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代駕師傅想必很後悔接下這一單。

車後座坐着兩個同樣賞心悅目的青年,卻都默不作聲冷着一張臉,特別是嘴角破了的那一個,眉眼含霜,讓這開足了暖氣的密閉空間硬是降低了幾個攝氏度,仿佛随時會有冰淩滴下來。

賀聆無心欣賞窗外不斷變化的場景,滿心全是剛才在地下車庫跟柏珩的争吵。

他今晚高高興興去品酒,好心情在見到柏珩的那一瞬間全毀了,酒沒喝到被人看笑話就算了,可是柏珩竟然敢質問他,甚至咬破了他的下唇,唇肉現在還在隐隐作痛,他不滿到了極點,本來因為欺騙柏珩而産生的一絲絲愧疚感,也盡數煙消雲散了。

車子一停好,賀聆就全然不管柏珩悶頭往前走,柏珩跟在他身後喊了兩聲,他全當沒聽見,甚至于不肯跟柏珩搭乘同一輛電梯,自個先回了家,關門時多想了一秒,到底沒把門反鎖。

賀聆決心不搭理柏珩,一晚上都自顧自做自己的事情,柏珩多次欲言又止,在見到賀聆不悅的表情時,即将脫口而出的道歉又被他吞咽回去——是賀聆先欺騙他在先,本該是賀聆向他說對不起的。

話是這麽說,柏珩還是無法跟賀聆一樣把對方當成透明人,他雖沉默着,但眼睛卻像裝了定位器一般,賀聆轉移到哪裏,他就看到哪裏。

賀聆生了一晚上悶氣,不管柏珩怎麽在他眼前晃蕩都全當瞧不見,他看得出來柏珩很糾結,可換在從前,只要他一板着臉,柏珩早就眼淚汪汪地黏過來了,他三言兩語就能把柏珩哄得服服帖帖。

柏珩究竟是什麽時候變得這麽不好糊弄的?

直到關燈躺到床上賀聆不像往常一樣摟着柏珩,而是背對着柏珩睡下,柏珩才終于受不了賀聆的冷落。

比起發脾氣,冷暴力更讓人難受。

賀聆腦袋一沾着枕頭,一雙臂膀就從他背後伸來,緊緊将他抱住。

他聞到從柏珩身上隐隐約約傳來的熟悉香味,是他前陣子買給柏珩的香草牛奶沐浴露,他自個偏愛木質香,卻很喜歡柏珩染上這種淡淡的奶香氣,每次只要柏珩洗完澡,他都會抱着人嗅個不停。

他知道柏珩不太喜歡這款香味,也已經有好些天沒用過,今晚特地使用,讨好意味很明顯。

賀聆聞見淡奶香味,躁動的心漸漸安靜下來,他其實很容易對柏珩心軟,如果今晚柏珩再主動一些,他不會晾着人幾個小時不搭理。

他掙紮了下,被柏珩摟得更緊,柏珩毛絨絨的腦袋往他頸窩裏鑽,充滿眷戀之情,緊接着,他就聽見柏珩悶悶的、委屈至極的音色,“賀聆,對不起,你別不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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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感情的主導者從一開始就是賀聆,哪怕柏珩明明知道賀聆有錯在先,卻還是受不了賀聆對他的忽視而選擇妥協。

賀聆沒有推開柏珩的擁抱,但也不肯順着柏珩的話往下走,冷聲說,“你要是真覺得對不起早該道歉了,何必等到現在。”

柏珩溫熱的呼吸全灑在賀聆後頸白膩的皮肉上,他無法忍受賀聆的冷淡,聲音甚至染上了哭腔,“我真的知道錯了......”

“那你錯在哪裏?”

柏珩一怔,答不出來。

“你看,你還是覺得自己沒錯吧,”賀聆輕笑,“今天如果不是我擋了下,你真在酒莊打了蔣澤,我們可就成大笑話了。”

柏珩眼神微變,他太不喜歡在賀聆嘴裏聽到蔣澤的名字。

賀聆繼續道,“還有,我沒有教過你接吻可以咬人,我痛了一晚上,你卻不聞不問,這不是錯嗎?”

這句話倒是真心實意的,賀聆的嘴巴被柏珩啃得不成樣子,明眼人只要一看就絕對能猜出發生了什麽。

柏珩似乎是被他說服了,很認真地說,“那你咬回來。”

賀聆一聽,猛然翻身,在黑暗中找準柏珩的下唇,重重地咬了下去,柏珩疼得悶哼一聲,卻任由賀聆咬,賀聆不僅咬了他的嘴唇,還咬了他的舌頭,柏珩一聲不吭讓他洩氣,眼裏泛着淚花,不知道是因為疼的,還是因為賀聆終于肯和他說話。

賀聆胡亂咬了一通,心裏的氣終于出了七七八八,他退開一點,見到柏珩亮晶晶的眼,道,“咬一下就疼哭了嗎,你剛才都把我咬流血了,怎麽就不知道疼呢?”

