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男人懷裏抱着個人。◎

紀時安這會兒還在氣頭上, 所以顧晏恒推開門的時候她只看了一眼,不怎麽明顯地鼓了鼓腮幫,負氣地直接把頭扭開了, 裝作看不到他。

向瑤目光在他倆之間來來回回轉了兩圈, 顧晏恒的酒量在他們幾個人中深不見底,很少有看到他喝醉的時候。男人這會兒雙目清明,看起來沒什麽醉意,對比另一邊,紀時安今晚喝得本就多,這會兒酒意顯然上來了,不知道還剩下幾分清醒。

小姑娘一手抱着話筒, 一手抱着半瓶酒,窩在沙發裏不理人。

向瑤視線回到門口的男人身上。

她雖然不知道顧晏恒打算怎麽跟現在這個狀态下的紀時安“談談”, 但看得出來他是保持了幾分冷靜的。

向瑤雖然還是有點不太放心, 但難得看到他倆有人先做出讓步,她欣慰得不知道說什麽好,機會難得, 于是她也沒多猶豫,轉頭對紀時安說了聲自己下去看帥哥, 便起身朝外走。

在門口錯身經過顧晏恒的時候, 側頭又對顧晏恒說了句“有事叫我”。

向瑤下樓, 把包廂留給了他們。

包間裏一時沒人說話, 只有dj喊麥的伴奏音樂還在持續動次打次地通過播放器激烈地傳出來。

顧晏恒走過去直接把設備關了。

包廂裏一下安靜了下來。

紀時安不知道顧晏恒要做什麽, 所以從他進包廂之後就十分警惕地盯着他的動作,這會兒看見點唱機的大屏幕黑下去, 音樂也被截斷, 紀時安一下就不高興了。

她不滿地擡頭瞪他:“你做什麽?我還要唱歌的。”

顧晏恒低垂下頭, 目光不輕不重地定在她臉上,“聊聊?”

“不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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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時安一點面子不給,冷飕飕地回視他。

她也不知道是因為怒氣多一點還是醉意多一點,就覺得看到這個人胸口又開始犯堵,讓她很不高興,于是擡手往門口一指,特別冷酷地命令:“你出去,不想跟你說話。”

顧晏恒聞言表情一點兒都沒變,看着還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模樣。

他垂眼掃了眼腿邊桌面上的空酒瓶,數量不少,微微皺了皺眉,語氣裏還有點沒收好的冷意:“還沒喝夠是不是?”

他彎腰去取她手上的酒瓶,但紀時安反應很快,顧晏恒伸出的手剛有一個湊近的動作,還沒碰到她,紀時安已經麻溜地扭身躲開了。

她本來就光着腳,這會兒大概覺得坐在沙發上被居高臨下地看着的形式顯得劣勢,不方便發揮,于是一手麥克風一手酒瓶,緊緊抱在胸口,一邊很警惕地盯着顧晏恒,一邊幹脆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小姑娘白皙雙足踩在深色的沙發上,纖瘦幹淨,骨節分明,腳踝的骨結突出來圓潤潤的一小塊,露出來的那塊皮膚在體溫下白得泛着點粉。她往後退靠着牆把酒瓶抱在懷裏護着,然後站穩,挺兇地看着顧晏恒,很果斷地表明态度:“說了不聊,不想跟你說話。”

顧晏恒看着她沉默了兩秒,“那你想跟誰說?”

“反正不跟你說。”

紀時安不安分地往前跨了兩步,沙發墊子軟,她一腳踩下去就跟着陷進去了一塊兒,身體也跟着歪歪扭扭地斜了下,顧晏恒目光不錯地停在她臉上,但反應的速度很快,身體幾乎是一個下意識的動作,擡起手臂在紀時安腰側的位置虛虛攏了一圈。

等紀時安撐着沙發重新站穩了,那只手臂就那麽松松懶懶地護着,一直停在那兒懸空着沒收回來。

紀時安對此并沒有察覺到,她踩在沙發上站着的時候差不多能到顧晏恒眉眼的高度,可以跟這個人平視,再稍微墊墊腳還能勉強到他的發頂,這莫名地讓她有種高了顧晏恒一頭的感覺,很爽,很揚眉吐氣,她整個人頓時感覺呼吸都通暢了不少。

她對上顧晏恒的雙眼,平視着這個人,嗓音溫軟,拖腔拖調地再次跟他表明:“你管我想跟說誰,反正不是你。”

