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對上姜峥的目光, 俞嫣心裏閃過一絲異樣。氣惱之餘,多了些冷靜。她眸色微緩,再開口詢問時, 聲音又軟了幾分。她問:“你……你知道郎助父子是怎麽摔死的嗎?”她垂在身側的手, 悄悄地捏住衣角慢慢攏進掌心。
姜峥從俞嫣的聲線裏隐約聽出一點小心翼翼的忐忑。
這動人的少女春心。
他點頭, 聲色溫和淡然:“我推的。”
他望着俞嫣的目光裏,噙着絲暖融融的淺笑。
聽着他沒什麽大不了的語氣,俞嫣愕然睜大眼睛,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姜峥。
柔麗的清晨, 發白的晨曦從窗紗漏進來,将俞嫣明澈的眸子照得亮晶晶,驚訝聚成她眸子裏的一捧光影晃撞。
姜峥忽然覺得這個樣子的俞嫣很好看, 賞心悅目。
“我……”俞嫣一張嘴卻不知道要說什麽,遲疑了片刻,又輕哼了一聲,別別扭扭地嘟囔:“你為什麽不說?”
姜峥失笑, 他朝俞嫣走過去,立在她身邊, 道:“郡主不是說聽見我的聲音就煩?”
她有說過嗎?
好像有的……
俞嫣目光不自然地避開,小聲說:“你要去見祖父了嗎?也不梳洗直接就去?”
姜峥當然不可能不梳洗就出門。
“去梳洗。”姜峥微頓, “釀釀一起嗎?”
“我才不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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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嫣的話還沒有說完, 手腕已經被姜峥握住。他推開房門, 牽着她往浴室去。
俞嫣瞥一眼他握過來的手, 把後半句話咽下去。
候在外間的侍女們,正想着兩位主子吵架了, 就看見兩個人手牽着手從裏屋出來,一起往浴室去。
竊藍忍不住小聲嘀咕:“新婚小夫妻都是這麽床頭吵架床尾和的嗎?”
石綠瞥了她一眼, 竊藍立刻閉了嘴。
夏浮也回過神,快步跟去浴室伺候。她尚未走到門口,姜峥先阻了她,道:“不必。”
夏浮立在浴室門外,看着關合的木門有一會兒。才轉身退下去,去吩咐廚房準備早膳。
進了浴室,俞嫣一直望着姜峥。她心裏有很多疑問,卻一時之間不知道從何問起。
姜峥端起水壺,将淨口的溫水倒進瓷杯。
一對瓷杯,釉着雲端雙雁。
俞嫣望着他的動作,才想到自己要做些什麽。她走過去,取了齒木,再打開牙粉盒。姜峥将瓷杯遞給她的時候,她假裝動作自然地将灑了牙粉的齒木遞給他。
俞嫣偷偷望了一眼身側的姜峥,又飛快收回視線,将漱口的聲音盡量放得輕淺。口齒間彌漫着一點牙粉中微苦杏仁味道。
用柔軟的帕子擦去唇角的一點白沫子,俞嫣看着姜峥往銅盆中添水,她拿起兩個瓷杯放回去。兩只瓷杯挨在一起,其上大雁比翼。
洗臉架上的水已經添好,姜峥試了一下水溫,看向挪過來的俞嫣,在她要伸手之前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的右手翻過來,去看她的手心。
那道瓷片劃破的傷口很淺,瞧着沒有什麽大礙。只是傷口周圍到底是殘了點血跡,看得姜峥皺眉。
“不要緊。”俞嫣說。
姜峥道:“別碰水,在那裏等着。”
等什麽?俞嫣心裏有一個猜測,又覺得這猜測有一點荒唐。她抿抿唇,什麽也沒問,依他所說,走到一旁的高足凳上坐下。
她瞧着姜峥洗臉。見他動作不急不緩,神情含着幾分認真,全然沒有敷衍的意思。洗臉這樣每日都要重複的事情,被他做出來竟也噙着幾分優雅的姿态。
“優雅”這個詞跳進俞嫣腦海中時,她懵了一下,懷疑自己是不是傻了。
偏偏姜峥這個時候望過來。他手裏握着一方棉巾,一邊擦拭臉上的水痕,一邊望向俞嫣。殘留的一點水漬沿着他面頰向下淌去,緩緩滑落下巴,将要墜落前盡數融進他掌中的棉巾。
姜峥擦過臉,放下帕子,重新換了盆水,然後拿了一塊新的棉帕放進水中浸濕再擰個半幹。他擡眼望向俞嫣:“過來。”
俞嫣慢吞吞地走過去。
姜峥握着濕帕子親自給俞嫣擦臉。溫熱柔軟的水汽拂面,她站得筆直,帕子上的水一滴又一滴掉落,滴滴答答淋濕她的胸口。柔軟的紗料寝衣逐漸暈濕貼在身上。
姜峥垂目望過去。俞嫣也感覺到了,她有一點尴尬,小聲說:“我自己可以洗臉的……”
姜峥卻只是笑笑,将棉巾重新擰了擰水,然後折一道,覆在俞嫣的面頰。
俞嫣不得不閉上眼睛,什麽都看不見了。隔着濕透的溫熱棉巾,俞嫣能夠清晰地感受到姜峥的手撫過她的臉。天地周圍間只剩帶着水霧濕氣的黑漆漆,還有姜峥好似也染了一層水霧的聲音。
“我怎麽可能讓別人欺負你。”他說,“只要我活着,總要護你周全。”
身為男子,這是成家之後對妻子的責任。
覆在俞嫣臉上的棉帕子移走。俞嫣沾濕的眼睫輕顫,徐徐睜開眼睛。她的視線裏,是姜峥近在咫尺的眉宇——溫潤帶笑,又神情認真的眉宇。
俞嫣呆呆望着他的眼睛好一會兒,又倉皇地将目光移開。她怕,怕自己會掉進他深若浩瀚的眼底。
她低聲:“那、那你把他父親也弄死了?”
