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新家
娜娜走後,我摘掉了自己的黑色眼鏡,不再留短發,也開始穿裙子,我完全變成了那個飄逸的楚娜娜。
每天我總會在鏡子前對自己說:“娜娜,早上好。”
我媽開始罵我瘋子,她說她要跟她的一個情人去生活。
任煥開始每天騎車來載我,他現在是我的男朋友。
連傻子都看得出來我現在過的是娜娜的生活,楚拉拉就是楚娜娜的替身,在這個世界的影子。
而任煥總是會那樣哀傷的看着我,拉着我的手,任由我那樣輕輕的靠在他身上。而我卻還總是如夢呓一般的對他說:“任煥,你幸福嗎?”他只是不說話,溫柔的撫摸着我那日漸變長的頭發。
“那麽,娜娜也會幸福的。”我看着他的眼睛。
“不要,拉拉,我只要你開心。”
“呵,你們開心我就開心。”我開始大笑着,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如果娜娜沒有在她的十七歲離開我,那麽我的十八歲也不會痛得如此潰不成軍。
任煥每天都會帶着我到學校的操場上坐着,就這樣一直坐着。就好像沒有任何事情發生一樣,我和娜娜也曾這樣坐着,那些記憶像烙印一樣深深印在我的心上,讓我如此心痛。
沒有人知道我多少次從噩夢中驚醒,夢中的娜娜就那樣倒在血泊中,她叫我救她,可我卻只能跟睜睜看着那些鮮紅的液體淹沒了她,根本無能為力。
我是真的想離開這個地方了,這個我生活了十八年的城市。
我開始日夜期盼我的大學通知書,仿佛它就是帶我走進另一次生命的通行證。
只是讓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事發生了,這件事的發生讓我可以提前離開這個城市,甚至永遠離開我和娜娜一起生活的家。
那天和我往常一樣從學校查通知單回來,在那個只剩下我和老媽的家裏看見了一個陌生男人,而我那驕傲自大的老媽,居然柔順的像只小貓一樣,一動不動的窩在他的臂彎裏,滿臉的幸福洋溢。
哼,原來她的骨子裏流的也是一個普通女人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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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搖大擺的吹着口哨從他們面前走過,看着那個穿筆挺西裝的男人對我露出那種所謂的鄙夷的神色時,我非常慶幸自己學會了吹口哨,盡管他們說女孩子是不應該這樣的。
“楚拉拉,你給我站住。”母老虎終于叫住了我。
“怎麽了。”我懶懶的應着,滿臉的漫不經心。
“我要走了,你爸會來接你。”
“哦,跟這個男人。”我指了指那個男人,他居然沖我聳聳肩。
“我的事你就不用管了,還是管好你自己。”
“那好,祝你們白頭到老。”我咬牙切齒的說。
我從來沒奢望她會在意我,但她居然這麽快把我踢出去,我果然在她心裏連娜娜的萬分之一也及不上。
娜娜在天上應該也不會想到,她的離開讓這個家四分五裂。
我忽然間變得很想娜娜,躲在床上一直哭,淚水濕透了我的枕巾,我就這樣沉沉入睡,我知道我的夢中住着楚娜娜。
娜娜,到底要怎樣我才能等到解放。
我以為自己會失眠,可是我睡得很沉,但我似乎一點也不知道,一切都已然不再。
