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一更)

手術室的燈久久不滅。

賀聆渾渾噩噩地在外呆坐着,手上屬于柏珩的血已經幹涸了,觸目驚心的一片。

事情發生得太過于突然,他到現在都還不能回過神來,柏良得知柏珩出了車禍已經往A城趕了,估摸着再過兩小時就能抵達。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醫生終于從手術室出來,賀聆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甚至有了幹嘔的感覺,他連忙迎上去,在聽到醫生說手術很成功的身後才猛然地松一口氣。

撞到柏珩的是重型機車,A鎮有很多飛車黨,這類事件偶有發生,醫生已經見慣了,只不過柏珩不太幸運,有根斷了的肋骨橫向插入肺部導致局部出血,情況才棘手了些。

除此之外,柏珩還有中度腦震蕩,左腿粉碎性骨折等問題,需要轉入重症監護室觀察一晚上。

“你不用太擔心,病人已經脫離生命危險,等過了今晚沒什麽問題就可以轉回普通病房。”

賀聆再三道謝後,先到洗手間将血跡洗幹淨,又到窗口把費用繳齊,才折回重症監護室外看柏珩。

柏珩安安靜靜地躺在結巴的床上,如果忽略他身上的儀器,就跟睡着沒什麽兩樣。

已經是深夜兩點多,賀聆累得手腳疲軟,賀母的電話打了進來。

他已經跟家裏報了平安,也跟家裏人交代柏珩的事情,現下賀母是來詢問情況的,得知柏珩脫離危險,賀母長舒一口氣,“人沒事就好,用不用我跟你爸過去幫忙?”

“不用,你們睡吧,小柏他家裏人就快到了。”

“那就好,”賀母唉了聲,“怎麽會出這種事呢?”

賀聆斟酌再三,澀聲道,“小柏他是為了救我......”

他回想起幾小時前的事情,仍是心有餘悸,如果不是柏珩推了他一把,他現在估計也得躺在病床上,賀聆頭痛欲裂,“媽,我先守着小柏,你們不用太擔心。”

結束通話,賀聆就在醫院走廊的凳子上等待柏良到來,他明明疲憊至極,卻半點睡意都沒有,腦海裏回蕩的全是滿臉鮮血的柏珩和那一句無聲的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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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差點就背負上一條人命了。

賀聆睡不着,幾次跑到監護室的窗口去看柏珩,見到儀器正常運轉着才能稍微安心些。

四點多,風塵仆仆的柏良終于趕到了,當他見到躺在病床上的柏珩時臉色鐵青,他心系柏珩的傷,只是看了賀聆一眼就急忙忙去找醫生詢問傷情,在得到柏珩脫離生命危險時才有心情跟賀聆談話。

賀聆把見到柏珩之後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他雙目赤紅,“我沒想到那條街道會突然竄出只車來,更沒想到小柏會.......”

他不禁有幾分哽咽。

柏良徹夜趕路過來,此時滿臉疲倦,不過他到底比賀聆多吃了幾年飯,很快就調整好情緒,沉聲道,“他向來能為了你連自己的命都不要,”咬了咬牙,“兩次。”

即使知道這兩次都賴在他頭上實在有些霸道,但此時賀聆卻無心辯駁了。

柏良在醫院待了半小時就要走,“你看着小珩,他醒了給我打電話。”

賀聆猜測他是去找肇事逃逸的車主,颔首。

天蒙蒙亮,賀聆一夜未眠實在有些撐不住,但靠在凳子上眯了十來分鐘就驚醒了,他到洗手間沖了把冷水臉,又折回去看柏珩。

柏珩還是沒有蘇醒的跡象,像尊毫無生氣的瓷像一動不動地躺着,賀聆冷靜下來後又忍不住回想起柏珩毫不猶豫推開他的那一幕,這下他跟柏珩就更是藕斷絲連了。

十點多,柏良去而複返,臉色比他來時還要難看,陰沉沉的很是駭人。

賀聆急道,“沒抓到人嗎?”

柏良面色沉寂地沉默良久,才回,“抓到了。”

賀聆還想多問,護士來通知他們柏珩醒了,不過還是很虛弱,只允許家屬進去短暫探望。

他頓時把肇事者抛諸腦後,跟着護士去消毒。

柏良盯着賀聆的背影唇峰緊抿,半晌才擡步跟上。

監護室裏儀器滴滴答答地響,賀聆來到病床前,離得近了更能看清柏珩慘白的臉色,柏珩意識不太清醒,眼睛半睜着,許久才慢慢聚焦到賀聆臉上,他費力地張了張嘴,太小聲了聽不清。

賀聆湊過去聽了下,才發現柏珩是在叫自己的名字,他猶豫兩秒,輕聲道,“別說話,先好好睡一覺。”

柏珩眼睛在賀聆和柏良身上轉了轉,似有疑惑,但麻醉還沒有過,不多時又沉沉睡去。

十分鐘的探望時間很快就到了,兩人出了監護室。

柏良奔波了一夜,揉着發脹的眉心道,“你先回去吧,這裏有我。”

賀聆徹夜未眠,已然到了極限,确實得回家一趟,他想了想說,“小柏有什麽事就通知我。”

柏良颔首,看着賀聆離去的背影,眉心皺得更深了。

——

賀聆回家洗了個熱水澡後倒頭就睡,睡也睡不踏實,全是些光怪陸離的夢,不到三小時就醒了。

他胃裏空空,強迫自己吃了點東西,看着欲言又止的父母,主動道,“爸媽,我知道你們想說什麽,我不是那麽冷血的人,小柏現在這樣我也有點責任,我至少會照顧到他痊愈,你們要是想看他,等他好點了我帶你們去。”

賀母诶了聲說好,“我給你打包些吃的,你今晚再吃點。”

“不用那麽麻煩了,醫院有食堂。”

更何況他也沒什麽胃口。

如果推開他的是任何一個陌生人,賀聆的心情都不會像現在這麽複雜。

可推開他的偏偏是柏珩.....

