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那是一種棋逢對手的激動◎
安玖還沒郁悶多久,破廟外便傳來一陣哄鬧的腳步聲。
不一會兒,一群人闖入視野,當先兩人為一對年輕的男女。
男子二十出頭的樣子,相貌英俊,長着一張正直周正的臉,身上穿着樸素的褐色短打,黑發高高束起,背上斜背一把黑鞘長劍。
劍眉星目、氣質磊落,一看就是位正義俠客。
他身旁跟着個青衣長裙的少女,十七八歲模樣,眉若遠山、目似秋水,肌膚若雪、唇紅齒白,看起來靈動嬌俏。
少女腰間同樣別一柄長劍,劍鞘上鑲嵌着細致的鎏金花紋,挂着金色的劍穗,即便是女子,身上氣息也給人堅韌不拔之感,像是哪個名門正派的大小姐。
正是書中男主賀子擎與女主林清妍。
圍繞着他們還有七八人,兩人穿捕快制服,三人着錦衣華服,還有幾個是随同前來的家丁婢女。
安玖眼神一定,還沒出聲,便聽有人驚叫:“小姐!小姐真在這裏!”
人群騷動起來,一群人呼啦啦湧進破廟。
當先叫出聲的是個婢女,看起來十五六歲,一見安玖就沖過來抱着她大哭,那眼淚就跟不要錢似的流淌。
安玖認出這小姑娘是“安酒”的貼身婢女吉香,從小陪着她長大,對“安酒”忠心耿耿,哪怕當初安酒要逃婚,吉香也順從她,還幫她出謀劃策。
所以安酒逃出安府時,把吉香也帶上了。
這一路上要不是有吉香照料侍候,安酒這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嬌小姐根本不可能走到九方城。
小婢女對安酒一片忠心,原文裏也曾出現過吉香的名字,安酒被擄走失蹤,吉香最先從昏迷中醒來,其他人都六神無主時,是她跑去官府報官,恰好遇見當時正在尋找線索的男女主。
Advertisement
不過後來,安酒為了跟主角團上路,把吉香丢在了九方城。
吉香結局如何,安玖不得而知,但她猜應該不會太好。
安尚書有權有勢,必然有一日能查到女兒的下落。安酒最後是死了的,留下一個婢女吉香,還幫助過小姐逃婚,下場可想而知。
這些念頭一晃而過,安玖看着抱着她手臂哭得抽抽搭搭的小婢女,有些頭痛地捂了捂額頭。
“吉香,閉嘴,你家小姐還沒死呢。”
小婢女一邊抹眼淚,一邊哭唧唧道:“小姐,我們還是回家吧?外邊太危險了!”
安玖不喜歡這黏黏糊糊的行為,拂開她手臂,皺眉搖頭:“不回去,要回你回。”
這時,旁邊蹲下檢查地上人的賀子擎道:“此人正是那采花賊無疑,他身上有流息香的味道,可他為什麽昏迷不醒?”
此言一出,衆人的目光都轉移到了安玖身上。
賀子擎起身上前,問安玖:“安小姐,請問你昨晚是不是這人擄走的?可還遇見其他人?”
安玖回視他,這一靠近,越發感覺到男主一身正氣凜然,讓人看着就安心。
她神色微松,鎮定道:“沒錯,我昨晚就是被這個人從林府帶到破廟,他想要欺辱我,幸運的是後來遇見一位俠士出手相救,我這才幸免于難。”
聽聞此言,衆人神色各異。
不少人看安玖的眼神都帶着點震驚,這少女剛遭遇那般的禍事,臉上卻不露半點畏怯,還能冷靜地與人對答,實在叫人佩服。
“安小姐,你知不知道救了你的俠士是誰?”
見賀子擎注視少女的目光中露出欣賞之色,林清妍面色微變,連忙出聲。
安玖眸光一轉,将幾人神情收入眼底,看來女主現在就對男主動心了。
她收回視線,不再看賀子擎,她可不想和女主作對。
“不知道,那位俠士沒有留下姓名,他告訴我天亮會有人來。我睡了一覺,醒來他便走了。”
說到這裏,安玖濃密的睫毛耷拉下來,掩蓋住明媚動人的眼眸,語氣也變成消沉,任誰都能察覺到少女此刻低落的情緒。
“不過他有留下一件衣物為我避寒。”
安玖很快回神,轉身自廟前佛臺上拿下那件被她折得整整齊齊的白袍,珍惜抱在懷中,彎着眼尾露出一絲笑。
少女明眸皓齒,肌膚白嫩若瓷,她有一雙漂亮的桃花眼,睫毛濃密纖長,眼尾微微上翹,天然透出一抹妖豔的暈紅。
這樣的眼睛,若是放在旁人面上,便顯得過于妖嬈妩媚,只是安玖眼角眉梢總萦繞着絲絲傲慢之氣,仿佛高人一等,那妖豔魅色便被壓住,變得明媚張揚、叫人不敢直視。
她這般微微一笑,眉眼含情的模樣,頓時顯得豔光四射、奪人眼球。
霎時間,便有幾人看直了眼。
這一幕恰恰落在稍後一步到來的人眼中,那人白衣勝雪,烏發被一支祥雲玉釵整齊束起,他應該不良于行,被一健壯男仆推着坐在輪椅上,輪椅碾過地面發出細微的轱辘聲響。
在場衆人注意力此時都在安玖身上,并未留意到對方的到來。
安玖倒是正面對着廟外,随意瞥過一眼,又不感興趣地移開目光。
賀子擎想檢查那白袍,安玖不舍地将白袍遞過去,又緊張地解釋說:“那位俠士絕不是歹人,他只是過路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罷了!你們可不要平白冤枉好人!”