我是被一陣嘈雜的搬運聲吵醒的,那是一個霧雨蒙蒙的早晨,濕漉漉的窗外到處都散發着鳥語花香。誰曾想到會在這個炎熱難熬的夏季碰上這樣的天氣,連原本并不喜愛雨水的我也沉醉其中,兀自坐在床上對着窗外發呆,活脫脫就一傻子,可是這樣的好心情也沒能維持多久,現實的無奈打破了我所有的愛戀,也打斷了我所有的生活。
就是在這樣一個早晨,我見到了久違的老爸,曾經英氣逢勃的他已經略顯衰老,原本白淨的臉上也長滿了胡茬,歲月果然能催人長大也能讓人老去,我們都逃不過命運的齒輪。
我們父女倆在這個狹小的空間對望,連空氣也顯得嚴肅。
“爸,你怎麽來了。”我終于首先打破僵局。
“拉拉,爸爸不該來嗎,或許早點來,有些事就不會發生。”他的臉上滿是自責,連嘴唇都在顫抖。
“那不關你的事,是我沒看好娜娜。”
“拉拉,我是來接你的,爸爸會好好照顧你的。”
我的心有一瞬間的震動,如果是原來,聽到他想帶我走的話,楚拉拉也許會毫不猶豫的回到他的身邊。可如今,我已明白,自己不過是一顆被丢棄的棋子罷了,他們倆只不過看誰方便就把我扔哪。
因此,我冷冷的拒絕他:“不用了。”
“你不跟我走,會無家可歸的,你媽賣掉了這幢房子。”
“那個女人賣掉這裏去跟她的情夫過好日子,她可真夠狠的。”我沒來由的氣憤,恍然間想起了她昨天跟我說的話。
“她也有苦衷的。”爸仍然是那寬宏軟弱的心腸。
就是他這副好男人的面孔,讓我和娜娜做了五年沒爸的孩子,任人嘲笑和欺負,我真不知該對他這種性格作何種評價。或許在古代他會算得上個謙謙君子吧,我在心裏莫名的嘲弄他,盡管他是我和娜娜的親爸爸。
我不想跟他走,也不能和那個女人一起,我的心情陷入矛盾。
可是他已開始動手收拾我的行李,動作娴熟得就像我們從未分開過一樣。
我開始顯得煩燥,也不阻止,只是繼續倒頭呼呼大睡,真希望一切都是一場夢,可怕的夢魇。
他開始在一旁唉聲嘆氣,然後我聽見了他漸行漸遠的腳步聲。
在經過了一陣陣撞擊聲和搬運聲後,汽車的發動機開始響起,繼而整個房間變得很安靜,我的心開始感到莫名的恐懼。
他們果然都決定抛棄我了,我開始在被子裏大哭。
“哎,楚拉拉。”有人不識時務的打斷了我的哭聲。
我莫名其妙的拉開被子,露出兩只眼睛,一張陌生的臉孔在我的眼前亂晃,我看到了他滿臉的不耐。但不可否認的是這破小孩很帥。
“帥哥,你哪位?”我傻不拉叽的問。
“楚賦叫我來的。”他拿着我的行李頭也不回的向外奔去。
看着他的背影,我有一瞬間的失神,這個陌生男孩到底和我爸是什麽關系,他似乎沒有理由要聽老爸的話。
但就在我獨自發呆的這段時間,他已經從外面回來了,滿頭大汗,白色的T恤已經汗濕了大半,我的小房間內剎時彌漫着他的味道,這種氣味掩蓋了我房內的淡淡香氣及女孩子特有的氣息。
我的眉頭下意識的皺了起來,這個男生憑什麽在我的房間裏亂晃?就只是因為是楚賦叫他來的嗎?
“喂,我說,你到底在幹什麽?”我終于忍不住大吼起來。
“哦,你沒看見嗎,我在幫你搬家啊。”他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你這丫頭怎麽這麽煩呀。”
“我願意。”我莫名其妙的白了他一眼。
“什麽願不願意的,我們又不結婚。”
“你,混蛋——”我抓起床上的枕巾順手就向他扔過去。
他并沒有如我想象中的那樣閃躲,倒是我的枕頭被他安安穩穩的抓在手上,他沖我得意洋洋的笑。
“別玩了,起來吧,大家都在等你。”他的臉突然變得很嚴肅。
“要去哪?”我似乎是明知故問。
“你不要跟楚賦住在一起嗎?”
“我和他住一起和你有關系嗎?”