柏珩抿了下被咬得發麻的唇,鼻尖微動,“對不起。”

他溫良得像任人擺布的兔子,賀聆的氣終于消停,但嘴上還是不饒人,“你這一次知道錯就算了,以後別一點小事就鬧個不停,次數多了真挺煩人的。”

柏珩摟着賀聆的力度不受控制一緊,在黑暗中定定地看着賀聆,他眼裏有淚,瞪着眼時淚水就不争氣地滴落,沒入被褥裏。

煩人,柏珩無聲咀嚼着這兩個字,一股濃郁得無法忽略的戾氣漸上心頭。

賀聆看不清柏珩的神情,一摸才知道柏珩又哭了,嘆氣道,“又沒說不要你,別哭了。”

他的軟聲安慰讓柏珩哭得更厲害,柏珩啜泣着往他懷裏鑽,像是尋求擁抱的毛絨絨動物,讓人心裏一片軟乎。

賀聆抱住他,輕輕撫摸他的腦袋,心想,再等等吧,他還是很舍不得這麽可愛的、對他百依百順的柏珩。

——

還有一星期就是年三十,賀聆準備年二十八回家,柏珩還沒有跟他提起過年的事情。

他想着柏珩因為他跟家裏人鬧翻,和他同居半年多,現在除了他這裏沒有其它去處,總不能把人丢下孤零零的過年,再加上賀聆的父母已經知道柏珩的存在,一尋思,決定把柏珩一起帶回家。

如果他沒有在決定好那天收到戚樹喬的短信的話。

年二十五,賀聆開完今年的最後一場會議,和同事小聚了一餐,又互相提前拜年,算是結束了一年的工作。

從烤肉店出來,下起了小雪,賀聆不抗凍,匆匆跟同事告別,鑽進了車裏。

他打算回去後親自跟柏珩說帶他回家過年的消息,甚至可以想象得到柏珩是怎樣的欣喜表情,可偏偏就是這麽巧合,他剛把車停好,人甚至還沒有出去,手機就傳來了聲響。

他下意識地拿出來查看,看清發信人的姓名時,神情微怔——戚樹喬,這個久違的名字猝然鑽進他眼裏,将他一瞬間拽到二十歲那年的夏天。

禮堂烏泱泱的全是人,十來臺空調高速運轉都驅趕不去盛夏的悶熱,而他坐在禮堂的後排,仰望着作為優秀畢業生被邀請回校演講的青年,只是一眼,就讓他飛蛾撲火地奔向那座巍峨不可攀的高山。

他那時太年輕,還學不會完美地隐藏自己的欲望,接近、暧昧、告白,以為自己能拿下人人仰視的高嶺之花,卻沒想到,戚樹喬将他的小伎倆都看在眼裏,在他表白後,笑着拆穿他的拙計。

将近七年過去,他都無法忘記戚樹喬說的每一個字。

戚樹喬說,“小賀,你無論是長相還是性格都很符合我的擇偶标準,但是想讓人喜歡你,最重要的條件卻絕非這些。”

他不明白,只有被拒絕後的挫敗,“那是什麽?”

“真誠,”戚樹喬的眼睛是淺褐色的,認真注視着每一個人時,溫柔得能讓人忘記世間的煩憂,他不常笑,但那次卻笑了,“你不夠真誠,所以我不能接受你。”

他為了能得到戚樹喬的青睐,費盡心思打聽戚樹喬方方面面的喜好,将自己打造成戚樹喬最喜歡的模樣,最終只換來戚樹喬的一句不夠真誠。

年輕的賀聆只有被拒絕的無限羞惱,還因此消沉了兩個月。

那是他這些年來主動出擊唯一一次失手,至今想來都無法釋懷。

可是現在的賀聆回過頭去品味戚樹喬的話卻覺得并非沒有道理,他總是這樣,因為色相對一個人動心,想方設法地靠近、奪取、再抛棄,可只有戚樹喬一個人明明白白地戳穿他的惡劣。

後來他把愛情當成人生調味劑,也就更加不把真誠兩個字放在眼裏。

賀聆從年少的回憶裏脫身,再看戚樹喬給他發的短信——小賀,多年不見,聽說你現在在A城工作,年後我将調到A城,過年方便見個面嗎?

過年,賀聆看着這兩個字,眉頭微微蹙起,沉默良久,最終打下兩個字,“方便。”

作者有話說:

壓垮小白兔的最後一棵——大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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