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舊夢

文學系和數學系天南海北，江安遙被隔壁系女生罵婊子的時候，卻正好被周漠亭看見。

委實一個大烏龍，那女生男朋友和江安遙一個小組，跟出軌對象在圖書館眉來眼去的時候，江安遙正好路過，被人拍進了照片。

女生罵得很難聽，江安遙終于抓到重點：“你說我昨晚跟你男朋友去逛街？幾點？”

“七點！”女生搖了搖手機，冷笑道：“他酒店會員還是我的，你們八點不到就跑去開房……”

周漠亭已經走遠，江安遙扶額嘆氣，對這個女生感到無奈：“同學，昨晚整個文學院都在考期末——”

“文學鑒賞，你可以去查我考沒考。”江安遙看着呆住的女生，搖搖頭就走了。

遇到這種事第一時間不分手，打算留着渣男過年嗎……女人何苦為難女人，江安遙都懶得說她什麽了。

隔壁系那女生別別扭扭來道歉的時候，江安遙正好碰見周漠亭被系花表白。

“抱歉，不想談戀愛。”男生聲音冷淡，對面女孩眼睛紅着跑掉了，江安遙認出來，那是她們院花，啧。

她抱着書淡定繞開他們，就當沒看見一樣。

之前的無數次，他們碰面也是這樣，兩人目不斜視擦肩而過。

這一次她被周漠亭叫住了，江安遙聽見他平靜道：“你真的打算一輩子不跟我說話了？”

江安遙挑眉，像是才看見他一樣，随意笑笑：“怎麽會呢，老同學，最近怎麽樣？”

周漠亭盯着她，眼睛裏黑黑沉沉，許久才道：“你真是個混蛋。”

江安遙繃不住了，睜開了眼睛——

居然是夢。

她抱着被子坐起來，只記得一直在做夢，腦子昏昏沉沉的。

最近她又開始夢見周漠亭。

也許是因為重逢，那些本來都忘掉的東西，現在又來夢裏打擾她。

只不過她記得周漠亭最後好像沒說話吧，他應該是直接走了的。

怎麽在夢裏還罵她混蛋呢？

江安遙郁悶極了，打起精神洗漱，社畜還要去上班呢。

擦着五十九分打卡成功，一進辦公室，發現整組的人差不多都來了，每個人臉上表情都帶着喜悅。

江安遙咬着一袋酸奶，遞給隔壁小緒一袋，疑惑道：“怎麽你們都在？”

小緒比她早一年進公司，年紀不大，滿眼都是喜悅：“你出差回來不知道，我們可是在辦公室熬了兩天兩夜了，企劃部一個禮拜沒歇了，全都盯着策安那個項目呢——昨晚終于敲定了，老大一早就來了，等着策安那邊人來簽合同。”

江安遙總算明白為什麽大家這麽高興了，她們這廣告公司是一個富二代開的，嗯，作為老大來說，他非常好——薪資待遇優秀，事情也不多。

但是作為公司老板來說，他除了會燒錢，其他的樣樣不精通，公司開了兩年，燒掉了幾千萬，還沒盈利一個項目。

好在老大一發小指點了幾句，把公司風控和財務大換血，才堵上了漏洞。

財務換了新人後，據說現在三派分立，天天互掐。

至于風控，江安遙對這個部門沒什麽印象，之前的風控張總監是個慈眉善目的中年老頭，看誰都笑呵呵的——小緒偷偷跟她說，老張這兩年起碼撈了幾百萬，老大讓他滾的時候他可傷心了。

江安遙心說離了這種冤大頭公司，誰不傷心呢。

“哎，聽說這新來的風控大佬，是A大的？”小緒問她，“我記得你也是A大的來着，怎麽樣，記憶裏有這號人嗎？”

江安遙把喝空的袋子丢到垃圾桶，笑笑：“A大人才濟濟，我哪能各個都認識？”

她有意結束這個話題，小緒卻跟來了勁一樣，繼續八卦：“據說他跟咱老大家裏關系不錯，所以才來救急，他自己那個私募投行，做的可大了……”