“有那麽一點點關系吧,他現在是我繼父。”他嗫嚅着說。
“哼”我冷哼一聲,“都是些始亂終棄的人。”
“不管怎麽說,總之你先出來。”
“我不要。”我打算繼續倒頭大睡。
但他居然像個瘋子一樣沖過來扯掉我的被子,那一刻,我明顯的感覺到了他的怒氣,我覺得他似乎是在恨我。
“你走不走?”他再一次問我。
可是一直以來都是乖小孩的我,卻出乎意料的執拗起來。我就這樣一動不動的躺在床上,任由他瞪着我。
“你走不走?”他再一次問我。
“絕不。”我毫不猶豫的說。
說完這句話,我開始在私底下猜測他的反應,我想他可能會給我一耳光,或者是罵我神經病。
但是他什麽也沒做,只是靜靜的坐在我的床邊,滿臉的挫敗,他或許真的是拿我沒辦法。
他就這樣看着我,我也一樣毫不畏懼的望着他,整個房間開始變得很安靜,除了牆上的鐘發出來的滴答聲。
我的耐性在一點點的流失,開始懊惱到底要怎樣才能結束這種尴尬的對視,畢竟我們毫無瓜葛。
“程悅好了沒,叫拉拉下來。”一個婦人的聲音突然傳來。
“噢,好的。”他乖乖的應着,聲音如此溫和。
“楚拉拉,真的不打算走嗎?”他低下頭來詢問我。
“我堅決的搖了搖頭,內心裏我一直認為,只要等到了我的大學通知書,那麽我不需要和我父母中的任何一個人生活在一起,只有我自己也能夠開心的活下去。只要看見他們,我就會對愛情失去信心,也對生活失去信心。潛意識中,我把娜娜的離開歸于他們的自私。
如果他們能多關心娜娜一點,那麽現在的我也不會是孤單一人,只要娜娜好好的活着,成為她的影子或者她的陪襯我都不在乎,我只要娜娜活着,用她那甜甜的嗓音柔柔的叫我拉拉,我真的只要娜娜活着……
我就這樣出神的想着,完全沒有感覺到那個叫程悅的男生的動作,等我回過神來,已經在他的懷裏,我忘記了反抗,淚水在我的臉上無聲的滑落。
他把我抱進了一輛QQ車,藍色的QQ車,是我喜歡的款式,我在車裏見到了我的老爸還有一個從未見過面的優雅婦人。
我被塞在車的前座上,程悅坐在駕駛室上把車開得飛快,我感覺自己的心都快要飛出來了。
“程悅,拉拉怎麽是被你抱下來的?”那個女人輕聲的問着,她似乎連說話都是如此難受。
“哦,她有點不舒服。”他心不在焉的應着。
“這樣啊。”
“不如我們先去醫院吧,順便也給拉拉檢查一直身體。”程悅說。
“我一點病也沒有,幹嘛要去醫院。”
“拉拉,如果你不舒服,我們就去吧。”那個女人對我說。
“我好的很,你死了我也不會死。”我忽然之間變得惡毒起來,居然連這麽狠的話也說得出口。
車裏忽然變得很安靜,沒有一絲聲響,我從前座的反光鏡裏看到老爸那悲哀的眼神,他癡癡的望着坐在他身邊的女人,那種感覺就好像我在醫院看着娜娜時,那樣的無助卻又那樣悲涼。而那個女人也望着他,那是一張很溫柔的臉,滿臉如花的笑容。
“楚拉拉,等下辦完事我們談下吧。”程悅忽然開口。
“好啊,無所謂。”一向的冷漠又回複在我的臉上,我學會了在這個社會生存下去的最好武器。
我認為自己也許很快就會到那個所謂的家,但那輛車居然開了一天一夜,後座的那個女人開始氣喘的厲害。迷迷糊糊的我總是會聽到老爸用手拍打她的背的聲間和在包裏找藥丸的聲間,他的動作是那樣的驚慌,,記憶中的老爸,堅強而自信滿滿,從未像現在這樣手足無措。
我終于相信了這個女人在他心目中的分量。
“程悅,這是哪?”我看了看身邊的程悅。
“武漢。”
聽到這個回答,我有一瞬間的震驚,事實就是自己就這樣莫名其妙的離開了生活了十八年的小縣城。而我一直以為老爸是和我們生活在同一個城市的。
我和娜娜是他們那場該死的婚姻中最無辜的犧牲者。
武漢的夜景很美,到處都是燈火通明,我見到了記憶中的黃鶴樓,那個被很多文人墨客親睐的勝地,雖然只是匆匆一瞥,但已經有了清晰的影像,然後我們駛過了一座很長的橋,那裏的風出奇的大,吹得車窗玻璃咔咔作響。一直很久後的某一天,我才知道那就是長江大橋,橋下面那條渾濁的江就是長江。
我還記得我曾經傻兮兮的問過娜娜,長江的水是不是清徹的,清徹的足以見到江底的石頭。
而娜娜總是驕傲的仰起小臉,在我耳邊一字一句的說:“當然,姐,你以為它跟黃河一樣渾濁嗎?”