“只有郎助的死,不能造成太大的影響。”姜峥言簡意赅。
俞嫣卻慢慢蹙起眉,琢磨着姜峥的話。本就不是蠢笨人,自然猜得到花廳裏的事情不可能只是個意外。她很快就弄明白了姜峥這話的意思——河麗人在東宮出事。作為招待一方的太子,免不得被皇帝舅舅責問。郎助酒後失态,他的性命本就懸在那裏。而河麗王在東宮摔死了……
俞嫣眸色晃動,萬千思緒湧上了心頭。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惹了趙瓊。他身份擺在那裏,不可謂不棘手。姜峥這麽做的用意是什麽?他想對趙瓊做些什麽嗎?意識到這個想法,俞嫣心中生起難以置信,還有一些茫然的慌。
她蹙着眉,心裏有一點亂。她不得不承認,縱使以前沒少幹驕縱事。可是趙瓊太子的身份像一座大山,她心裏的确生出了一點擔憂。
姜峥垂眼凝望着她。她剛洗過的面頰沒有胭脂水粉,嬌嫩、幹淨、美好。
想吃。
俞嫣緩慢地舒了口氣,軟聲:“回來再說,你先去見祖父吧。”
她望向姜峥,見他似乎在走神。
“青序?”
姜峥眸中有了波動,重新聚神望向俞嫣。
“你想什麽呀?”俞嫣小聲問着。她心裏有一點慌亂,她不确定姜峥是不是一時沖動,他又會不會後悔自己昨天晚上做的事情。
姜峥唇畔慢慢浮現更濃的笑。他說:“在想給釀釀出了氣,釀釀肯不肯給些獎賞。”
俞嫣微怔,很快明白姜峥的意思。她小聲:“你這是挾恩圖報!”
姜峥笑笑,一如往昔的溫和柔情。
俞嫣望着他,終是忍不住喃聲:“我有些不明白……你怎麽一點都不在意?殺了河麗王難道只是小事嗎?”
“是。”姜峥點頭。
“什麽?”俞嫣驚着一雙眸子望着姜峥。
姜峥朝她邁過來,兩個人離得更近,幾乎貼在一起。他略俯身,與俞嫣平視,認真道:“不管是河麗人還是太子的性命,在我的釀釀面前,都是小事。”
明明不過剛剛從仕的年輕人,又是一副和氣的溫潤玉面郎模樣,卻說着這樣駭人聽聞的張狂大話。
而這張狂,又因為加了個前提——“在我的釀釀面前”,讓人春心亂顫。
俞嫣努力鎮靜着,不讓自己慌亂的心跳被他看出。
姜峥凝視着俞嫣的眼睛,逐漸靠近,将唇輕輕貼了一下俞嫣的軟唇。只是輕輕貼一下,便離開。
他垂眼凝視着俞嫣,他在提示,亦在等待。
他要她的芳心,要她的獎賞。
俞嫣垂在身側攥着袖角的手終于松開又擡起,然後輕輕搭在姜峥的肩上。
“好,獎賞你。”她唇角微翹起一抹甜笑,湊過去,主動去親吻姜峥,給予他他想要的獎賞。
姜峥的眼尾慢慢勾笑,他含住的俞嫣的唇,從輾轉舔磨着她嬌凸的唇珠開始,慢慢厮磨這個濕柔的長吻。
唇齒間有一點杏仁的清苦味道。淡淡的苦味兒在纏綿的糾纏中化成了甜。
俞嫣頭一次在親吻時睜開眼睛。姜峥近在咫尺,他合着眼,長眼睫輕垂,勾出專注的姿态。
姜峥忽然睜開眼睛。
俞嫣瞬間掉進他漆亮的眸底。她微怔,心口快速地跳動了兩下。兩具身體早就緊密相擁,她被打濕的胸口衣衫貼着姜峥的長袍。俞嫣有一點慌亂地推開姜峥,結束這個吻。
“別、別把你衣衫弄、弄髒了……”就連她說出的話也變得有些結結巴巴。
姜峥垂眼輕瞥自己的胸口,再将目光落在俞嫣濕漉的胸前。擠壓的擁吻,讓她濕了的寝衣更加貼身,淺紅紗衣下的酥山變得清晰,山尖亦是。
他盯着,緩聲:“別着涼,去換幹淨的衣服。”
俞嫣點頭,早已不自然地轉過身去,腳步匆匆地往衣櫥走去。她打開衣櫥,卻并沒有看見自己的衣裳。
——石綠剛将她的幾件寝衣拿出去,新的衣物還沒來得及送來,她與姜峥已經進來梳洗。
“我回屋去換……”俞嫣将手搭在衣櫥裏的空隔板,姜峥悄聲走到她身後,一手搭在她的腰側,一手去解她的衣帶。
唇上還殘着些微疼的酥麻,俞嫣沒回頭,就這樣被欺進逼仄的衣櫥角落。
“穿我的。”他說。
俞嫣身前弄濕的衣衫有一點涼。後腰也有一點涼,那是姜峥的玉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