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身輕
以徐源的本事,查一下林岫還是很簡單的,只不過林岫才回國,目前有用的消息不多,他一個在國外搞藝術的朋友倒是知道點:
“他是搞音樂的,是Augus Evans的專用編曲人之一,你知道的Augus已經在稱霸北美市場了,雖然我很不喜歡他那種青澀的聲線,但是誰讓他粉絲多呢,還不如伴奏唱的好聽……你打聽的這個人業內評價也還行,不過你說他回國了?難道Augus……”
徐源懶得聽那些廢話,總結出來幾點:林岫雖然年輕,但是事業有成,有才華有能力,看起來也很會讨女孩子歡心,啧。
而周漠亭這邊也得到江母的情況了,看樣子江安遙應該費了不少精力,順帶着他也看了下她的狀況。
“……綠原街**小區10棟502,上個月以243.19萬元成交,買家姓陳——”
低于市場價好幾個百分點,應該是急着出手墊付醫藥費用,那個小區周漠亭還有印象,他放學經常陪她走回家,路線現在還記得。
是個很老的小區,地段現在也不好了,面積也很小。
那應該是她生活了十幾年,不,也許是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
他看着那幾行字,許久後,吩咐助理Elvis:“聯系下這位陳先生……“
最近幾個月心緒不寧,以前很少出現這種情況,昨晚睡的也很差。
夢見了江安遙。
他很少會夢見她,這麽多年裏,她淡然離去,如同那些和他同窗過的少年少女們一樣。
從來不會打擾他。
但是來B市後,經常會夢見她。
他還記得那個老舊小區,有一段很長的青石板路,在夢裏綠樹成蔭,帶着舊日陽光的溫暖,顯得一切那麽美好。
下雨天下雪天他一定會陪她回家,天氣不好的時候,江安遙總是會在那段青石板路摔跤,有一次摔的尾骨骨裂,好幾天沒來學校,來了後坐下起身都是龇牙咧嘴的。
那時候他還是江安遙同桌,看見她的表情就想笑,然後被江安遙一頓打。
于是他放學沒事就順路陪她回家。
江安遙放學,她的初中老師媽媽也下班,經常看見周漠亭。
江母是一個很溫柔的人,周漠亭記得她,每次看見他都笑意盈盈,然後他第二天就心虛地不陪江安遙一起回家了。
他天天陪的女孩神經大條,無知無覺。
直到江母看見的次數多了,問起江安遙,江安遙才有點青春萌動的後知後覺。
不過也沒有太多。
他還記得,第二天江安遙氣鼓鼓來上學。
周漠亭戳戳她,笑嘻嘻問她怎麽了。
“我媽居然懷疑我跟你有什麽——”女孩趴在桌子上,一只手伸過來抓他的筆玩。
周漠亭笑得欠揍:“那咱媽的意思是?”
“滾!”額頭被筆砸中,周漠亭還在笑。
他那時候只覺得無奈,這個傻姑娘別的事情上聰慧至極,偏偏對他無知無覺。
上了高中後,江安遙也搬家了,南轅北轍到他再順路也順不了,而且八卦流言也多了,江安遙嫌棄他害自己惹上是非,私下也不太跟他一起了。
再後來,再後來就是文理分班。
她學文,去了對面那棟樓。
明明看起來只是隔了一點距離,他有事沒事還去對面晃悠,兩個人看起來還是很熟,卻又不知怎麽的,慢慢疏遠了。
江安遙遇上了林岫,就忘了他。
夢很快就醒了,美好的片段一閃而過,最後定格在一男一女并肩走的場景。
然後他就醒了。
他知道自己心裏對那個男生一直很介意,一直一直。
也知道那天在徐源面前露出了一絲狼狽。
清醒後,對這段青澀的感情,他可以冷靜的評價:緣分不夠,錯不在他。
唯有夢裏,唯有有些狼狽的時候,一些寂靜的夜裏,他會一遍一遍問自己:為什麽不往前走一步。
江安遙那麽遲鈍,你不說她怎麽知道。
每當那個時候,年少的那個自己,就會被巨獸逼在角落,無聲的沉默。
醒來後,理智回歸,那個少年又會被他關進上鎖的盒子。
然後他又是那個冷靜理智的周漠亭。
他有些煩躁,恰好母親的例行電話來了。
依舊是一些無關痛癢的事情,他爸下個月回來一趟,有空可以回家看看,最後就是例行催婚,有沒有合适的對象,有誰誰的女兒挺不錯的,想見見可以約。
周漠亭難得沉默了一瞬,往常他總會敷衍拒絕,這一次他猶豫了一瞬:
要不要,試着嘗試呢。
幾乎是同一時刻,就被否決了,他不需要通過別人來證明什麽。
他也不是一個逃避現實的人。
周母被他拒絕,還有些遺憾:“其實上次拿東西的那個助理也還不錯……我和你父親對你的婚事沒有太高的要求,你這幾年孤孤單單着,有個合适的就行……”
周漠亭無聲笑笑,随意道:“公司才創辦幾年,正是發展的時候,我也沒有成家的想法,你也不用給我相看了,我這麽忙也只會耽誤人家女孩子青春。”
他都這樣說了,周母只能無可奈何嘆氣。
周漠亭确實很忙,他的那個投行才做沒幾年,雖然在G市風頭無兩,不過要回帝都的話,還是要好好規劃一番。
江安遙這幾天過的提心吊膽,江母上手術臺前的一夜,她陪在床前,滿心無措。
海風安慰她,前幾次那麽兇險都熬過來了,這次肯定沒什麽問題。
江母腦子裏長了兩個腫瘤,前兩次手術切掉了一個,也成功确定了第二個的具體位置——
但她還是怕,這是她唯一的依靠。
生她養她的母親。
但是她還要強撐着笑容,安慰母親。
她縮在窄小的陪床上,看着母親的面容。
母女倆對視着,江母蒼白的臉溫柔極了,有時候江安遙無法理解自己的父親,她母親那樣溫柔體貼的人,人人稱贊,為什麽父親可以那樣冷血的抛棄她。
江母輕聲道:“你年紀也不小了,之前幫你看了幾個你也不搭理人家,現在我這身體……唉,遙遙你要找一個好人家,別像我一樣——”
江安遙心裏一痛,這些年來,她從未見母親這般傷感地提起這段婚姻。
她強忍着悲傷和恨意,對母親道:“我才不要結婚,媽媽我以後一輩子陪着你,不好嗎?”
