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姜峥向後小退了一步, 避開俞嫣潮濕的身子,他順勢蹲下來,伸手去解俞嫣系在腳腕上的綢帶。

他的動作太過行雲流水, 俞嫣并沒有覺察出哪裏不對勁。她坐下來,看着姜峥幫她把腳踝上的綢帶解開。

為了不摔着, 綁在腳腕上的綢帶打着死結,系得很緊。花了些功夫才解開。俞嫣輕揉着腳腕, 有一點酸痛的感覺。

姜峥問:“很難的一支舞嗎?”

俞嫣故作輕松:“不難啊,很簡單的。我只是好久沒跳舞了。”

姜峥點頭, 又問:“還要練多久?”

俞嫣側轉過臉, 從開着的窗口望出去,這才發現已經傍晚了。她說:“晚上還要再練練。我不去前廳用晚膳了,只在這邊吃一點就好。懶得換衣裳,嫌麻煩。”

她提到衣裳, 姜峥不由将視線落在她身上被薄汗打濕的衣衫。初夏的輕紗寝衣單薄輕柔, 被香汗淋濕,緊貼在身上。被綢帶緊箍的細腰之上,胸線輪廓勾勒得清晰無比。

感受到姜峥的視線,俞嫣後知後覺地低頭看了一眼,有一點不好意思地将衣衫下擺從束在腰間的綢帶裏往上扯一扯,讓身上的衣衫松垮些,不那麽緊貼着。

姜峥收回目光, 他站起身, 說:“那我不打擾你練舞了。”

俞嫣沒起身, 坐在雪白的茸毛毯中仰着一張浸着薄汗的小臉, 對他點頭說好。

窗外晚霞粉霧般荼蘼, 粉不過她的嬌靥。

姜峥遲疑了一下, 俯下身來,用帕子輕輕去拭她臉頰上的汗漬。他開口,聲線溫柔:“記得吃些東西再練,也注意休息。”

拂面的雪白帕子上有一點淡淡的青桂淺香。俞嫣輕嗅,再別開眼輕輕點頭。

晚上,姜峥休息時俞嫣還沒有回來。差人去問,得知她還要再練一會兒,姜峥便先上了榻。

他在床榻上小眯了一會兒,子時将盡還不見俞嫣不回,他起身去了練舞室。

Advertisement

竊藍輕手輕腳地從裏面出來,剛輕輕關上門,一回身便看見了姜峥。

姜峥望了一眼練舞室裏剛被吹熄的燈,詢問:“夫人呢?”

“夫人在裏面剛睡下。”竊藍禀話。

姜峥有些意外。

竊藍又說:“夫人雖然沒說什麽,但是奴婢猜……她是擔心回去太晚吵醒您。”

姜峥沒再多問,輕輕推開房門走了進去。屋內燈光已經熄了,只借着從窗紗漏進來的微弱月光,姜峥看見俞嫣躺在圓形地毯上,纖細的身子縮成一團。她身上蓋了半截毯子,露出的袖口證明她還穿着白日練舞時的那身。

大概是太累了,俞嫣雖然才剛躺下沒多久,此時已經睡得很沉。

姜峥在俞嫣面前蹲下來看了她一會兒,她頭發已經被汗水打濕,黏糊糊的兩縷貼在雪色面頰上。

雖然她白日裏說得輕巧,把獻舞不當回事,卻會練舞到深夜,甚至累得直接睡在練舞室。姜峥感慨,還真是個争強好勝的性子。

姜峥也有些意外,萬千寵愛長得的小郡主的骨子裏居然還會有吃苦這種東西。

姜峥凝望着沉睡的俞嫣好一會兒,他略遲疑,将人抱了起來。蓋在俞嫣身上的薄毯滑下去,她身上被汗水打濕的衣衫緊貼着姜峥。

姜峥下意識地向後略仰了下頭去避。

他重新看向俞嫣,她定然是累得狠了,被抱起來也一無所覺。

姜峥将俞嫣抱回了寝屋。将要上榻之前,姜峥遲疑了。他垂首望着睡在他懷裏的俞嫣。他應該帶她去洗個澡,然後将一個幹幹淨淨的人放在床榻上。可是她這樣累,時辰又這樣晚,送她去沐浴,定然會把她吵醒。

姜峥嘆了口氣,無奈地将人放在床榻上。他又在床榻旁靜立了一會兒,才上了榻。

他不想和汗津津的俞嫣有身體接觸,可是姜峥剛在床榻上躺了沒多久,身邊的俞嫣忽然轉過身來,黏黏糊糊地靠着他。她鑽進他懷裏的剎那,姜峥下意識地擡高了手。

長夜寂寂,一片寧靜中,姜峥細細地感受到俞嫣在他懷裏是怎樣的挪蹭。她挪蹭了一小會兒,終于在他懷裏尋到一個舒服的姿勢,睡着了。

好半晌,姜峥才将擡高的那只手放下來,輕輕搭在俞嫣的肩頭。

翌日,俞嫣醒來的時候有一點懵。她怎麽在房中?她環顧左右,姜峥已不在寝屋。原來是她昨日太累,今日一覺睡到半上午,也沒人喊醒她。

她趕忙掀開被子坐起身,扯着身上的衣裳聞了聞,眉頭擰巴着。她昨天晚上就是這個樣子睡在姜峥身邊的嗎?這也太丢人了吧……她也猜到旁人不敢挪動她,必然是姜峥将她抱過來的……

她懊惱地捂着自己的頭,怪自己昨晚睡得太沉,竟什麽都不知道。

“夫人醒了。”石綠從外面進來。

俞嫣不太高興地輕哼了一聲,神情怏怏地下了床,不吃東西,先去浴室沐浴。

一直到用午膳,她都沒有看見姜峥,原是姜峥一早跟着祖父出門去了。

下午,懷荔公主又來了,這次帶來了編舞的舞娘。

“對了,”懷荔公主說,“過幾日十喜戲班子來洛陽,到時候咱們一起去看吧?”

