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真一大師,圓寂了。”◎

“安小姐昨晚沒休息好嗎?”

安玖一大早起來, 就聽見耳邊傳來一道話語聲,轉頭一看,便見裴寂正在院子裏澆花。

這小院裏有一片花圃, 種了許多花草, 安玖一種都認不出來。

倒是裴寂對那些花花草草如數家珍,剛住進來就認出其中有好幾樣藥材,還問過寺裏的師傅,離開的時候能不能采一些走。

得到肯定答複後,平日裏無事便會精心侍弄一番。

安玖無精打采應一聲:“是啊,你怎麽看出來的?”

白衣公子嗓音溫和地說道:“我看安小姐面容憔悴,若是睡眠不好, 可以來找我開些安神湯喝。”

呵呵,臭傻比, 就是你搞得我睡不好!

安玖搖搖頭:“不是睡不好……”

頓了頓, 又忽而止住話頭,煩躁地皺了皺眉,迅速轉了個話題, “裴寂,我們什麽時候離開無音寺?”

裴寂擡了擡眼, 一雙墨黑的眼瞳深深望着她, 疑惑地問:“安小姐為何要走?這裏不好嗎?”

“不是, 我就是想去找賀大哥、不, 我想林清妍了, 我們去找他們吧!”

說到賀子擎與林清妍,少女蒼白的臉孔上像是突然有了光, 暗淡的雙眼也陡然變得明亮起來。

是覺得這裏很危險, 所以想要賀子擎與林清妍保護她嗎?

裴寂眉眼彎彎, 唇邊含笑,笑意卻不及眼底。

“恐怕還需要幾日,大概三四天吧。”他言語溫和,善解人意極了。

安玖不耐地蹙眉,急切問:“為何還要三四天?”

白衣公子神色悠然,緩聲道:“昨日不是與你說了嗎?真一大師大限将至,很快就要圓寂,邀請我們一同觀禮,如此自是不便提前走的。”

“啊……”少女一下子愣住了,好一會才喃喃開口,“原來你說的是真的啊?我還以為……”

所以她其實根本沒信他說的話?

那為何昨日沒見她去找非塵?

裴寂面上一縷困惑一閃而逝,他隐約感覺這個問題很重要,不免探究地問:“以為什麽?”

在他一瞬不瞬的注視中,少女不自覺抿住了唇,耳根也悄然泛起一抹微紅。

她飛快眨動幾下雙眸,匆匆丢下一句:“沒、沒什麽。”

便一溜煙地跑走了,紅裙翩跹着,火紅的裙擺猶如波浪一般,拂過門檻消失不見。

裴寂凝眸沉思半晌,到底還是沒有思索出來,她方才在想什麽。

女人心,真是海底針。

不過叫他感到愉快的是,這一天,安玖都沒去找非塵。

中午三人一起去齋堂吃齋飯,明明在齋堂裏看見了非塵,安玖也沒像前幾日那樣,熱情地湊上去跟他一起吃飯,而是偷偷望了望白袍和尚幾眼,便老老實實地待在原地。

按理來說,裴寂應該感到高興。

她很聽話,沒再纏着別的男人。

可想到少女悄悄望向白袍和尚時依依不舍的眼神,他心底又止不住湧現一股子戾氣。

白衣公子眉梢輕斂,倏而笑道:“安小姐。”

“啊?”心不在焉吃着齋飯的少女擡起頭。

裴寂擡手,指了指非塵所在的方向,唇畔牽起一抹柔和的笑痕:“非塵佛子在那裏,怎麽不去找他?”

男人面龐清隽,神色間笑意盎然,黑眸輕輕眯着,像是在好心指點,又仿佛在惡劣地看好戲。

安玖一時無語凝噎:“……”

世上怎麽會有這樣的人啊?他是純純的變态吧!

說不讓她找非塵的是他,現在讓她去找非塵的又是他。

安玖相信,她這會要是真去了,保證今晚不是非塵死于非命,就是她死于非命。

總之他們倆,就得有一個沒命。

她是真沒想到,這反派黑化起來這麽要命。要是早知他黑化這麽恐怖,她就不揭穿他真面目了,繼續跟他演下去多好啊!

可惜,現在說什麽都晚了QAQ。

“呵呵,我就不打擾大師了,咱們吃飯、吃飯。”

安玖幹巴巴笑了笑,埋頭使勁扒飯。

然而還沒扒一會,便聽聞一陣逐漸靠近的腳步聲,她聞聲看去,便見一襲雪白袈裟的俊美和尚徑直向這邊走來。

好家夥,非塵自己找上門來了。

安玖整張臉都是僵的,緩緩轉頭去看裴寂。

裴寂倒是一副八風不動的樣子,面上依舊含着淺笑,只是那笑容裏不見一絲溫度,活像是水泥糊上去的一般,充滿虛假的意味。

此時此刻,只有一個表情包能形容安玖的心情。

【你不要過來啊.jpg】

非塵聽不見她的心聲,還是走了過來。

“安檀越,還有裴神醫,這寺中飯食可合口味?”

