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現如今農村的運輸工具和運輸方式都還比較原始, 一臺小馬力的三輪手扶拖拉機就要三四千塊,絕大部分農民根本買不起。
眼下只有農資公司或者比較大的集體合作社裏才有拖拉機小貨車收割機之類的大型農業器具。
即便是趙家已經成了萬元戶,到現在都還沒買車, 平時用騾子拉,需要大宗運輸時再找人租車。
龍門村裏有一臺載重1噸的輕型小貨車, 屬于龍門村生産大隊的公共財産,由大隊長馬大光負責駕駛和管理。
村裏有農戶需要的時候向馬大光提出申請,然後交一點錢就可以使用,比在外面租車要便宜一點。
許紹庭沒和馬大光打過交道, 只聽村裏人說這人是個老古板, 不講人情和關系, 跟石頭一樣又倔又硬, 什麽事都上綱上線,很不好打交道。
臘月二十九的下午他就帶了兩瓶酒到馬大光家登門拜訪,去碰碰這塊硬石頭。
馬大光四十來歲年紀, 長着一張黑黝黝的國字臉,眉心刻着川字紋,見到許紹庭提着東西上門的時候就把臉一板:“你來幹什麽?”
都是一個村的, 馬大光可以說是看着許紹庭——的原身長大的, 對這個不成器的敗家子印象很差。
前些天許紹庭的加工廠開業他當然聽說了, 但對這個有前科的小子并不看好,誰知道哪天他惡習複發,像以前那樣把這個新開的廠子給賠掉呢。
許紹庭把酒放在桌上, 不以為意地笑道:“馬叔, 以前我年輕不懂事, 做過不少混事, 但我現在已經洗新革面了。明天就是年三十, 我來提前給馬叔拜個年,這是我岳父自己家釀的酒,給您嘗嘗。”
馬大光明顯不想跟他廢話,把手一揮:“行了,拜完了,提上你的酒回去吧,我不收禮。”
許紹庭卻站在那裏不動,繼續道:“馬叔,除了給您拜年外,我想問問生産隊的那臺貨車要怎麽借用,我那個加工廠裏需要幫人拉東西。”
馬大光的語氣果然和石頭一樣硬梆梆:“借不了,生産隊裏都忙不贏呢,沒那個空。”
許紹庭耐心地說:“過年這個月是農閑時間,隊裏應該用得少,我看到那臺車大部分時候都在隊裏閑置着,能不能讓我們加工廠用一下?雖然我不是種地的,但加工廠也屬于農業經濟裏的一部分,而且我也是咱們龍門村的一分子。如果您覺得為難,油錢和師傅的辛苦費我可以适當多付一點。”
馬大光霎時把眉心皺成一個疙瘩,冷着臉道:“哦,你小子現在有錢了?有錢就了不起了嗎?那臺貨車是閑置着,但是壞了,用不了!你趕緊走,我忙着出門辦事,沒功夫跟你廢話!”
就這麽的,許紹庭被轟了出去,只能無奈地苦笑一聲,提着酒回了家。
江舒雲見他那模樣就知道沒談成,就說:“要不我去問問青河村那邊?”
許紹庭可不舍得讓她也去挨別人的白眼,便道:“不用了,接的活少一點就少一點吧,這樣也輕松一點。等過個兩年攢夠錢了,咱們自己買一臺車。”
“好。”
“不說這事了,明天就過年了,走,上縣城買年貨去!”