顧晏恒沒說話。

他沒想到,就這麽一會兒沒看着,她就把自己喝成這樣了。

失個戀還是被出軌的那一個,還能傻乎乎地為一個人渣可憐巴巴地掉眼淚。

他面無表情盯着紀時安,那股憋了一晚上本來就沒怎麽消下去的氣,這會兒又開始往上竄,剛才那點好不容易升起來的“認錯”的心思,被她幾句慢吞吞的話壓過來,轉眼也消失得幹淨了。

眸底的情緒也跟着開始往下沉。

男人冷着臉不說話,紀時安像是意識到了什麽,她皺了皺眉,踩着沙發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了兩步,來到顧晏恒身前,一個很近的距離。

紀時安仰起腦袋,長發随着她的動作往後散開,發梢落在後腰的位置,頭頂的碎光落到她眼裏,很亮,黑色雙眸裏倒映着男人冷峻的面孔,眸底卻沒什麽焦距。

紀時安抱着懷裏的麥克風和半瓶酒,擡着腦袋看他。

男人眉眼深邃,眼皮半垂着,眼尾很長,認真看人的時候帶着難以捉摸的無端深情。

紀時安就這麽安靜地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然後不客氣地下命令:“閉上眼睛。”

兩個人的距離被拉得很近,說話的氣息夾雜着很淡的果酒味道在鼻尖暈開,帶着一點潮濕的熱意,顧晏恒喉結無聲滾了滾,垂眸看着她,低沉嗓音帶着點幾不可察的嘶啞:“你又要做什麽?”

紀時安只是重複:“你閉上眼睛。”

顧晏恒垂着眼沒說話,對她的話無動于衷。

見他沒動,紀時安又把這句話重複了兩遍。

一邊說,眼眶也開始一點點變紅。

顧晏恒目光不動聲色地在她臉上逡巡,好半晌,他才忽地勾唇,自嘲一笑似的,聲音似乎沒什麽溫度:“紀時安,你到底哭什麽啊?”

他不說話還好,一開口紀時安頓時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她大概也感到丢臉,所以皺眉忍住了。

“我想哭就哭,你管我哭什麽,我都失戀了,還不可以哭嗎?”

她偏開臉,表情透着幾分倔,用手背摸了下眼睛之後才轉過頭重新看他,她沒想繼續跟他讨論哭不哭這個問題,只是倔強地重複:“你閉上眼睛。”

顧晏恒看着她泛紅的雙眼,沉默了兩秒,眼皮往下耷,大概眼不見心不煩,将視線往下挪了兩寸。

男人冷着嗓音,漫不經心地問:“為什麽?”

兩個人的視線錯開,顧晏恒沒再看着她了,紀時安卻沒像自己以為的那樣感到輕松。

她也不知道這是怎麽了,她這會兒腦袋裏的反應很慢,只感覺得到胸口那兒的委屈像是滲在血液裏,朝着身體各處蔓延讓她難過又難受,但對此又沒有辦法。

“是你自己說不想看到我的。”

紀時安輕輕眨了下眼,然後慢吞吞地說:你閉上眼睛,就看不到我了。”

顧晏恒頓了一秒,掀開眼皮,撞進她的雙眸裏。

“看不到我,是不是就不會煩了啊?”紀時安歪着腦袋想了下,似乎想到什麽,低頭看了眼懷裏的東西,似乎取舍了下,然後抱着的麥克風和酒瓶往身前一送,遞到顧晏恒面前:“都給你了。”

小姑娘勉強擡起手臂,不舒服地揉了揉眼睛,然後重新擡頭,看着顧晏恒認真地說:“你不要生氣,我以後不惹你發脾氣了,你也不要一聲不吭就走,好不好?”

顧晏恒垂眼掃了眼她遞過來的兩樣東西,又很快擡眸,視線重新回到紀時安臉上。

男人盯着她,一時沒有說話。

兩個人都沒開口,四目相對着,空氣跟着安靜下來。

過了好一會兒。

顧晏恒啞着嗓子,輕聲開口,問:“不想我走?”

他這會兒像是氣消了,眉間的冷意散開,目光少見地多了幾分溫柔,連嗓音都是低柔的。

紀時安老實巴交點了點頭。

顧晏恒護在她身側的指尖幾不可察地顫了一下。

男人喉結輕滾,他擡手靠近紀時安的臉側。

冷白的指尖不輕不重地撫過她發紅的眼尾,顧晏恒目光一錯不錯地壓着她,低沉嗓音緩聲開口:“你到底喜歡他什麽呢,跟他在一起開心嗎?”

