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心口莫名燥熱。◎
金蛇鎮不大, 辦出來的燈會卻極熱鬧,足足好幾條街全都挂上了澄明的花燈,整個鎮子燈火通明, 從遠處看猶如一條流淌的光河。
安玖與明熠兩人穿行在街道上, 放眼望去四面八方都是人。
好像整個鎮子的人今夜全都走出了家門,赴這一場盛會。
“那裏有投壺!我要去試試!”明熠指着一處攤位道。
此次燈會也獨具江湖特色,一般花燈節上的花燈,要麽得花錢買,要麽便是猜謎解字,猜出來才能把花燈贏回去,這裏卻不同。
安玖看見有投壺贏花燈的, 有将花燈挂在極高處讓客人去取的,還有将燈用一條細繩穿着, 客人得射斷那條繩子才能拿到花燈。
除了花燈, 許多賣吃食的小攤也冒出來,空氣裏彌漫着食物的香氣與喧鬧的人聲。
明熠興致勃勃奔去了投壺攤子,安玖四下看了看, 被不遠處的糖畫鋪子吸引了目光。
看一眼聚精會神的明熠,安玖悄悄轉身離開。
賣糖畫的是個老大爺, 須發皆白、衣衫破舊, 袖手站在攤位後, 面目慈祥和藹。
糖畫顯然不如那些需要賣弄武藝的攤子受歡迎, 大概只有小孩才愛糖畫, 是以這處十分清冷,無一人光顧。
安玖站到攤位前, 定睛去看插在攤子上的糖畫。
都是老爺爺做好用來展示的, 有牛郎織女鵲橋相會, 有十二生肖,有壽星公獻蟠桃,每一張都活靈活現栩栩如生。
“姑娘,買糖畫嗎?老頭子什麽都可以畫。”
安玖好奇地指着自己問:“我也可以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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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爺眯眼笑道:“自然可以,姑娘稍等。”
說話間,老人仔細看了安玖一眼,随即便低下頭去,取出竹簽,銅勺舀起糖漿,澆在墊着的油紙上。
糖漿的甜香悠悠飄散,安玖眼也不眨地看着,只見竹簽上漸漸現出一道人影,身姿袅娜、裙裾翩跹,頭上梳着雙環髻,幾條發帶垂在發絲間。
接着,那小小的人面也清晰了,大眼睛、翹鼻梁,嘴角彎彎上翹,小臉精致又漂亮。
“給,姑娘你看像不像?”老人将糖畫遞過來。
安玖正要接過來,斜裏忽然伸出一只修長如玉的手,先一步拿走糖畫。
安玖下意識轉頭看去,一抹長身玉立的雪色身影映入眼簾。
他後方便是影影綽綽的燈火長河,男人身形修長,腰背挺直,一襲白衣立在那裏,便好似那芝蘭玉樹、遺世獨立的谪仙人。
“非衣!”目光觸及到對方臉上的銀色面具,安玖雙眼頓時一亮,語氣雀躍。
白衣男人嘴唇動了動:“很像。”
周圍人聲嘈雜,安玖沒聽清:“什麽?”
男人走近一步,兩人衣袖袖擺垂在一起,他側首低眸,漆黑瞳孔中含着清淺笑意,溫聲說:“畫的很像你。”
安玖目光落在糖畫上,伸手接過來,兩人手指輕輕一碰,一觸即離。
安玖沒有在意,白衣人放下手來,藏進袖中,卻無意識輕輕摩擦了下指尖。
“我也覺得很像。”安玖笑眯眯說着,從袖中口袋掏出幾個銅板,丢給老人家。
“這……姑娘給多了。”老人連忙提醒道。
安玖卻已拉着白衣男子彙入人流,少女清脆的話音遠遠傳來:“不用找了,多的賞你!”
“畫得這樣好,我都舍不得吃了。”
安玖一手捏着糖畫,糾結地皺眉。
裴寂眼簾下落,目光似有若無落在牽着他衣袖的小手上,又轉眸看向走在身側的少女。
她思考得入神,似乎根本沒有發現兩人姿态的親密。
自古便講究男女大防,即便是不拘小節的江湖兒女,也極少在大街上拉拉扯扯。如他們這般,已算得上有些出格了。
按理來說,他應該提醒她。
“非衣,你在看什麽?”
耳邊傳來少女的詢問,裴寂掀起眼皮,眸光平靜,若無其事道:“沒什麽。”
少女也沒深究,突然一伸手,将糖畫遞到他面前。
“給你。”
裴寂愣了愣,下意識問:“給我做什麽?”
少女揚起小臉,笑盈盈望着他,兩顆黝黑明亮的眼珠倒映着街邊的燈光,還有滿滿的他的影子。
她眉目狡黠,聲音嬌滴滴的:“這是我呀,把我送給你,你不要嗎?”
裴寂鴉睫微垂,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扇形的陰影,眸色晦暗不明。
他凝視她,片刻後,緩緩将小小的糖人接過。
薄唇輕啓,吐出一個低沉的:“要。”
糖畫脫手而出,少女觸電似的迅速縮回指尖,方才的大膽消失不見,她羞紅了面頰,若無其事地側開頭,不再看他。
只是躲開了臉,露在外頭的白玉般的小巧耳垂卻是藏不住,紅的像要滴血。
男人黑眸微閃,忽而憶起不久前,他曾将那耳垂含入口中。
當時他并無其他心思,如今回想起來,心口莫名燥熱。
“诶,你看那裏!”