江安遙開了電腦，漫不經心聽着女孩的碎碎念：

“這次項目把咱公司拉回來了，老大應該能再撐一撐，就是不知道這臨時的風控大佬，能幫我們多久，畢竟人家看着也不像缺錢的樣子。”

不缺錢？江安遙想起在公司第一次見周漠亭的時候。那是老板特意開的歡迎會，幾乎所有人都參加了。

他們老大徐源精通玩樂，刻意安排的歡迎會整的花裏胡哨的，反正是廣告公司，臺景都是現成的——燈光一打，跟什麽開幕式一樣。

江安遙還是前幾天才知道來的人是周漠亭，聽到名字的時候，恍惚了好一會兒。

一看簡歷，就知道是他：A大數學系畢業，留學N10聯大，一手創辦城合公司……其間無數大大小小的光輝成績，最近的一次就是做空新能源，小賺幾千萬。

江安遙看了都搖頭，數學好就是沒辦法。

周漠亭上臺講話不過三分鐘，底下歡呼聲一浪蓋過一浪，江安遙眯着眼看他，發現他和七年前還有點相似，再早，就不像了。

眉眼冷峻，劉海很短，精心打理過的頭發，西裝裁切合體。

他本來長得就不錯，然而現在這樣突出的相貌，在他身上卻不是那麽明顯了。

當年脾氣再臭都有人追，何況現在。

修煉了這麽多年，當初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已經站在遙遠的高處了。

連氣質都變得內斂許多，真令人想不到。

到了敬酒環節，江安遙躲的遠遠的，在一堆酒水裏找了杯果汁喝。

她上司Luna看不慣她這樣，硬給她塞了杯酒，讓她去人群中心敬酒。

江安遙嘆氣：“市場部巴結這位新總監就算了，我們文案組也要開始汲汲為名嗎？”

Luna一巴掌拍在她肩上，恨鐵不成鋼道：“你少清高，你看人美術組那群女的，都快貼上去了！我們組就你一個沒結婚，你趕緊給我去！”

Luna态度強硬，江安遙被她推到人群裏，看着人堆裏的那個男人。

她決定轉兩圈，然後拎着杯子回去交差。

結果跟着人群擠來擠去，居然把她擠進了中心，裏面已經喝了七八圈，徐源喝的人都看不清了，就看見一個皮膚特別白的女孩在邊上，定睛一看是她。

“來來來，這位美女是我們文案組組花！來！喝一杯——”徐源把她扯了過去。

江安遙被社會教育了幾年，已經能很好地控制情緒了，離周漠亭不過一米的距離，态度非常得體：“周總好，我是江安遙。”

她舉着杯子，見對面男人沒什麽反應，一飲而盡。

動作行雲流水，落落大方。

沒毛病，江安遙心裏誇自己。

然後就看見周漠亭，慢條斯理喝了一口。

說一口都是擡舉了，幾乎是沾唇就走，毫不留戀。

江安遙笑着把位置讓出去，拎着空杯子給Luna交任務。

周漠亭繼續和其他人敷衍，眼神落在那個窈窕的背影，轉瞬即走。

兩個人仿佛不認識一樣。

這樣更好，江安遙心想，要是開始攀關系才尴尬呢。

成年人嘛，應該各自體面。

可是她這一陣子，又開始夢見他。

幾乎每個夢都是不歡而散，她看着他離去。

江安遙問自己：你到底在想什麽呢？

每個夢都是看着他離開，也不追也不解釋，就這麽看着。

她自己也想不明白，索性丢開。

好在周漠亭不常在公司，來公司也是和他們老大還有幾個高層開會，直到策安這個項目。

總裁辦的Suit來敲門，找江安遙。

徐源本來有個女秘書，這次一起開掉了，他也懶得找，這次簽合同，才想起來缺個女秘書。

什麽毛病？簽合同要女秘書幹什麽，難道要她簽字嗎？

江安遙裝作沒看見Luna的眼神，笑着對Suit道：“我等會兒要去拿這次的樣品，你去隔壁問問，我記得——”