“可有什麽用,把話說得冠冕堂皇,還不是轉頭就可以把你甩了?”

男人聲音很輕,像是怕驚動什麽,帶着經年塵封僅剩的溫柔和苦意,他終于忍不住問:“在我身邊不好嗎?”

“好啊。”紀時安聞言沒有猶豫,很重地點頭,顧晏恒短暫地愣了一瞬,然後又很快聽見她說:“我特別想——你不走,我會一直在你身邊,像家人,不對,”

小姑娘說到這裏似乎想到什麽:“ 比家人對你還要好。”

紀時安說完,等了兩秒,就看見面前男人垂着眼笑了一下。

那笑容太淺,意味複雜,帶着說不出的無奈和妥協。

“家人。”

顧晏恒意味不明地重複這個詞,而後沒什麽情緒地笑了,只是這一點淺淡的弧度很快就從他唇邊消失,像是一晃而過的錯覺。

他停在她眼尾的指尖無意識地輕輕摩挲了下,停了兩秒,然後不動聲色地收回手,自言自語般低聲問:“你到底懂不懂啊。”

“嗯?”

紀時安沒聽清他說了什麽,只似乎聽到男人嘆了口氣,擡眼去看,顧晏恒臉上情緒淺淡,她什麽都沒能看出來:“什麽?”

“沒什麽。”顧晏恒取下她手裏的東西,随手放到一邊,他指尖冷白,手上的動作很穩,聲音也一如既往的低沉冷靜,聽不出情緒:“回家了。”

剛說完,包廂門就被人一把推開了。

“我去,你們在啊。”林子昂站在門口:“我唱完歌人不見了,你們有誰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他這句話是喊出來的,很不滿,喊完,才發現氣氛似乎不太對。

場面也有點迷幻。

包廂中間,顧晏恒身高腿長地站在那兒,男人皺着眉正在打電話,怎麽看怎麽沒耐心,偏偏另一手冷白的指間拎着只女士的涼鞋,滿屋子轉着看了一圈,大概沒找着另一只鞋的下落,側頭看一眼沙發上喝醉的女人,蹙眉問她“踢哪兒了?”

林子昂覺得這畫面放在顧晏恒身上就他媽違和。

違和得甚至有幾分驚悚了。

特別有種禁欲多年冷酷無情一男的,馬上就要吞佛破戒了的感覺。

幸好沙發上坐着的人是認識的發小紀時安。

林子昂很抱歉把自己的兩位朋友想往亂七八糟的方向想了兩秒鐘,在心裏狠狠給了自己一巴掌,總算平息了內心的幾分愧疚。

顧晏恒挂了電話,終于在牆角看到了紀時安下落不明的另一鞋,他提着鞋走到沙發邊,朝還傻站着的紀時安伸出只手:“過來,把鞋穿上。”

林子昂走過去,從沙發裏找到自己的手機,看了眼時間:“這才幾點啊,你們這就要走了?”

顧晏恒點頭不鹹不淡應了聲嗯。

倒是紀時安聞言不樂意了,躲開他的手,往後退了兩步:“不回去,我還沒喝夠呢。”

林子昂樂了:“對咯,難得一塊,急着回去——”

還沒說完,後面的話被顧晏恒不輕不重地一記冷眼掃過來。

林子昂閉嘴了。

倒是紀時安,她這會兒忽然想到了什麽,茫然擡眼:“你剛剛,是說要和我談什麽?”

向瑤在樓下坐了二十分鐘,等得十分焦灼。

任庭挂了電話,重新在她旁邊坐下:“放心吧,老顧心裏有數。”

向瑤一點都沒被安慰到,看着他用眼神表示自己的心情:我不知道老顧心裏有數嗎。但問題是喝醉的紀時安心裏沒數啊。

誰知道他倆會談出個什麽來。

“不行,我得上去看看。”

沒等她從位置上起身,一擡頭,樓梯那兒下來兩個人。

顧晏恒,和被他抱在懷裏的紀時安。

男人懷裏抱着個人,但下樓的步子很穩,看起來像是沒怎麽費力。他模樣本來就出衆,今晚在樓下喝酒那會兒明裏暗裏不知道吸引了多少人的視線,這會兒剛露面,懷裏還抱着個女人,四下不少人都探究地看過來,眼神裏帶着藏不住的幾分失望。

顧晏恒來到他們面前:“代駕呢,到了沒?”

“快了。”任庭看了眼他懷裏的紀時安:“時安怎麽樣,睡着了?”

