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假面影後

颠簸延續了将近一分鐘沒有停歇的跡象,反而愈演愈烈,終于有人坐不住了,機艙內嘩然聲一片。

“美女,這颠簸什麽時候停?是不是要出事了?”

“好歹跟我們交個底啊!”

“我們有權知道真相!”

“是啊,究竟怎麽回事?”

“……”

乘務長甜甜的聲音再度響起——

“請各位不要着急,我們的飛機只是遭遇不穩定氣流導致颠簸,請大家系好安全帶。Ladies and gentleman……”

片刻之後,飛機恢複了穩定。

安禾用手肘戳了戳彭城,問:“你睡着了嗎?”

沒吭聲。

安禾繼續:“喂,彭城!”

“你究竟想要幹什麽?”他偏過頭看她,蹙緊了眉頭。

“想問你,如果現在就讓你死,還有遺憾嗎?”

“沒有。”

安禾略感意外,說:“本來我也沒有的,但現在好像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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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城:“你現在死不了了。”

安禾思考了半晌,說:“那也未必。”

這話剛一出,突然一個旋轉,飛機像是被扔進了一個攪拌機,強大的慣性力拽着安全帶仿佛要将她的骨頭給勒斷。

真TM烏鴉嘴!

彭城一把摘下眼罩。

機艙內太吵他什麽都聽不清。

緊接着,飛機猛然下沉像是翻了兩個身,行李架上的物品劈裏啪啦散了下來,乘務長的聲音混雜着旅客的争吵吶喊,一個勁的往彭城的耳朵裏鑽。

四周全是慌亂,每個人的表情都不一樣——

哀痛的,恐懼的,大喊救命的。

甚至于有要解下安全帶逃跑的……

在那種情境下,這些都可以當作是一個人的正常反應。

唯有安禾。

她在笑。

她看着彭城,嘴角上揚。

比以往任何一次笑容都要真摯,都要坦誠。

她跟這個世界格格不入,如同一個外來者,身無分毫武器,卻在對着它叫嚣。

彭城不由得咒罵了一句:“真是個瘋子!”

安禾笑說:“我就是個瘋子。”

瘋子曾經經歷過死亡,不止一次。

第一次,她吞了一瓶安眠藥,非常痛苦。

死的時候很痛苦,洗胃的時候更痛苦。

第二次,她站在了二十二樓樓頂。

說實話,站上去的時候腳底都是打顫的。

沒有哪種死真的叫解脫,在解脫之前,要先走一段煉獄。

可眼下,她忽然覺得,那段路,看上去似乎誘人了不少。

“彎腰,低頭,緊迫用力——”

空姐整齊劃一的聲音響徹整個機艙。

彭城在彎腰低頭的間隙餘光瞥到了一旁的安禾。

她仰着頭,看着窗外,莫名悠閑。

像是突然卸下了重擔,在接受自己的死亡,她對于死亡追之若趨。

彭城吼:“彎腰,低頭!”

安禾笑着說了一句話,機艙內太吵他沒聽清。

“彎腰!”

安禾不動。

“安禾!”

這是他第二次喊她的名字。

“你瘋了!”

安禾笑了。

彭城擡手一把拽着她的脖子,強迫着将她的腦袋按了下去。

安禾在低頭的瞬間腦袋往彭城這邊靠了靠,她說了一句話,是靠着彭城耳畔說的。

這次彭城聽清了。

她說:“為了你,我願意與這個世界和解。”

這個世界當然沒那麽糟糕,安全着陸,刺眼的光線給這些人活着的最直觀的感受。

安禾在一片的歡呼聲中搜尋彭城的身影——

他與那些人不一樣,沒有停下腳步加入對生命的熱愛陣營,他只是淺淡的擡頭望了一眼藍天白雲,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安禾越過密密麻麻的人群,小跑着跑出機場,随手打了輛車。

将一頂大大的帽子往下拉了拉,壓低了聲音道:“跟着前面那個人。”