“樣品我已經看過了。”Luna直接打斷她，江安遙看了她一眼，對方給她一個警告的眼神，“美術組今天加班趕稿子呢，還是安遙去吧。”

Luna跟美術組組長不和，兩個人天天因為文案和配圖打架。

江安遙無可奈何，補了個妝跟着Suit去了。

路上的時候Suit陪笑臉，解釋道：“策安那邊帶了個美女秘書，老往徐總邊上湊，你知道的他不喜歡女人近身，這次還順手把小吳開了，現在連個擋箭牌都沒有。”

都這麽說了，江安遙當然得上了。

要說徐源，也是個奇葩，他明明是個有權有勢的富二代，坐等繼承家産就好了，偏偏非要自己出來辦公司。

為了什麽呢——為了不結婚，等他的白月光。

跟家裏放話，要把本金翻十倍，證明自己不用靠家裏。

聽着挺有骨氣的，可聽說他直接從家裏拿了一個億。

江安遙一點也不同情了。

雖然知情人都覺得徐源就是被家裏慣的，但他為人是真的沒話說，給打工人開了很多福利，雖說吃喝玩樂，行事跟二世祖沒區別，倒還真的專情——

身邊連個母蚊子都沒有。

會議室裏坐了十來個人，江安遙一進去就看見一個美豔女人站在周漠亭邊上，俯身捂着嘴嬌笑。

哦豁，好深一條事業線。

江安遙欣賞了幾秒，拿着文件往徐源邊上走。

徐源給她遞了個眼色，示意她遞給周漠亭。

江安遙看了眼周漠亭，男人手上拿着iPad，偏頭跟那女人說什麽。

自覺應該不需要打擾，江安遙把文件遞給徐源，放軟了聲音：“徐總，這是宣傳手冊。”

她刻意壓低聲音，溫柔動聽，所有人注意力都到了她身上，連周漠亭都看了過來。

徐源不好意思說什麽，沒接文件，對她道：“拿給漠亭。”

男人長腿交疊，身材筆挺坐在那裏，邊上美豔女秘書開口了：“這位是誰呀，上次來徐總身邊不還是另一個小姑娘，怎麽這麽快就換新人了，難怪都不理我……”

江安遙雞皮疙瘩爬了一身，聽見徐源笑道：“這是漠亭新秘書。”

看樣子被纏上的是周漠亭，江安遙歇了開口的心思，把手上東西遞過去，就站他後面裝笨蛋花瓶。

徐源一看江安遙這副呆呆的樣子，心裏納悶：這姑娘平時挺機靈的，怎麽今天反應這麽遲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麽回事。

江安遙是真的覺得周漠亭不需要擋箭牌，他就是板着一張臉，都讓女秘書心花怒放。

大腦放空，她今天穿了高跟鞋，站着有點累。

“安遙——”徐源喊了聲，江安遙才回神。

他好脾氣道：“幫漠亭倒杯水。”

“哦哦，好的。”江安遙覺得自己太敷衍了，忙道歉：“對不起我剛剛沒聽見。”

她從拿走杯子的時候，周漠亭語氣淡淡：“你靠近點沒關系，我不會扣你工資的。”

江安遙愣了下，有些不自然，笑道：“對不起周總，是我的錯。”

周漠亭沒回應，江安遙以為他只是調節下氣氛。

然而會議結束後，她被扣掉了一個月工資。

江安遙感受到了窒息。

通知是群裏發的，沒說原因，然後大家都知道她被新來的風控總監扣了一個月工資。

Suit特意跑來解釋，說是因為徐總開玩笑多問了句周總監：“真的不要新秘書嗎？特別聽話的那種哦——”

“聽話？”周漠亭随意笑笑，“我看未必，你手下人工作就是這麽敷衍的？”

徐源把不準他什麽态度，于是就扣了江安遙一個月工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