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不是說要哄我?◎

代駕到是十分鐘之後。

向瑤他們幾個還沒打算走, 于是兩人道別之後先行離開。

夜已經深,車子駛上大道,遠處的天空是一片幽深的藍色。

紀時安坐在後座, 她腦子裏不由自主地回想到數分鐘前在酒吧裏, 從顧晏恒口中說出的那兩個字。

懵然過後,臉上是壓不住的熱。

車內安靜,他們坐在後座的位置,紀時安忍不住偏頭,看了眼身側。

車子從等距的路燈經過,車窗上疏疏影影掠過的昏暗燈光,同時也明明滅滅地落在男人胸膛以下的位置, 質感很好的大衣下擺褶了一道,并不足以引起男人的注意, 顧晏恒此刻正靠在椅背裏, 他今晚喝得挺多的,但還沒到醉的地步。

大概還是有些難受,這會兒閉着眼在休息, 無花果的木質調混着一點酒精味道在車廂裏漫開,很淺淡的一點, 并不難聞。

紀時安盯着他的側臉看了幾秒, 顧晏恒分明閉着眼, 卻像是感覺到了她的視線, 下一秒忽然毫無征兆地睜開眼, 直直撞進了紀時安眼裏。

視線撞上,顧晏恒默了一瞬, 接着擡手在她臉上碰了一下, 低聲問:“怎麽了, 這樣看我?”

紀時安原本沒打算再提的,但這會兒顧晏恒看她的眼神,讓她突然生出了點點說不清的沖動。

她看了眼駕駛座的位置,司機正專注着前方的路況,收回視線,紀時安舌尖輕輕舔了舔嘴唇,壓低了聲音問:“你這是吃醋了嗎?”

“嗯?”顧晏恒幾不可察地頓了小半秒,然後神色平靜地看着她,淡淡否認:“說的什麽話。”

“......”

紀時安抿了抿唇,解釋:“那剛才在酒吧...你為什麽故意那樣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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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晏恒似乎反應過來,輕輕挑了下眉,不過并沒有接她的話,而是反問了一句:“我怎麽叫你?”

“......”

紀時安不答,顧晏恒盯着她看了會兒,面不改色地低聲道:“老婆?”

“......”

紀時安眼皮輕輕一跳,顧晏恒的聲音并不大,但紀時安還是很快地掃了眼前座的位置:“別亂叫。”

“不可以?”

顧晏恒神色沒什麽變化,看得出來并不在乎車內是不是有別人,他沒分出視線,偏着頭,腦袋微微垂着,一雙黑眸專注地盯着紀時安,一本正經地問:“不是我老婆嗎?”

紀時安本想說現在不是。

但對上顧晏恒的視線時,忽然想到了之前在醫院的時候,顧晏恒說過的那句話,“我原本打算二十五歲就結婚的,或者更早一點”,當時她不太明白他為什麽突然說到這個,後邊兒也沒去深想,直到這會兒在安靜的車裏,帶一點醉意的顧晏恒看着她,紀時安想到這句話,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

那會兒的少年,好像并不只是突然的對她表達愛意。

他是想過和她的未來的。

在他想的未來的裏,大概也沒設想過,他們會有近乎無言的那幾年。

紀時安把那幾個字壓了回去,緩慢道:“我本來還想哄哄你的。”

“不過,”紀時安坐直身子,看了他一眼,不怎麽當回事地說:“既然沒吃醋,那就算了吧。”

“紀時安,”顧晏恒掀了掀眼皮:“你就這個态度?”

剛才還老婆,現在倒是連名帶姓了。

吃醋就吃醋。

嘴硬什麽。

紀時安覺得他這樣子還挺新鮮的:“是你說沒吃醋的。”

顧晏恒:“我說你就信。”

紀時安忍住笑,轉頭去看他:“真吃醋了?可我都一句話沒跟他說啊。”

“而且就算你不過來,我原本就打算拒絕的。”

顧晏恒垂眼看着她,低低應了聲“嗯”。

“我還在那兒等着給你拿醒酒湯呢。”

紀時安自以為解釋得差不多了,但過了兩秒之後,顧晏恒看了她一眼,不緊不慢地出聲:“還有呢。”

還有?

紀時安原本以為顧晏恒是說着玩的,聞言略微頓了頓,不由去看他的臉色。

顧晏恒臉上沒什麽表情,眉眼冷峻,但此刻垂着眼,雙眸映着面前女人的影子,因為酒精和別的什麽,顯出一點兒罕見的溫柔神色,但又很莫名的,讓紀時安不知道為什麽,從他眼裏感受到了一點稍縱即逝的其他的情緒,來不及看清,就被男人有意無意地掩下去了。

夜晚的街道寬闊安靜,偶爾有車燈掠過,聲響和喧嚣的冷風盡數被擋在窗外。

紀時安看着他的眼睛遲疑了下,沒想到什麽,于是攤開白淨的手心,老老實實地說:“...沒了呀。”

顧晏恒像是忘了自己否認吃醋的話,不太滿意地看她:“不是說要哄我?”

