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晚宴已經進行到尾聲, 很快要散。林宜嘉将俞嫣先請到她身邊。

“沒趕上雨吧?”林宜嘉關切詢問,上下打量着俞嫣。

俞嫣搖頭:“沒有,我從太後那邊出來時已經雨停了。”

林宜嘉擡擡手, 請俞嫣坐。然後偏過臉詢問宮女:“半個時辰前不是已經打算散了?”

宮婢禀話:“原是如此, 可河麗族的小王醉得厲害, 嚷嚷着還要舞姬起舞助興,繼續喝酒。”

林宜嘉皺眉,這醉了酒的男人可是不說理的。

俞嫣原以為這邊就要結束,來了就能見到姜峥和他一起回家, 沒想到又耽擱下來,不由有點不高興。早知道她在太後那邊等着姜峥去接她了。

林宜嘉陪着俞嫣說話,俞嫣有一點沒精神地犯困。她有午休的習慣, 今日午後沒小睡,忍不住打哈欠。

不多時,宮婢進來,向林宜嘉禀話:“藏茉閣的那兩位鬧起來, 還動了手。”

林宜嘉皺眉。她打心底懶得理會太子的那些女人,可她身份擺在這裏, 不能不去處理。她與俞嫣解釋了兩句,便起身過去。她嘆氣, 一遍走一邊忍不住低聲抱怨:“不是一直親如姐妹的?這麽快就鬧起來了……”

沒有林宜嘉說話, 俞嫣更困了, 哈欠連連。

竊藍道:“要不您小睡一會兒?聽那意思, 姑爺那邊一時半會結束不了。”

俞嫣搖頭,這裏不是自己家, 她雖犯困倒也睡不着。最後不過是靠在貴妃椅一側,閉目養神。

竊藍以為她睡着了, 悄聲走到一旁跟宮女詢要薄毯。宮女領着她往偏殿去取。

近日天暖,到了夜裏也悶熱。

八角高足桌上博山爐裏飄出細細的一袅熏香,香氣濃郁,有茉莉的花香,還有些旁的助眠異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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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嫣合着眼,人困得有些迷糊。原以為的小眯解乏并沒有作用,反而人變得越來越困。

有人推門進來的聲音落入她耳,俞嫣也好似反應遲鈍一般,良久才意識到。

不知怎麽的,周遭忽然多出濃郁的酒氣。濃稠厚重的酒氣越來越近,帶着些許陌生的惡臭。

俞嫣嫌惡地皺眉。

是姜峥來找她了嗎?可他昨日喝了那麽多酒也不會是這樣難聞的味道。俞嫣迷迷糊糊又意識到這裏是太子妃待客的花廳,姜峥身為外男似乎不方便過來?

她在遲鈍的迷糊中,本能地感覺到了危險。

眼睑沉重,俞嫣眉心越皺越緊,搭在腿上的手也用力握緊,終是花了些力氣才睜開眼。

入眼,是一張放大的陌生面孔。

“啊!”俞嫣急促地尖叫了一聲,迷糊的困倦頓消,迷離的瞳仁瞬間聚了神。

那是一個男人醉酒後腫紅醜陋的臉龐,肌肉橫生。俞嫣确定自己從未見過這個人。

“放肆!”俞嫣幾乎是下意識地擡腳,一腳踹過去。

醉酒的男人腳步踉跄着向後退了兩步,堪堪站穩。

俞嫣這才更仔細地去瞧這個男人。他衣着打扮明顯不是中原人,花花綠綠的衣衫裹着強壯健碩的身體。身強力壯高大威猛,俞嫣使出全力的一腳也不過因為出其不意,他又醉得厲害才向後退了兩步。

男人望着俞嫣嘿嘿笑了兩聲,口中吐着蠻夷語言,朝俞嫣走過來。

“來人!”俞嫣抓起身邊圓桌上的茶壺,劈頭蓋臉地朝他砸過去。

男人也不躲,茶壺砸在他身上,潑出涼茶,茶壺落了地,清脆一聲響炸裂開。灑出的茶水也濺在俞嫣臉上和裙擺上一些。

趙瓊設的宴已經結束。寧族、溫塔和河麗人按理不能留在東宮,他們在宮外自有安排好的住處。

鴻胪寺卿吳文彥勸阻時,太子笑道:“都喝了不少酒,說不定等會兒還要下雨,今晚就留在東宮就是。難道我的東宮還住不下?”

今日畢竟是太子的私宴,吳文彥便不好再勸。

趙瓊側了側身,望向回來的小太監,微眯着眼睛詢問:“郎助已經安頓好了?”

小太監細着嗓子禀是。

郎助是河麗族這次來京的小王,人生得高大,在他們河麗族是出了名的勇士。這樣強壯的男人卻不勝酒力,今晚醉得厲害。趙瓊笑笑,先将人送去休息。

——送到了林宜嘉待客的花廳。

趙瓊手中捏着酒杯,慢悠悠地轉動。他望着在燈光重影下晃動的酒水,唇角勾出一絲詭異的笑。

想要天上的太陽該怎麽辦?

