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就在這呢。(小修)◎
吵鬧聲更盛。
“不是...”向瑤抱着手, 很意外:“什麽情況啊...?”
紀時安張了張嘴,沒說話,一直等到那邊顧晏恒一聲不吭地走開之後, 她才慢半拍地回過神。
兩人回到餐廳, 林子昂拿了感冒藥過來,林小少爺照顧人的時候很紳士,還親自給她倒了杯熱水。
向瑤還沉浸在剛才看到的場面中,想了想:“老顧這是什麽個意思?”
紀時安就這熱水咽下了兩顆藥,味道很苦,在嗓子裏久久不散,苦得她皺了皺眉, 随後默了兩秒,淡道:“...就是看到的意思吧。”
紀時安垂眼看着水杯, 腦子裏想到剛才草坪上的那一幕, 和顧晏恒那一眼很淡的看過來的視線。
她這會兒心情有點兒複雜。
以前顧晏恒說喜歡她的時候,怕她不明白和看不見,恨不得把那些話重複一百遍, 咄咄逼人地擺到她面前,那時候她害怕到不敢面對, 生怕會和他的關系發生哪怕一點差池。
等到現在她終于想明白了, 決定不再糾結, 想試着去接受這個事情, 以及接受這件事帶來的他的所有反應的時候。
顧晏恒卻好像又不那樣了。
紀時安有點懷疑自己昨天得出的那個結論。
接着想到, 顧晏恒确實明白了她那晚的意思。
無論是不是還喜歡她,也不管紀時安是不是接受這件事情, 他都妥協了。
——所以...願意去認識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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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地意識到這點, 紀時安整個人跟着短暫地愣了幾秒。
“時安?”向瑤看着她:“怎麽了?”
“嗯?”紀時安捧着水杯擡頭, 不知道是不是剛才在太陽底下站得有些久,她這會兒感到了幾分熱,連帶着腦子都暈乎乎的。
過了好一會兒之後才回過神,她靠在椅背上笑了笑,:“沒什麽,挺好的,他要是有一天發現我除了這副完美的皮囊、無可挑剔的性格以及一流業務能力之外,一無所有,沒什麽特別值得喜歡的地方,也好——我不是說了嗎,随便他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口吻很輕松,帶着笑,似乎不怎麽在意,但許是因為臉色蒼白,所以整個人看起來顯得有些恹恹的。
向瑤看着她,她現在也弄不明白這倆了,只能坐着無聲嘆了口氣。
紀時安仰着頭盯着頭頂的天花板,似乎想了想,然後悶着嗓子“唔”了聲:“他要是願意認識別人,那也挺好的。”
她說過了的,他要是能想通也很好。
要是能喜歡別人,那她肯定會祝福他的。
說完,那股道不明的情緒似乎跟着散了幾分,胃袋裏卻有種被吃下去的藥堵住的感覺,讓她不太舒服,忍不住揉了揉。
等到擡眼,才發現對面,向瑤正瘋狂沖她使眼色。
紀時安忽然意識到什麽,手上的動作了不由自主一頓。
餘光裏多了道身影。
她緩緩側頭,下一秒就和顧晏恒的視線撞上了。
“......”
四周一時安靜。
顧晏恒手裏拿着溫度計,面上看不出什麽情緒,就這麽垂眼盯着她看,漆黑的雙眸裏情緒很淡。
紀時安張了張嘴,覺得腦子都在暈乎乎地發懵,心跳莫名有點快。
正想着解釋兩句。
但顧晏恒什麽都沒說。
他不知道是不是沒聽到她剛才的話,沒對此做出什麽評價,臉上的表情也看不出變化,斂下目光,把溫度計遞給她,淡聲道:“量體溫,耳朵。”
“噢,好。”
紀時安抿了抿唇,慢半拍才擡手從他手中接過溫度計,又頂着他的視線,乖乖低頭在耳朵裏滴了一下。
量完之後下意識遞給他看,她仰頭看着他:“三十七度,不嚴重,而且我剛剛吃藥了的,估計休息會兒就好了。”
顧晏恒看了眼溫度計,點點頭,神色淡然:“半小時量一次,不舒服給我打電話。”
說完之後轉身離開。
态度很正常,依舊關心她,但似乎又有什麽地方不一樣。
紀時安坐在椅子裏盯着他離開的背影看了會兒,眨了眨眼睛,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兩天顧晏恒對她的态度,像是回到了他剛回來的那幾天。
雖然态度和平時一樣,和她說話的時候會怼她、也會在她需要的時候出面。
但是沒再因為以為她還放不下趙硯生氣。
就像明明在國外的時候就知道她被趙硯出軌,回來卻不聞不問,一次都沒問過她。
兩個人的關系似乎恢複如常,連中間那根似有若無、讓人小心翼翼不敢妄動的透明界限,像是她單方面的錯覺。
顧晏恒像是已經不怎麽在乎了。
吃下去的藥苦味還在嘴裏蔓延,紀時安皺了皺眉。
她午飯沒什麽胃口,沒讓向瑤陪着,自己回房間睡覺。紀時安縮在被子裏,吃過藥之後腦袋還是很暈,忽冷忽熱的,躺在床上卻又沒什麽困意,顧晏恒接過女人手機的動作在腦子裏反反複複。
女人确實很漂亮,就算顧晏恒願意認識也沒什麽吧。
而且他能想通也挺好的。
就是好像...稍微快了點?