“.......”

行吧。

雖然不知道男人在意的點在哪裏,但大概喝了酒的人腦回路跟正常情況不太一樣,于是紀時安也沒多猶豫,點了點頭:“那你,給我點提示?”

顧晏恒看着她沒說話。

不像是要給回應的意思。

哄人還是靠自己,紀時安便也沒繼續問。

她在腦子裏回想了下剛才在酒吧發生的事情,剛才解釋的兩句都顯得有些多餘,畢竟顧晏恒應該全都看見了,她來不及回話也是真的。

那麽...

紀時安沉思片刻,忽然想到下午到晚上吃飯那會兒,顧晏恒不知道突然因為什麽,似乎是有點兒不太高興的。

她當時沒太在意,現在想起來,又有點兒不太确定,紀時安看着他,輕聲問:“我是別的什麽事情讓你不高興了嗎?”

話音落地,顧晏恒的眼睫很輕地動了一下。

他的表情稱不上變化,周身的氣質也沒變,還是那副慵懶冷然的模樣,就連這麽輕微的一點兒動靜,也很快臉上消失不見了,視線不動聲色地落在紀時安臉上,光線昏暗地隐着他大半張臉,看不出來在想什麽。

車內靜了兩秒,顧晏恒摸了摸她的臉,修長的指尖從臉頰輕輕劃過,若即若離地停在眼處,舉動無聲缱绻,但看起來仍舊開口的意思。

不知道是懶得說,還是不想說。

紀時安一時也不太分得清,他這會兒是真的醉了,還是默認了她話裏的意思。

又等了一會兒。

“讓我自己想?”

紀時安開始在認真回憶。

但思來想去,也沒抓住什麽有用的東西。

她忍不住又看了顧晏恒一眼。

四目相對,兩個人一時都沒有開口。

經過紅燈口,紀時安腦子裏有一搭沒一搭地想着,感受到車子停下,往前方看了眼。

下一秒下巴就被輕顧晏恒的指尖輕輕敲了敲,紀時安因此收回視線,下意識看過去,顧晏恒沉沉地盯着她,默了幾秒,沒什麽情緒地開口:“想這麽久。”

原來還在等着。

“真的不高興了?”紀時安有些意外,還挺驚奇的,她擡手抓了抓顧晏恒的手腕,特別虛心請教:“可我沒有想到,所以是什麽事情,我怎麽惹到你了?”

顧晏恒短暫地頓了下,然後說:“沒不高興。”

話說到這份上,紀時安不可能還看不出來他這會兒情緒不對。

只是她确實是有點摸不着頭腦,只好偏了偏頭,放輕聲音,又舉起一只手放在身前,軟白的掌心對着他,跟他保證一樣:“說來聽聽,我會反思的。”

顧晏恒不是不知道,她從來都這樣,哄人的時候,軟聲軟氣的,目光真誠又澄淨,好像只看得見眼前的一個。

說什麽都能點頭答應。

顧晏恒沒出聲,只是垂眼看着她,沾着醉意的眼底顯出幾分迷離,情緒讓人辨不太清,只是再擡眼,又很快恢複了那副清冷懶倦的神色。

他忽然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你們醫院眼科幾樓?”

這話實在是過于耳熟了。

紀時安不明就裏,幾乎不用猜就知道他下一句要說什麽。

果然。

“有近視麽,”顧晏恒又慢吞吞地扔出來一句:“改天要不要帶你去看一下眼睛。”

問得還挺像那麽回事兒。

紀時安吸了口氣,忍了下來,決定不跟醉鬼一般見識。

她一邊覺得自己真是好脾氣,一邊忍不住強調:“不近視,眼睛也沒有任何問題,全身上下都——”

話至一半,就被顧晏恒面不改色地打斷了:“是嗎。”

聲音平靜又寡淡。

好像不帶情緒。

“那為什麽看不到我?”

紀時安沒反應過來他這句話的意思,愣了愣:“嗯?”

顧晏恒不知道想到什麽,目光漫無目的地掃過一眼窗外深冬夜裏的街頭。

他的視線很快重新回到紀時安臉上,眼底一閃而過的東西卻沒有被很好的壓住。

好似無奈,又似乎壓着一道很深的忍耐。

像是深困牢籠受傷的野獸。

記憶裏的某個畫面短暫浮現出來的片刻,有那麽一瞬間,清晰地感受到理智尚存,但無法控制。

顧晏恒斂下眼皮。

下一瞬,停在紀時安眼處的指尖輕輕抹了抹她的眼尾。

一個擦眼淚的動作。

“紀時安。”

紀時安還沒有接話,顧晏恒已經不由分說地把胸腔裏的那團妒火摁滅了。

男人叫了她一聲,面色冷然,說是要她哄,此刻卻又更像是決定給她機會,帶着誘哄和耐心,聲音很低地問:“以後要看誰?”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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