江母露出一個哀傷的笑容:“遙遙,你要是不結婚,我是閉不了眼的。”
若是旁人說這話,江安遙一定會嗤之以鼻,什麽時代了,女性不結婚怎麽了。
但是這是她母親,愛她關心她二十多年的母親,她只是盼着她以後有所依靠。
江母開口了,說出的話讓她更難過:“我沒有逼你的意思,我只是……我只是希望你找個好人,不用多麽有權有勢,只要好好對你就行了,起碼你生病的時候,能陪着你。”
她應該是有感而發,江安遙此刻說不出什麽來,眼睛酸的要命:“媽媽你不要擔心,你一定會沒事了,張主任說了手術後就會好起來的,等你好了,我就聽你的話……”
江安遙起身,伏在母親床邊,祈求地看着她。
江母撫過她的臉,聲音慈愛:“沒事,慢慢找,不着急。”
“你以後要好好的。”
這句話讓江安遙第二天神志恍惚了很久,等在手術室門口,差點被一個護工撞倒,這才慢慢回神。
這一刻不管什麽事,都不重要了。
她只祈求母親能好好的。
江母的手術很成功,切除的組織做了病理,不是壞東西。
江安遙的心總算落地,心情一天天好起來,海風和林岫去看望江母的時候,江母已經能下床活動了,母女倆相似的面容上都帶着笑意。
“這一年多她過的很不好,我也幫不上什麽忙,遙遙一個人照顧阿姨,瘦了好多……”海風對林岫道。
英俊的青年臉上露出一絲懊惱:“我不知道她經濟狀況會這麽糟糕,她爸當真不聞不問?你也不告訴我,我早點回來就好了——”
海風露出一個難以形容的表情:“她父親……算了,等安遙自己跟你說吧,聽說你要在帝都呆一陣子?我要去曼谷跟個項目,後面拜托你照顧她一下。”
林岫鄭重點頭:“好。”
江母出院後,林岫特意幫她們搬家。
這棟小房子還是江安遙外公留下的,看起來很是古舊,林岫打量了一圈,很不滿意。
房子已經打掃過一遍了,安排好江母,江安遙對皺着眉的林岫嘆氣道:“大哥你別愁眉苦臉了,雖然舊了點小了點,但是環境安靜,适合我媽靜養。”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江安遙剩下的存款不多,這些都要存起來,防止江母以後身體出現什麽意外。
林岫勸她道:“如果是因為錢的原因,我可以借給你,反正我現在也不急着用……”
江安遙知道他現在不差錢,可現在她最大的困難并不在于買房,而是需要一份收入高的工作和足夠的時間照顧母親。
她嘆了口氣。
林岫聽了她的困境,思索道:“我的老板決定回國發展,她想在國內開一家工作室,目前還在籌集人手,年底我帶你去見見她。”
江安遙謝了林岫好意,請了阿姨照顧母親的起居,公司離這裏有點遠,她只能周末回來。
公司最近很忙,好在稿子随時随地都能寫,她回公司第二天就把下個月的活動文案交上去的。
Luna非常驚訝:“這麽快?你不是請了半個月假嗎,怎麽樣,家裏還好嗎?”
江安遙謝過她的關心,順便問了下項目進度。
策安的項目已經近尾聲,第三季度方案已經通過,徐大少非常高興,已經準備要辦慶功宴了。
“你跟小緒把Amou的策劃案整理下,這個禮拜拟好臺本,還有……”Luna噼裏啪啦交待了一堆工作,最後輕描淡寫道:“徐總月底準備發獎金,我順便給你申請了個慰勞獎,加上你出差的補貼,應該有不少。”
江安遙一愣,很快反應過來向Luna道謝。
Luna不可謂不大方,江安遙收到工資的時都有些咂舌,光是出差補貼就有幾千塊,加上獎金工資有三萬多——感謝善良的Luna。
江安遙連軸轉了半個月,終于把Luna發的任務完成,策安那個項目的第一筆款已經打過來了,徐源很大方的給大家都漲了工資。
慶功宴安排在周五晚上,大家都很開心,江安遙也不例外。
終于可以放松一下了。
策安的項目對徐源來說是扭轉公司局面的第一步,對周漠亭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
徐源天天電話騷擾他:“這個項目是你牽線的,慶功宴你怎麽的也要來吧?我可是為了你才拖到現在的。”
周漠亭才出差回來,沉默了會兒,看了下後面的日程安排,問道:“什麽時候?”
徐源在電話那頭笑的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