向瑤跟着看過去,眼睛裏寫滿了懷疑。

她可太了解紀時安了。

這小姑娘喝醉之後可不是什麽安分聽話的人。

這個念頭還沒落下,驀地,顧晏恒懷裏的紀時安跟詐屍似的,忽然伸出一只手,攤開掌心,沖她晃了晃:“瑤瑤,我的手機呢,給我一下。”

向瑤不知道她要做什麽,但還是很快從她包裏找出手機,一邊遞給她一邊瞥了眼顧晏恒的臉色,然後小心哄她:“要手機給誰打電話嗎,時安,代駕馬上過來了,要不,你先下來?老顧一直抱着你的話也挺累的,是不是?”

紀時安接過手機,聞言腦袋在顧晏恒臂彎裏轉了個方向,擡眼看着他,似乎是想看他是不是真的累。

就這麽盯着人看了兩秒,紀時安“噢”了一聲,挂在顧晏恒肩頭的手臂動了動,掌心撐着他的肩膀身體往上。

向瑤以為她這是聽話的意思,松了口氣,正準備伸手幫她一把的時候,紀時安爬起來的動作停頓了一秒,然後,聽到她不緊不慢地“哦”了一聲。

小姑娘手上卸了力,倒回去,不緊不慢地在顧晏恒懷裏給自己重新找了個舒服的姿勢,不為所動地說:“那累死他吧。”

“......”

紀時安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的話有什麽問題,她打開手機錄音,舉到顧晏恒嘴邊,舒舒服服窩在顧晏恒臂彎裏,高貴冷豔地下命令:“你想談什麽,現在你可以談了。”

顧晏恒垂眸一瞥她,那臉色說不上難看,但也絕對跟愉快扯不上什麽關系就是了。

男人似乎不打算搭理懷裏的醉鬼,所以紀時安說完之後只看了她一眼,壓根懶得接話,甚至沒再多分給她兩個眼神,他擡眼去看任庭,讓他催代駕,三分鐘內到加錢。

醉鬼顯然對他的無視感到不滿,舉着手機的手,還不怕死的在那兒催:“快點。”

顧晏恒終于被她吵得分出視線,面無表情低頭看她,冷淡地拒絕:“不談。”

紀時安慢吞吞點了點頭,也沒跟他計較,還挺有邏輯地說:“行,那現在輪到我了。”

顧晏恒眉梢微挑:“什麽?”

四周聊天的聲音有點吵,紀時安怕他聽不清,十分貼心,放大了說話的音量:“該到我談了。”

“......”

向瑤在旁邊看得有點兒懵。

搞半天這他媽原來還沒談是吧?

她看了眼顧晏恒,又去看紀時安。小姑娘這會兒安安分分地躺在男人懷裏,看起來很小一只,腦袋靠在心髒那兒,黑色長發散落在顧晏恒半挽襯衫的手臂上,她一只白瘦的胳膊沒什麽勁地搭在人肩膀上,似乎在思考什麽難題,眉頭微微皺着。

向瑤看她這表情眼皮就忍不住蹦,直覺很不對,正想出聲。

接着就聽到小姑娘慢吞吞地開了口。

“我的要求很簡單。”

她往後仰着腦袋,晃了晃拿着手機的手:“你先給我認個錯,我要保留證據。”

向瑤的話卡在嘴邊。

偏偏紀時安還在繼續:“然後呢...”

她下意識去看顧晏恒的臉色。

男人表情很淡,眼皮半垂着,在晦暗的燈光下看不清情緒。

“嗯,然後。”

他重複了一遍,嗓音寡淡,這會兒居然聽出了幾分耐心的意思。

“怎麽樣?”

幾束燈光閃過,紀時安擡手揉了揉眼睛,她似乎思考了下,最後得出答案。

小姑娘揉完眼睛的那只手往地上一指,窩在人家懷裏,一臉大度,溫溫吞吞地命令。

“跪下。”

紀時安困倦地打了個哈欠。

“再給我磕個頭。”

“今天這事兒就算過去了。”

她說話的聲音不小,本來就不少人看着這邊的動靜,她那聲“跪下”的吩咐落地,周圍不少人立刻好奇地聞聲看過來。

四周聊天的聲音像是都安靜了下來。

好一會兒。

抱着她的男人唇角輕扯,情緒淺淡哼笑了聲。

笑聲短促,沒聽出什麽笑意。

而後,四下的人聽見他漫不經心地開了口。

“膽子不小啊。”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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