這個戲班子比較有名,各處表演。幾乎每次來洛陽時,懷荔公主都會和俞嫣約上幾個姐妹一起去看。

“好呀。把芝英也叫上!”

沈芝英和俞嫣、懷荔公主關系都不錯,以前她們三個時常湊到一塊。之前每次去看十喜戲班子的節目,都是她們三個人一起。

懷荔公主遲疑了一下,說:“芝英未必願意去。”

俞嫣不說話了。

三個人裏,沈芝英是最早出嫁的一個。沈芝英分明是三個人中,性子最活潑的那一個,可自從成了親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俨然已經是個滿心夫家的小嬌妻。

“釀釀,我們以後也都會變成那樣嗎?”懷荔公主有點擔心。她已經定親了,婚期在今年年底。

“不會!”俞嫣言辭鑿鑿,“只要我們不想,就不會!”

兩個人又說了一會兒話,懷荔公主便起身告辭。俞嫣問:“這麽早就回宮嗎?也不多坐會兒。”

懷荔公主遲疑了一下,還是如實說:“我想去玲珑閣一趟。”

“買什麽?”

懷荔公主垂下眼睛,小聲說:“那個誰下個月生辰。”

俞嫣反應了一下,才想明白“那個誰”是懷荔的未婚夫。

俞嫣望着懷荔淺笑的眸子,心裏生出一抹羨慕。正常的婚事應該就是像懷荔公主那樣的吧?定親距成親有一年多時間,在這一年裏,兩個人會偶爾見面,會在節日給對方準備禮物。兩個人可以隔着人群悄悄對視,也可以在上元節正大光明地相伴出游。

而不是她這樣,倉促地嫁給一個完全陌生的人。

俞嫣垂下眼睛,扒拉了一下手指頭——這是她認識姜峥的第十日。

那些錯過的東西,悄悄成了不值一提又不可言說的遺憾。

姜峥今日随祖父出府,耗到很晚才歸。一回來,他就往浴室去。

他去了浴室沒多久,俞嫣打着哈欠回來,得知姜峥去了浴室,她坐在軟塌上等着他先洗。懷荔公主走了之後,她又練舞大半個下午和晚上,又累又困。

不知是不是要下雨,天氣有一點悶熱,支摘窗開着也沒有多少風吹進來,偶爾的細風帶起窗棱上的風鈴,響起零星的樂音。

俞嫣仰着臉望着那個偶爾響一下的風鈴,困倦讓她的眼睛逐漸眯成一條縫。

姜峥從浴室出來,便看見俞嫣栽歪在軟塌上睡着。他朝她走過去,剛走近,俞嫣一下子醒過來。

她想說話,先軟綿綿地打了個哈欠。

姜峥在她身邊坐下,問:“累着了吧?”

俞嫣搖頭,困倦地問:“青序,昨天是你抱我回來的?”困倦纏着她低柔的聲線,讓她的聲音越發顯得軟綿綿。

“新婚頭一個月新房不能一個人。”姜峥解釋。

俞嫣輕輕地“哦”了一聲,嘀咕:“你還信這個……”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何況瞧着釀釀睡在地毯上,我舍不得。”

“你怎麽油嘴滑舌的……”俞嫣嘀咕一聲,又說:“那你也該叫醒我……”

姜峥沒接話,只是溫聲說:“很晚了,快去洗個澡。一會兒歇下了。”

俞嫣下了軟塌剛要起身,直接跌坐回去。姜峥趕忙伸手去扶她。

兩年沒有跳過舞,忽然的重量練習讓俞嫣有一點吃不消,身上哪兒哪兒都疼。她随便敲了兩下酸疼的腿。

姜峥看在眼裏,催:“去洗吧。回來我幫你揉一揉。”

“你會嗎?”俞嫣反問。

“小時候給太奶奶捶過腿。”姜峥笑道,“試試吧,興許有用。”

竊藍過來禀告熱水已添好,俞嫣打着哈欠往浴室去。

姜峥随手拿了一卷書,斜靠在軟塌一端,一邊等俞嫣一邊漫不經心地翻閱着。

可是他等來等去,也沒等俞嫣出來。

這樣晚了,她理應簡單洗個澡。可她去浴室沐浴的時間比平時還要多一些。

姜峥放下書卷,起身往浴室去。他立在門外輕喚了她兩聲,沒有回應,他才推門進去。

潮濕的浴室一地濕漉,俞嫣坐在靠着屏風的長凳睡着了。她身上的水已經擦得差不多,衣裳卻是沒有穿。她就那樣軟綿無力地靠着屏風睡去,擦身的寬大棉巾搭在她身上一角,另一端墜落曳地。

“怎麽就把自己累成這樣?”姜峥輕自語。他朝俞嫣走過去,将手搭在俞嫣的肩上。

他應該将她推醒,但是望着俞嫣酣眠睡顏,姜峥将喊她的話咽了回去。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