少女忽而又轉過臉來,一臉驚奇地指着一個方向道。
裴寂喉結滾了滾,不動聲色移開眼,看向她指的地方。
不遠處最繁華的街道上,一家茶樓前擺了個極漂亮的花燈,是極為繁複的鳳凰飛天的形狀。
燈內蠟燭一點,黃色的光透出來,那火鳳好似活過來一般,通體金黃,在夜色中熠熠生輝。
見此情景,不少人都被吸引了過去,圍在燈前打量。
夥計在一旁介紹道:“這火鳳燈可是我們店花了大價錢專門定制的,不賣,要想帶走它,須得完成我們店主設下的挑戰。”
緊接着他便開始講如何挑戰。
大致規則便是從店主身上偷走一樣東西,店主将那東西貼身放着,只要能從店主手裏帶走它,火鳳燈便歸誰了。
旁人一聽,不禁紛紛議論開來。
“鬼手又在忽悠人了,誰能從他手裏偷走東西?”
“你們可別被他騙了,鬼手可是江湖第一偷兒,沒人能偷得過他!”
衆人口中的店主正坐在燈下,那是個身材幹瘦的中年男人,相貌相當普通,屬于一丢進人堆裏立馬找不到的那種路人甲長相。
聽着周圍的話語聲,男人摸着唇上的小胡須,笑眯眯道:“各位,鬼手早已過去了,如今小老兒只是個茶樓店主,不知哪位少俠肝膽前來挑戰啊?”
“鬼手是什麽?”安玖好奇地問身旁男人。
裴寂淡淡解釋道:“鬼手曾是江湖中有名的大盜,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便盜人至寶,仇家無數。多年前被人追殺,他便躲到了這裏。此人輕功極強,尤其一手探囊取物的招式出神入化,尋常人要想從他手裏拿東西,可不是那麽簡單。”
“你也拿不到嗎?”
少女眨巴着眼,眼底閃着求知的光芒。
裴寂垂眸看她,沉聲問:“你想要?”頓了頓,又道,“你若要,我便給你拿來。”
安玖:“可是你剛才不是說他偷東西很厲害嗎?”
男人唇角微勾:“論偷盜技術,我不如他,但要拿他身上的東西,卻也不難。”
裴寂才練武不久,最大的缺陷便是內力不足,這是時間的差距,一時半會難以補足。但他并不喜歡舞刀弄槍,很多時候,毒比純粹的武力更有用。
鬼手身手好又如何,裴寂能當着他的面拿走他身上的東西,他連一絲反抗都做不到。
安玖聞言卻搖了搖頭:“還是不了,那燈太大,不好提。”
其實安玖是看到了人群中的男女主,忽然記起來這好像是原書裏的一段小情節。
眼看林清妍與賀子擎相攜而來,安玖連忙拉着裴寂往人群後面走。
裴寂道:“你在做什麽?”
安玖指尖抵着嘴唇,小聲噓了一聲:“別說話,我們去看戲。”
少女眉眼靈動,神情狡黠,像是在打什麽壞主意。
裴寂心下一動,沒有掙紮,任由她扯着他鑽進不見光的角落。
兩人剛一站定,那邊好戲便上場了。
裴寂也總算明白她說的好戲是什麽,原來是看賀子擎與林清妍的熱鬧。
只見人群中,林清妍也看上了那火鳳花燈,可惜她武功不算多好,在年輕一輩還能數得上號,對上上一代前輩鬼手卻是相形見绌,沒兩招便敗下陣來。
見她落敗,賀子擎理所應當上了場。
挑戰不拘于偷竊,還可以光明正大打敗鬼手,讓他屈服拿出信物。
賀子擎劍術極好,他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劍術奇才,一把利劍使得出神入化。
男子手持長劍,那劍未曾出鞘,墨黑破舊的劍鞘看起來樸實無華。
漆黑長劍挽出華麗的劍花,一息時間內變招數十次,劍尖直刺鬼手全身三十六處大穴,每一下都極為精準,從不可思議的角度而來,猶如羚羊挂角,毫不拖泥帶水,叫人防不勝防。
鬼手身形飄忽,腳尖在地上快速輕點,時而低頭時而側身時而彎腰,輾轉挪移間,将每一劍都避了個幹淨!
一番交手數十招,只在電光火石之間。
“少俠好劍術!我竟不知,江湖上何時出來這麽年輕的劍客!”
鬼手倏忽停下來,此時他已變了姿勢,原本端坐椅子上,如今卻是兩腿倒挂在房梁下,一雙眼睛精光四射,贊賞地看着梁下與之對峙的年輕男子。
賀子擎将劍重新收回背上,擡頭問:“前輩,我贏了嗎?”
鬼手晃了晃身子,笑道:“你能逼我上梁,便算你贏了吧!”
聽聞此言,圍觀群衆紛紛笑道。
“鬼手,你怎麽輸給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子?老了武功也退步了嗎?”
“哈哈哈鬼手,你還真成了梁上君子了!”
又有人問賀子擎:“這位少俠劍術的确高超,不知師從何人?是哪位前輩的高徒啊?”
賀子擎撓撓頭,憨憨一笑,道:“我師父隐居避世,不讓我在外宣揚她的名號。”
說着,賀子擎飛身而起,将挂在茶樓門梁上的火鳳花燈揭下,徑直走向門外等候的青衣少女。
少女雙目灼灼,也正目不轉睛望着他,四目相對間,明明一句話未說,卻不知不覺萦繞出一股淡淡的情意。
“給。”賀子擎将花燈遞給林清妍。
此舉落在衆人眼中,圍觀者紛紛露出了然的神色。
原來是一對有情人。
見此情景,安玖悄悄轉眸,去瞧身旁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