他心裏亂糟糟的,徹底吃不下東西了,沒有再休息,又收拾去了醫院。

柏珩已經轉到普通病房了,還在昏睡。

賀聆按照護士教的那樣拿棉簽沾水給柏珩潤喉嚨,沒多久,柏珩就悠悠轉醒。

他放下杯子,輕聲說,“小柏,你感覺還好嗎?”

柏珩茫茫然地盯着他看了半晌,說出來的聲音像含了一嘴的沙子似的,啞得不行,“賀聆,我好痛,為什麽我會在這裏啊?”

賀聆臉色驟變,顧不得柏珩的問題,連忙按了呼叫鈴,不多時,醫生和護士就都過來了,在外頭的柏良也聞聲趕來。

醫生給柏珩檢查了傷口和左腿上的骨架,又聽賀聆說柏珩記不得東西,說道,“病人腦部遭受到劇烈撞擊,腦裏還有淤血,确實有可能出現選擇性失憶的情況。”

賀聆皺眉,“小柏,你記得多少?”

柏珩滿臉迷茫,他似乎也很難過為什麽一轉眼就躺在醫院裏,嗫嚅着,“你答應我不分手的......”他看了眼柏良,很費勁地道,“哥,我都讓你別管我了,我不會和賀聆分開的。”

柏珩的記憶還停留在跟賀聆第一次分手、與柏良發生劇烈争吵的那天。

賀聆不禁有點急,“其它的呢,你什麽都不記得嗎?”

柏珩搖搖頭,眼裏含淚,“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他說完這句後,呼吸變得急促,突然咳嗽起來,慘白的臉色愈發難看,竟然咳出了些血絲。

賀聆手忙腳亂地拿面巾紙給他擦拭。

醫生囑咐道,“病人才剛剛做好手術,情緒不能太激動,你們有什麽想問的,等病人身體穩定了再問。”

可柏珩還眼淚汪汪地看着賀聆,勢必要賀聆給出一個答案。

賀聆看着面巾紙上的血,又瞥了眼柏珩的傷口,硬着頭皮說,“沒有不要你。”

柏珩即刻破涕為笑,顫巍巍伸手握住了賀聆的掌,收緊。

柏良被眼前的場景鬧得不得安寧,跟醫生出去商量治療方案,邊走邊問,“醫生,請問他多久可以出院,如果要轉院的話他身體承受得住嗎?”

關門時,柏良深深看了柏珩一眼,柏珩察覺到他的眼神,迎了上來,又很快挪開。

賀聆當真是不知道以什麽态度面對柏珩了,在柏珩的記憶裏他們正處于熱戀期,而現實卻是他們早已經分手,并且還發生了那麽多的事情,他甚至懷疑柏珩的失憶是不是假裝的,可見到柏珩委屈的神色,那些疑慮反而顯得他太冷血。

再怎麽說柏珩也算救了他半條命,現在還重傷未愈躺在床上。

“賀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柏珩苦惱地一次次發問,賀聆想到他不能受刺激的話,沉默半晌才說,“等你好一點我再告訴你。”

“為什麽現在不能說,”柏珩失落地眨眨眼,難受地說,“自從我醒來你就對我好冷淡,我是不是又惹你生氣了?”

賀聆淡淡地說沒有,整個人亂成一團麻,實在招架不住柏珩的一再追問,正好柏良回來了,他連忙起身道,“柏總,我出去給小柏買吃的,你們兄弟倆聊。”

不管柏珩怎麽喊他都沒有停下,徑直出了病房。

柏良靜靜看着柏珩折騰,等到确認賀聆離開,才忍無可忍上前猛地甩了柏珩一巴掌,咬牙切齒道,“你做的好事。”

柏珩被扇得偏過了腦袋。

“買兇這種事也虧你做得出來。”柏良氣狠了,手都在抖,“你是真瘋了。”

柏珩擡起黑黢黢的眼睛,“哥,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你別跟我裝,你騙得了醫生騙得了賀聆,騙不了我,昨天抓到的那個男的什麽都交代了,你現在了不起,連自己的命都可以拿來開玩笑,你有沒有想過,要是真的......”

“哥,”柏珩輕聲打斷兄長的話,他眼睛通紅,“我沒有辦法了。”

柏良怒而擡起手,卻遲遲沒有落下去。

“我不能失去他。”

“幫我瞞着吧。”

“不然我不知道自己還會做出什麽來。”

執念成了魔,他确實是病入膏肓,藥石無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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