清冷的男聲響在頭頂,安玖擡起頭,對上白袍和尚清澈見底的雙眸,那眼中透着純然的關切之意。

安玖瞅一瞅對面坐着的男人,小聲道:“還、還可以……就是沒有肉。”

無音寺什麽都好,裏面的人和善,風景好環境佳,唯獨不好就是太素,一日三餐頓頓吃草,安玖感覺自己都要成一頭羊了。

非塵聞言,不禁為難地蹙起眉,雙手合十道了一聲“阿彌陀佛”。

“出家人慈悲為懷,寺中并無葷食,還請安檀越忍耐些時日。”

安玖善解人意地搖頭:“沒、沒事啊,反正我們就快下山了嘛。”

她說一句,就悄咪咪瞅一眼裴寂。

白衣公子面色始終不變,也看不出心情如何,安玖只能有一搭沒一搭跟非塵說着話,半點不敢太熱絡。

好在非塵也沒呆多久,只簡單說了兩句便離開了。

不知是不是因為師父真一大師的事,非塵眉宇間萦繞着一股陰霾,仿佛一望無際的碧空上漂浮着一片烏雲。

安玖還是沒忍住,在他離開前叫住了他。

“非塵大師,你……節哀。”

白袍和尚聞言,略微怔了怔,微蹙的眉心稍稍松了松。

他沖她微微颔首:“多謝安檀越,你那日給我的佛經極為精深,待我研讀完畢,再來與安檀越論道。”

看着非塵的背影緩緩消失,安玖忽而有些慶幸。

這輩子,小和尚應該不會再像原著裏那樣,在無望中死去吧?

“人已走了,還看什麽?”

涼涼的話語聲突然響在耳畔,安玖後背一緊,驀然轉過頭。

這下意識的反應卻是惹來裴寂的警覺,他狹長黑眸微眯,淡笑道:“安小姐怎麽如此緊張?難道是……在怕我?”

糟糕,被他察覺了。

昨晚他表現太出乎意料,搞得安玖一時半會都沒調整過來,把兩人混為一談。

非衣是非衣,裴寂是裴寂,哪怕她知道他們是一個人,也絕對不能表現出來!

在心底飛快做了一番心理建設,安玖連忙把頭搖成撥浪鼓,磕磕絆絆道:“我、我才沒有怕你,你個瘸子,誰會怕你啊!”

話音落下時,少女語氣已然變得理直氣壯起來。

“是嗎?”裴寂眼底仍殘留着一抹探究之意。

然而少女卻已不耐地推開碗,驕縱地指使他道:“這飯真難吃,我不吃了。裴寂,我要吃肉!”

看着少女小臉上明晃晃的頤指氣使,白衣公子緩緩收回視線,剛才大概是他的錯覺?

裴寂淡淡道:“非塵佛子也說了,山上沒有肉。”

大小姐不依不饒,一如既往地撒潑道:“我不管,我就要吃肉!山裏不是有鳥有魚嗎?你們去給我抓來吃。”

熟悉的無奈漫上心頭,可不知為何,裴寂竟然有種詭異的安心感。

這些日子安玖冷落他太久,像這般耍脾氣,還是許久之前的事了。

她向他耍脾氣,都比直接忽略他來得好。甚至因為方才她與非塵交談而産生的郁氣,都在少女唧唧喳喳的鬧騰聲裏,一點一點消失殆盡。

“裴寂,我還要吃紅燒魚,要吃叫花雞,叫花雞肚子裏要塞滿菇子……裴寂,你聽到沒有?”

已是用過飯後,三人走在回去的路上。

裴寂道:“即便抓來了魚和雞,也沒地方煮。”

“你想辦法啊,賀大哥把我交給你,你就是這麽照顧我的嗎?反正我不管,我就要吃這些,在這待幾天我都餓瘦了,你瞧瞧我的臉,是不是小了一圈?”

少女說着,歪着小腦袋湊到他面前。

裴寂仔細看了一陣,搖頭:“沒看出來。”

安玖:“??你什麽眼神啊!”

過了一會她又興致勃勃提主意,“你到時候去找他們借廚房嘛,這樣不就好了?”

這下不說裴寂,就是阿七都忍不住了,說:“安小姐,要真這樣做,我們明天就會被趕出無音寺。”

安玖眨巴眨巴眼,“為什麽?”

“此乃佛門重地,忌殺生。”

慢條斯理說完這話,看着傻乎乎望着他的少女,白衣公子到底還是忍俊不禁地彎了彎眼尾。

那天晚上,安玖終歸是吃到了肉。

不是他們自己做的,而是裴寂讓阿七下山去集市裏的買回來的,幾人躲在房間裏吃的滿嘴流油,吃完還找了個地方,把雞骨頭埋了。

生怕被寺裏的和尚發現,連夜把他們趕下山去。

之後幾天,安玖也沒去找非塵,老老實實跟裴寂呆一起。

大概她表現的還不錯,“非衣”也沒再來找她。

來到無音寺的第七天夜裏,安玖正在睡夢中,突然被一陣鐘聲驚醒。

那鐘聲極為響亮,在夜深人靜的夜晚,傳遞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原本寂靜的山林,傳來一片鳥雀撲淩淩扇動翅膀的聲響。

安玖睡眼惺忪地爬起來,打開門一看,便見裴寂也正坐在門口,望向鐘聲傳來的方向。

察覺到她的目光,他轉眸看向她,狹長的黑眸幽深沉寂,在深沉的夜色中晦暗不明。

“真一大師,圓寂了。”

一句平淡不含感情的話語聲,輕飄飄落進耳膜。

安玖陡然一個激靈,頓時清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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