紀時安暈乎乎地想,她整個人蒙在被子裏,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睡着的,意識恍惚自己站在一片濃霧之中,然後看見了一身黑色的顧晏恒的身影,他回頭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很淡,和看着別人時沒什麽區別,眨個眼的功夫就不見了。
緊接着畫面一轉,她又來到了一間四面敞開的卧室裏,遠遠地看着懶洋洋靠在椅子裏看書的顧晏恒,面前還是烏泱泱站了一長排的女人,五官長相都很模糊,除了在他身前靠得最近的那一個是中午看到過的那張臉,女人笑吟吟地說着什麽,很嬌氣的樣子。
紀時安豎起耳朵聽,模糊聽見了幾句,不過是些很平常的撒嬌的話,跟她上次說的沒什麽區別,肯定也會被怼。紀時安搖了搖頭,抱着手等。
然而下一秒,就看見躺在椅子裏的顧晏恒放下書,居然笑了。
紀時安:“......”
這一覺紀時安睡得很不舒服,整個人一會冷一會熱的,卻又難受得睜不開眼。
不知道過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感覺有人在輕拍自己的臉,那人的手微涼,紀時安終于覺得好受了一些,索性遵循本能抓住了,把臉墊上去,舒服地用臉頰的軟肉蹭了蹭。
向瑤打完電話,走到房間看到這一幕時,腳步頓時定在了原地。
床上,紀時安兩手抓着臉頰邊的男人的手腕,這會兒睡得無知無覺,臉頰和腦門泛着明顯的紅暈,像是不怎麽舒服,在睡夢裏眉頭也微微蹙着。
房間裏窗簾只留了道縫隙,光線微暗,一道窄窄的光悄無聲息地落在床位,被她抓住的顧晏恒坐在床邊,側臉在昏暗中看不清表情,保持着這個動作垂眼看着床上睡着的人沒動。
向瑤默了會兒,反應過來:“那個...我再去打個電話。”
房間裏重新安靜下來。
紀時安抱着那只手昏昏沉沉地想了會兒,似乎終于察覺到哪裏不對,緩慢地張開眼睛。
看見眼前的人影,紀時安擡手揉了揉眼睛,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小聲嘟囔了一句:“你怎麽來了...”
那人沒反應。
紀時安以為自己在做夢,于是也沒多想,她又熱又難受,感覺全身上下都沒什麽力氣,于是偏頭換了個姿勢,重新閉上了眼睛。
臉頰又下意識蹭了蹭。
然後才發現自己手裏好像多了什麽東西,像是降溫器之類的東西。
但是又帶着一點溫度,很舒服。
意識到這一點,紀時安亂糟糟發散的思緒驀地被按下暫停,她眼皮動了下,過了幾秒,愣愣睜眼。
四目相對。
紀時安咬了咬自己的舌尖,痛感傳來,皺着眉輕嘶了一聲。
會痛。
所以不是做夢。
“......”
紀時安眨了眨眼。
所以。
顧晏恒為什麽會在她床上。
紀時安瞬間睡意全無,感覺眼神都清明了幾分。
床邊的降溫器在這會兒終于有了點反應。
顧晏恒掃了眼她臉側,然後不冷不熱地輕啧了聲,神色淺淡地看着她:“還沒墊夠?”