直接摘日太過顯眼,還容易燙傷。那就先将其拽下來,扔進淤泥裏。

俞嫣和別的女人不一樣,趙瓊心裏終究是有忌憚。想要得手自然不能用以前搶奪別的女子的手段。

正如當日春日宴,他想的從來不是有了肌膚之親再将俞嫣納到身邊,而是吩咐侍衛毀其名節,然後他才能以勉為其難的高姿态将美人攬進懷中。

如今她已嫁為人婦,更該如此。

趙瓊的視線從手中的酒杯移開,緩緩落在姜峥身上。宴上諸人飲酒皆盡興,都有了幾分微醺的醉意,東倒西歪。唯獨姜峥即使喝了很多酒,仍舊眉宇清冷,坐姿挺拔。

一副出淤泥而不染的假清高德性。

趙瓊嗤笑。

姜峥對幹淨的講究程度是如何之深,趙瓊太清楚了。他總是嫌女人髒。那如果他的妻子被人玷污呢?

趙瓊搶女人搶了太多,這次要換個法子。等着姜峥厭棄了俞嫣,再以拯救者的身份出現,把身心皆傷的表妹弄到手。

他可沒有姜峥那樣喜潔的臭毛病。

郎助是個非常好的人選。河麗又不是溫塔,犯了罪直接殺了了事。

趙瓊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花廳裏現在是怎麽個情景。

那樣嬌妍的表妹被欺,他想想也是有幾分舍不得呢。

趙瓊仰頭,将杯中酒一飲而盡。

忽然的喧嘩聲,讓趙瓊嘴角得逞的笑容不由收了收。

“何事?”他面色不愉,心裏生出一絲不祥的預感。不該這麽快鬧起來,郎助送過去分明還沒多久。

小太監慌張禀告:“回殿下的話,郎助走錯了花廳,誤闖了太子妃平日裏待客的花廳,驚擾了小郡主。”

姜峥立刻擡眼,望了趙瓊一眼,然後起身往外走,吩咐身邊經過的宮人:“帶路。”

趙瓊眯着眼盯着姜峥走出去的背影。

博山爐裏的熏香多加了兩倍助眠的藥。趙瓊并不敢加真正的迷藥,免得留下洗不脫的證據。只能加助眠的熏香。可就算沒有用迷藥,他已經将所有人支開,郎助那樣強壯的漢子竟沒能得手?

趙瓊想不通。他不多想,匆匆跟出去。

姜峥臉色涼沉如水。他邁出的步履很快,身邊帶路的宮人險些跟不上。

花廳的門開着,裏面的燈光在夜色裏灼亮。

姜峥終于趕到花廳,見到了俞嫣。她坐在貴妃椅裏,腿上搭了一條毯子,臉色發白,眉心緊蹙。

竊藍蹲在她身邊,用濕帕子去擦她手心的血。

太子妃林宜嘉立在一旁,臉上有愁容有關切。

郎助已經被侍衛押着,跪在花廳門外。

姜峥掃了郎助一眼,快步奔到俞嫣面前。離得越近,越能看清俞嫣蒼白的臉色。

“釀釀。”

熟悉的聲音讓俞嫣眼睫顫了顫。她慢慢擡起眼睛,望向姜峥。失神的眸子裏慢慢聚出一捧委屈。

望着俞嫣的眼睛,姜峥心裏忽然蟄了一下。他在俞嫣面前蹲下來,去看她的手的血,又看見她手腕上的一點淤痕。

趙瓊已經追了來,掃一眼花廳裏的情景,壓了壓心裏的意外,用關切的語氣詢問:“表妹這是怎麽了?可有受驚?”

他又瞪林宜嘉,質問:“怎麽招待的?”

出了這樣的事情,林宜嘉心中早已惶惶,被趙瓊這麽一吼,更是自責。

沒有人注意到趙瓊說話時,姜峥眼底的冷意。他将落在俞嫣手上的目光緩緩上移,望向俞嫣時,已經是柔和的目光。他溫聲哄着:“我們先回家。”

“是!”趙瓊趕忙說,“表妹一定吓壞了。青序,你快帶她回家去好好睡一覺。今天太晚了,人先押着。等明日禀了父皇再處理。”

俞嫣身上很乏,她盯着姜峥的眼睛,認真搖頭。然後她慢慢擡手,去指郎助。

不可能。她不可能讓這個狗東西活着見到明天的太陽!如果不是剛剛喊叫打砸時用盡了力氣,她現在已經拿了刀去砍他的狗頭!

她的手剛擡起,還沒有指過去,已經被姜峥握住。他握着俞嫣的手,盯着她的眼睛,再緩聲重複:“我們先回家。”

俞嫣望着姜峥,微微睜大了眼睛。她的眼睛慢慢有了一點濕,氣憤和委屈摻雜着。

姜峥卻移開了目光,他怕自己會忍不住從了她的心意。他站起身,将俞嫣抱起來。俞嫣掙了掙,沒什麽力氣去掙,氣惱地将目光移開,不去看他。

趙瓊又叮囑了姜峥幾句讓他好好照顧俞嫣,姜峥輕颔首,眉眼間甚至挂着一如既往溫柔淺笑。

趙瓊心裏忽然有一點摸不透。

回去的路上,姜峥仔細給俞嫣手上被茶器割破的手心上了藥。俞嫣始終将臉偏到一旁,不說話不看他不理他。

兩個人一路無言,到了家,姜峥才先開口:“你先休息。”

俞嫣驚訝地擡起眼睛瞪向他。她緊抿着唇,心裏難受。不管是母親還是兄長,甚至是臭弟弟,遇到今晚的事情都不會是他這樣冷漠的态度。

俞嫣一個人躺在床榻上,終于悄悄掉了眼淚。

什麽新婚頭一個月不能分床?

她不該心心念念想要回家。

她氣惱地蹭掉眼淚。

等她明日好些了,自己給自己出氣!

才不在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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