然而,娜娜,如今事實證明我們都錯了,可你永遠也不會知道了。
我們的車是在一個小巷子內停下的,有着一條不算繁華的街道,兩旁造型古老的房子說明了它走過的歲月。
“媽,叔叔,到了,下車吧。”程悅把車停在路邊,對他們說。
可真夠諷刺的,他到現在還叫他叔叔。
我以旁觀者的角度注視着一切,我的生活另一個起點就是這個地方。
他們住的地方是一棟住宅區的套房。有花園,車位,也有保安,一切都井井有條。
而那女人的病似乎比我想象中的嚴重,她最終沒能下車走回家,他們把我扔在這個所謂的家之後,便開車揚長而去,走之前只對我說了一句:“你自己收拾下,我們要去趟醫院。”
老爸抱着她從我面前走掉,她居然用那種哀傷的眼神看着我,悲傷一時間溢滿我的胸懷,我最受不了那種眼神,那樣會讓我想起娜娜。
老爸叫程悅幫我收拾,我拖着疲勞的身體跟在程悅的身後,倦意不時的襲來,眼皮開始變得很沉重,身體輕飄飄的,然後,眼前一黑……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是被手機的鈴聲吵醒的,我打開手機,才知道任煥在瘋狂珠找我,居然打了那麽多電話,我在迷迷糊糊中接了電話。電話那頭傳來任煥焦急的聲音:“拉拉,你在玩失蹤嗎?”
“任煥,我哪敢。”我懶洋洋的應着“我是有那心沒那膽。”
“那你人現在在哪?”他沒有多問。
“武漢。”
“你怎麽跑那去了?”
“我現在跟我爸呢,反正我們填的學校不都是武漢的嗎,過來是遲早的事。”我笑笑的說。
“那倒也是,通知單快到了,我幫你拿吧。”
“嗯,好,我先挂了。”我不想多說。、
“好。”
挂掉電話,我睡眼朦胧的從床上爬起來,仔細打量了一下這個房間,房內是清一色的粉色系,從床到書桌,甚至窗簾都是粉紅色的,看來那個女人是真的把我當成灰姑娘了,只是可惜我并沒有那麽嬌貴。
許久陰雨的天空已經放晴,拉開那粉紅色的窗簾,推開窗戶,我聞到了秋天的氣息,炎熱的季節開始遠離。
新的家人,新的環境,我該怎樣打發這無聊的時光,只能期盼開學的日子能夠快點到來。
自從那天後,我再沒有見到那個女人,也沒有見到程悅,他們就好像從我的世界消失一樣,或者說根本連來過的痕跡都沒有留下,只有老爸偶爾回家,帶着疲倦而痛苦的面容。
25天後,我收到了任煥寄給我的通知書,我如願進了武漢大學。于是,我一直眼巴巴的等着開學。
或許等待的日子總是漫長的,但對于我來說,期待多過無奈,自娜娜走後,我從沒有像現在這樣開心過,發自內心的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