紀時安視線向下,愣愣地後知後覺,認識到此刻的情況。
——她大半張臉枕的不是什麽降溫器,而是顧晏恒的掌心。
意識到這一點,右邊臉頰貼着男人手心的皮膚神經像是瞬間敏感了一百倍,連最微小的絨毛好像在這瞬間都沾染了對方的體溫。
一股不輕不重的電流感以臉頰為核心迅速竄向身體各處,紀時安只覺得整個人都在發熱。
她快速松開手,整個人迅速往上蹭了蹭,腦袋枕在了身後的靠枕裏。
她看着顧晏恒,然後又下意識微微偏頭,看了眼床邊此刻孤零零下來的手。
不知道是不是被她墊得久染上了她的體溫,這會兒那只冷白膚色的掌心,現出一點紅色。
紀時安不怎麽自然地挪開視線。
顧晏恒反應沒她那麽大,男人似乎對此不以為意,只是在紀時安放開之後看了眼,而後慢條斯理地收回手:“躲這麽快,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誰占了便宜。”
“......”
“蹭我一手汗。”
“......”
紀時安不知道怎麽答。
幹脆轉開話題,她躺在枕頭上看着他:“你怎麽在這兒啊?”
顧晏恒從床頭拿過溫度計,看了她一眼,不冷不熱地淡聲道:“怕你這幅完美的皮囊下裝的一顆獨自堅強的心,不難受到死不知道怎麽叫人。”
“......”
哦。
原來她在餐廳說的話,他聽到了。
“...我沒有。”
紀時安咬了下唇,不知道自己在否認哪句,解釋道:“我就是不小心睡着了,沒聽到鬧鐘,不然肯定會叫你的。”
小姑娘身下的枕頭大而軟,神色放松躺在上邊,整個人上半身跟着柔柔軟軟地陷進去,下巴被被子擋住了,露出來的半張臉被體溫蒸出不正常的紅暈,連眼尾都被燒紅了幾分,自以為很有道理地在那裏繼續絮絮叨叨:“雖然我确實很堅強,但有人照顧不是很爽嗎,連喝水都不用自己動手,我又不是傻子,為什麽不呢?”
顧晏恒視線停住兩秒,而後不動聲色移開,他不置可否,沒什麽情緒哼笑了聲,随手撩開她耳側的頭發。
紀時安順着他的動作偏了偏頭,把耳朵露給他,又自然加了句:“而且你以前生病的時候我那麽盡心盡力,現在——”
說到這,紀時安話音驀地一頓,差點咬到舌頭。
她覺得自己可能被燒得有點暈,哪壺不開提哪壺。
顧晏恒眉梢輕挑,不輕不重地掀睫看了她一眼,神色如常地問:“所以呢?”
沒生氣,甚至還有點溫柔,似乎還挺耐心的。
紀時安看着這個人近在眼前的眉眼,好像從認識那天起就沒變過,生得極好,無論過去多少年,都是會讓女生心動的模樣,但也似乎永遠冷淡疏離。
只有生病的時候才會不經意地露出幾分脆弱,連頸側的小痣都跟着黯淡下來。
紀時安視線向下移了兩寸。
偷偷在他頸間那顆淺色的小點上停了幾秒。
而後收回往上,重新看向他。
紀時安其實很少生病,偶爾生病也只是普通的感冒發燒,懶的去醫院的時候在家休息幾天也就好了,她印象不深,也沒怎麽放在心上過。
但也不知道為什麽,現在看着面前的人,她忽然想到了自己這兩年那幾次為數不多生病的時候,那會兒還想過要是有一天生病了一定也要狠狠奴役顧晏恒一次。
沒想到等到後邊真的意外病倒了。
她卻連這個人在哪裏都不知道。
“三十八度,”顧晏恒說:“發燒了。”
像是被他這句話點醒了,紀時安身體裏的不舒服因為他這句話開始加倍放大。
“顧晏恒。”
顧晏恒漫不經心“嗯”了聲。
大概生病的人總會多幾分脆弱,紀時安忽然覺得特別委屈。
她也不知道自己委屈什麽,明明這麽多年無論怎麽工作還是心裏,多辛苦和難受,也都自然而然地覺得忍過了就好了。
她現在當然也能忍。
只不過在這個人面前,莫名讓她覺得後背很踏實,有一個防空洞一樣的地方,讓她在一腦袋撞到南牆的時候,可以毫無形象的大聲抱怨或者想哭。
“...我好難受啊,”紀時安看着他,忽然小聲說:“所以現在,你得照顧好我。”
說完大概對他的态度不怎麽放心,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盡心盡力那種。”
男人捏着溫度計的動作頓了下,神色微愣,半垂着眼皮看着她。
不露聲色。
過了兩秒。
顧晏恒看着她,唇邊勾起一個淺淡的弧度,似乎無奈。
而後慢條斯理地開口。
“就在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