林清妍目光自少女微紅的臉頰劃過,了然笑道:“別擔心,我們只是看一看罷了,不會随意定人的罪。”
賀子擎看過一遍,又将白袍還給安玖,“看不出什麽,只是一件普通衣物。”
安玖心道,當然看不出。
昨晚她提醒衣服上有藥味後,也不知道裴寂半夜做了什麽,第二天醒來,上面的藥味散了個幹幹淨淨。
林清妍眼眸一轉,看到輪椅上的白衣公子,臉上立馬浮現笑容,沖他招手道:“裴寂,你快來看看,這采花賊一直昏迷不醒,不知是什麽緣故。你來把他弄醒,我們審問一番,就知道他藏的那些女子去哪了。”
采花大盜一案他們已調查好幾天,前幾天還迎面撞見這采花賊,只是被他狡猾跑了。裴寂做了一味流息香,沾在了采花賊身上,這才讓他們找到這間破廟。
林清妍話語一出,衆人這才留意到白衣公子的到來,紛紛轉頭招呼。
“裴神醫。”
“裴谷主,麻煩您了。”
看衆人言行,不乏敬畏膜拜。
畢竟裴寂醫術高絕,而這世間人總是懼怕病痛死亡。
被稱作裴寂的白衣公子面孔白皙,五官清隽,他生了一雙狹長的鳳眼,眼瞳清澈,似乎無時無刻不含着淺笑,高挺的鼻梁下是偏薄的唇,唇角天然上翹,萦繞着溫煦柔和的笑意,給人如沐春風之感。
這是安玖第一次真正見到裴寂。
與她想象中的裴寂不同,安玖原本以為,裴寂這個人,哪怕裝成溫柔和善的樣子,應該也掩不住骨子裏的陰暗,總會顯露出一點端倪。
然而現實中,任何見到裴寂的人,都不會懷疑他是個好人。
他身上的白衣,就如同他給人的感覺,潔白如雪、不染纖塵。
他看起來,比誰都溫柔謙和,比誰都悲天憫人。
“好。”裴寂脾氣很好,溫聲應着,對身後人道,“阿七,推我過去。”
整個過程中,他都沒看安玖,表現得與常人沒什麽不同。任誰也不會猜到,他們兩個昨晚才見過。
安玖對他也一副不甚在意的樣子。
可其實他一出現,她就在關注他。
裴寂一出聲,安玖就發覺他之前變了音。
非衣的聲音更沉穩厚重,像二十多歲的成年男性。而裴寂本人與她同齡,今年才十八,聲線更偏清澈溫潤。
果然,哪怕昨晚他只是突然心生一計,也做到了萬無一失。
好家夥,比她更會僞裝,更會演戲。
不知為何,安玖內心突然湧現出一股熱流,她感覺自己心跳得很快,那是一種棋逢對手的激動。
輪椅咕嚕嚕碾過地面,來到昏迷的采花賊面前,白衣公子俯身翻看兩下,随即自袖中摸出一小布包,展開後裏面竟陳列着一排銀光閃閃的銀針。
“此人中了迷魂散,這才昏迷不醒,我給他解毒便好了。”
裴寂說着,修長指尖夾着銀針,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落下,不過短短一息,原本昏死的采花賊頓時呻.吟起來。
見采花賊蘇醒,賀子擎與林清妍等人立刻圍了上去。
白衣公子的輪椅被擠出人群,這時他才微微擡頭,看向一旁的安玖。
“不知這位小姐是……”
安玖沒去湊熱鬧,抱着懷裏的白袍,居高臨下瞥他一眼,淡淡道:“我是誰關你什麽事?”
“你怎敢如此對公子說話!”
推輪椅的男仆阿七頓時臉生怒意,想要上前,白衣公子卻擺擺手,雲淡風輕地一笑:“阿七,不許無禮。”
阿七氣沖沖退回去,一雙眼瞪得像銅鈴,直勾勾盯着安玖。
小婢女吉香被這滿臉兇相的男仆吓得瑟瑟發抖,卻還是勇敢地攔在安玖前面,想要保護小姐。
安玖無所畏懼地瞪過去:“看什麽看,再看小心本小姐把你的眼珠子挖了!”
白衣公子抱拳拱手,被冒犯的是自己,他卻絲毫不介意,反而帶着一絲歉然道:“抱歉小姐,下人粗俗,是裴某管教不嚴。只是不知,裴某哪裏得罪了小姐?怎得一見我便橫眉冷對?”
傲慢的大小姐冷哼一聲,視線屈尊降貴地睨來,大概也覺得自己理虧,她抿抿唇,沒好氣道:“我就是看你不順眼,怎麽了?”
說罷,她便拉着婢女吉香,頭也不回走到遠處站定。
一邊走,她口中還一邊小聲嘀咕着什麽,聲音很小,幾乎無人聽聞。
只有那被落在後面的白衣公子,敏銳地将那細微的話語聲收入耳中。
“非衣公子穿白衣才好看,他一個瘸子,也學人穿什麽白衣,真讨厭。”
大小姐便是如此任性乖張,讨厭一個人沒有任何緣由,或許僅僅因為他穿了與意中人同樣顏色的衣裳。
白衣公子眼簾下落,唇角依然挂着面具般的淺淺笑意,似乎對她的嘟囔毫無所覺。
只有安玖聽見,耳邊叮咚響起的電子音。
【裴寂對您的好感度+5,當前為-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