銀霜滿地，洛葭月奔波一天，正欲上床歇息，忽聽有人敲門。

“玄靜道長可曾歇息？”

連自己的法號都知道了？洛葭月聽着嗓音甚是熟悉，像是會稽知縣陶夢德。思忖片刻，起身理順道袍，方才開了門。

果然是陶夢德，身後還跟着荀或淵，和今日見過的縣尉。洛葭月雙手合十：“貴縣前來，可是要捉拿貧道？”

陶夢德目光疑慮，打量了片刻：“陶某不敢，只是或淵一力推薦，說道長聰慧過人，陶某想……”

“陶知縣，有話直說罷！”洛葭月打斷他的話，徑直問道。

荀或淵見洛葭月面上隐有怒色，忙道：“洛道長洛道長，是我的提議，問問案情。不如去樓下大堂坐着說，寬敞，寬敞。”

洛葭月瞥了一眼窗外，見着幾個不尋常的影子投在窗紙上。心下雖是不耐煩之至，卻也無奈，只得點頭應諾。

大堂裏并無閑雜人等，看來已被驅趕。四人剛剛坐定，洛葭月擡手道：“貴縣有話不妨直說。”生生将陶夢德客套之言憋在肚子裏。

陶夢德看了荀或淵一眼，對洛葭月拱手道：“本縣近日出現一夥歹人，四處劫掠少女，令本官十分憂心。聽聞玄靜道長善斷天機，可否指點一二？”

洛葭月連日趕路，已是勞累之極，一聽陶夢德如此說，恨不得立刻将這三人扔了出去。見一旁的縣尉膀大腰圓，她斂神問道：“貴縣怎知貧道的法號？”

“不是……或淵說的嗎？”陶夢德看着荀或淵，“你不是說與玄靜道長曾有面緣嗎？還誇贊玄靜道長聰慧過人，善斷陰陽……”

荀或淵一臉尴尬：“是啊是啊。”

守在一旁的縣尉微微冷笑，并不作聲。洛葭月瞥他一眼，擡手行禮：“還未請教閣下如何稱呼？”

“敝姓周，周大郎。”周縣尉故作粗聲粗氣，“老周是粗人，不懂規矩，玄道長不要介意。”

洛葭月觀此人眼突睛露，天然帶了一股子兇神惡煞之氣，顯然脾氣算不上溫和，愈發頭痛，礙着身份也只能強行按捺不耐煩。她嘆道：“既然問着貧道，那便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貧道想問幾個問題，會稽縣被綁架的女子，可都是富貴人家？”

“不是不是。除了第一個被綁架的張家小有盈餘，其餘皆是貧苦人家。”荀或淵搶先答道。

洛葭月皺眉，這就奇了。但凡綁票，都事先探聽好家境如何，家中有錢，贖金亦高，富貴人家的孩子最容易被綁，也因此理。為何會稽縣的綁匪偏偏綁架貧苦女子，莫非他們最喜走他人未曾走過的路？

“那，被救回的娘子們，可曾說過什麽？對歹人總該有些印象吧？”洛葭月問。

周縣尉道：“說倒是說了，沒一點用。有的說是尼姑問路，有的說是道姑化齋，說了兩句話後便覺神志恍惚，不知身在何處。有兩位女娘說嗅到了什麽奇怪的味，定是用了迷藥。”

說兩句話便神志恍惚，嗅到了奇怪的味？江湖上若真出現這等靈藥，她怎麽沒聽說過？這案子果真詭異。

“既然說了是尼姑道姑參與綁架，為何還不抓走貧道？”洛葭月随口問。

“這是因為……”陶夢德看了荀或淵一眼，“或淵說……”

荀或淵立刻傻笑：“這……洛道長不如參詳參詳，到底是什麽樣的盜賊，竟敢如此猖獗放肆？”

洛葭月愈發覺得困意上頭，信口胡扯：“但凡犯案，不為利便為欲。既然專挑貧家女子下手，想必案犯并不看重利的，或者說最首要的目的并不是贖金。可以說，他根本就不看重金錢，所以制造綁架案，或許有其他的目的。”

“到底是什麽目的呢？”陶夢德追問。

洛葭月心道，本仙姑昏頭昏腦地說了這麽多胡話，自己都不知道。她素手一揮：“待貧道算上一算，再與貴縣解答。現下天色太晚，明日再說罷。”說完，徑直起身回房去也，将三個大男人晾在正堂面面相觑。

次日，洛葭月起個大早，匆匆趕到陳氏家附近候着。果然，沒過多久，便看見陳氏打開門，牽着一個七歲左右的男童走出屋來。仔細聽去，這男孩就是陳氏的獨生子，名喚桂郎。

她昨日在茶樓時，見着好幾隊“打夜胡”的不時從身邊經過。江南習俗，每逢臘月，貧人便三五人組一隊，扮成神鬼、判官、鐘馗、鐘小妹等人物模樣，敲鑼擊鼓，沿街讨錢，人稱“打夜胡”。這些人裝扮奇巧，身後往往還跟着幾個孩子。這群才總角的幼兒總是雙眼巴巴兒地看着，圍着他們笑鬧，心底頓時有個主意。

她剛到陳氏家時，陳氏以為她是化緣的道人，特特用細瓷瓦茶盞盛來一碗熱水。一聽到洛葭月問起十五年前的女嬰時，陳氏的臉色驟然大變，更是将她推搡出了門。

縱然有武藝傍身，洛葭月卻很少出手毆打普通人，更遑論陳氏這樣的平頭老百姓。因此，她只得另辟蹊徑。

昨日她看見陳氏院中挂了兩件衣裳，看那身量大小，是給七八歲左右的男童穿的，用料比陳氏身上的衣裳更好，想必是陳氏給桂郎做的。再聯想到陳氏家中的物件，較普通人家稍微精細一點，結合到老婦人說的話。洛葭月猜，陳氏除了做穩婆接生以外，必定還有其他的金錢來源。這，會不會與自己的身世有關？

待陳氏回房之後，洛葭月閃出身來，快步趕到桂郎前方不遠。在一處少人經行之處，佯作偶遇一般出現在桂郎面前：“喲，這不是桂郎嗎？”

“你是誰？”桂郎個子小小，面容清秀可愛，堪比年畫上的招財童子。洛葭月笑着摸摸他頭頂：“你娘是陳娘子，是我的熟識。今日，我從外地過來看你們，可巧就遇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