許紹庭把江舒雲一拉,興沖沖地進了城。
糖果瓜子水果茶葉什麽的都得買一點,平時節儉,過年可得犒勞一下自己。另外,鞭炮也不能少。
兩人路過街邊一個攤位時,還看到有人在寫春聯,一副春聯一毛錢,旁邊圍着不少人,生意挺紅火。
許紹庭笑道:“等明年我也來支個攤,把年貨錢賺回來。”
江舒雲催他:“明年再說。回去吧,家裏的對聯都還沒寫呢。”
于是兩人又買了兩刀紅紙,回家後一一裁開。
随後江舒雲研磨,許紹庭揮豪,筆走龍蛇,銀鈎鐵劃,不多時就把江許兩家的春聯和福字都寫好了。
因着今年是龍年,江舒雲還剪了幾張以龍為主題的窗花。
以往龍這種帶着特殊象征意義的神獸只能皇家使用,現在沒有這個忌諱了,平民百姓家都能用。
說到除夕在哪家吃飯的時候出現了分歧,江舒雲自然想回江家,許母卻不樂意,說嫁出去的姑娘就是婆家的人了,哪能老想着往娘家跑。
許紹庭于是出了個折衷的辦法:中午在江家,晚上在許家,兩邊都能兼顧。
江舒雲沒意見,許母拗不過兒子,也只好妥協。
今年大兒子許紹堂跟周紅梅去老丈人家過年,要過幾天才回龍門村,許母也沒得選擇。
除夕上午,許母和小兩口一起去了江家。
江曉雪正讀初三,放了寒假就在補課,前兩天才開始休息,除夕這天才見到自家二姐。
一見面江曉雪就嘴甜地說:“二姐,我覺得你現在越來越漂亮了,用兩個成語來形容,就是仙姿佚貌,風神綽約!”
江舒雲似笑非笑:“形容得不錯,看樣子期末考試語文應該也考得不錯。”
“是滴,正要向你報告喜訊呢!”江曉雪從兜裏掏出成績單,邀功一般遞給她二姐,“我這回考了全班第12名,比上學期進步了足足20名呢。”
江舒雲一瞧,确實如此,便也從口袋裏掏出個紅紙包遞給她:“再接再厲,再創新高。”
是壓歲錢!江曉雪迫不及待地打開紅紙包,發現裏面竟然有兩張嶄新的大團結,不由得喜不自禁,一把抱住了江舒雲:“謝謝二姐,你就是那下凡的仙女,散財的財神爺!”
要知道他們同學得的壓歲錢一般就是一塊兩塊,有五塊的就算多了,她二姐一給就是二十塊,真是太大方了,簡直要讓人熱淚盈眶。
“剛才還誇你呢,這才開始胡說八道了。”江舒雲輕輕拍了一下小姑娘的腦門,“去,幫爸媽做菜去。”
“得令!”
不但是江曉雪,才三歲的囡囡一樣也有二十塊的紅包,許母看在眼裏,心裏埋怨江舒雲給得太多。這才掙了幾個錢,就開始大手大腳了。
不過鑒于她早上收到了江舒雲孝敬她的一百塊錢,這會兒又是在江家,她就忍着沒說什麽。
中午是江氏夫妻做菜,到了晚上在許家則是許紹庭主廚,江舒雲給他打打下手。
但許紹庭說水冷,怕江舒雲凍到手,基本上沒讓她幫忙,只偶爾讓她遞個盤子拿個勺子之類的。
江氏夫妻都有些感慨,這種勤快又疼人的姑爺可不多見,二閨女真是嫁對人了。
許母雖然對兒子大包大攬的行為已經習慣了,但還是念叨了一句:“你就慣着她吧,吃虧的可是你自己。”
許紹庭笑道:“這不是吃虧,是我的福氣,媽你以後也跟着享福吧。”
“哼,那我就等着了。”
入夜,家家戶戶開始吃年夜飯,鞭炮聲遠遠近近響成一片。
許紹庭也放了一挂鞭炮,不過吃飯的時候桌上的氛圍不是特別融洽,主要是許母跟江家人說不到一塊兒,沒兩句就會不尴不尬地冷場,全靠許紹庭插科打诨活躍氣氛。
吃到一半的時候,外面突然傳來隔壁家孩子的歡呼聲:“看電視啦,看電視啦,春節聯歡晚會要開始了!”
這歡喜勁兒比盼望得到壓歲錢還要足。
春節聯歡晚會沒人不知道,簡稱春晚,是中央電視臺從1983年開始每逢除夕夜播出的一臺大型晚會。全國知名的藝術家都會在這臺最高規格的晚會上登臺表演,包括港澳臺的明星也會受邀參加,所以節目特別精彩,深受全國老百姓的歡迎。
然而兩家都沒有電視機,誰都沒有親眼看過一臺春晚,要麽聽人說的,要麽在誰家湊巧看過幾個節目而已。
江曉雪朝屋外瞧了一眼,有點羨慕。
當然也只能羨慕了,大過年的,她不可能跑到別人家裏去蹭電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