或許明天,或許就是下一秒鐘,她就要跟這個世界說再見了,排在這個世界之前的,還有一個人。

就像一根無形的繩子隐沒于寸縷,小心翼翼的拽了拽她的衣襟。

她突然想,哪怕說句抱歉也好啊。

彭城直接去了自己一早就定好的酒店,與醫生約定的時間是明天早晨九點,在這期間他還有一部分的空閑時間,但他并不打算出去走走。

他的背包裏放着一本書,是葉敏敏的《救贖》。

他打算讀一遍這個擁有不同結局的《救贖》,腦海裏卻總是被另外一個人的身影占據。

暗淡蒼白的眸色,那副總是僞裝到位的表演,在面對死亡時刻的笑容,還有她最後的那句話。

她說:為了你,我願意跟這個世界和解。

究竟經歷了什麽,才會脫胎換骨成完全不同的另外一個人?

這些年,過的不好嗎?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就在這時,酒店門鈴“叮鈴”一聲,前臺或者保潔,彭城想都沒想打開了門,門外的人抱胸斜靠在一側的牆壁。

她簡單紮了個馬尾,穿了一件修身的黃色毛衣,身材凹凸有致,擡頭看着他,面無表情。

彭城一愣,問:“有事?”

“嗯。”

音調說不上來的沙啞。

随着一個“嗯”尾調落下,彭城只感覺眼前一黑,他踉跄着往後退了兩步,冰冷的牆壁墊了背,身體某一處隐隐約約傳來無可忽視的刺痛感。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稍稍有點反應,那個女人一口咬在了他的喉結上。

他靠在牆壁上,安禾緊緊貼着他,如同一個吸血鬼,在啃食血肉。

一切來得太快了,快的彭城來不及做絲毫的反應。

他低頭想要推開安禾,卻發現她閉着眼咬的很認真,從一開始的啃到最後幾乎成了吻。

安禾的睫毛很長,輕輕掃過他的脖頸,彭城全身血液在那一刻幾乎倒流。他兩只手抓着安禾的肩膀,很用力,卻分不清究竟是推開她還是拽回她。

安禾輕輕吻了一下喉結,壓着嗓子問:“你知道在頻死的最後一刻我在想什麽嗎?”

彭城神情冷漠,別過眼說:“我不想知道。”

安禾也不計較,自顧自地說:“我在想,還沒咬到想咬的東西,好不甘心。”

有那麽一刻,她竟然想活下來。

僅僅一刻。

彭城拽起安禾一只手臂,拎着扔出了門。

“嘭!”的一聲把門給關了。

轉身進了浴室。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叩叩叩”的聲音再度響起。

安禾站在門外。

酒店走道的燈光并不明亮,昏昏暗暗的,裏面的人沒有動靜。

“叩叩叩……”

安禾繼續敲,她就穿了一件薄薄滿身窟窿眼的外套毛衣,冷的磕牙。

“叩叩叩,彭……”

話還沒說完,門就被拉開了。

安禾擡頭看着眼前人,一套居家服穿的并不規整,像是着急套上去的,他的頭發是濕的,身上帶着清香的沐浴露的味道,他剛洗完澡。

安禾開門見山,“可以在你這借宿一晚嗎?我沒有……”

“嘭!”的一下,門關了。

他拒絕。

“喂,彭城!”

“……”

“開門!”

“我就借住一晚!”

“我真的……”

“我……”

“吱-----”的一聲,彭城又拉開了門,雙眼盯着她。

她身上套的與其說是毛衣,還不如說是一件裝飾品,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一半以上都是窟窿眼,隐約能看到在毛衣下面的黑色內衣。

下半身穿了一件短褲,修長的雙腿露在外面,眼下凍的發青。再往下,連雙拖鞋都沒穿,就那麽光着腳站在冰涼的地板上。

媽的現在可是冬天,前兩天剛下過雪,外面将近零下十幾度的溫度!

安禾笑:“你還是舍不得。”

她雖在笑,和她之前做戲戲弄旁人的那種笑沒有任何區別,唯獨,扶着門框的那雙手卻在發抖,彭城看的清楚。

這個樣子,像個剛逃離地獄的流浪者。

惶恐卻又放不下逞強。

彭城開口:“你住哪?”

“隔壁。”

“為什麽不進去?”

“太孤單了。”

“……”

彭城簡直無話可說。

“好冷。”安禾擡眸看着彭城,說:“我快要凍死了。”

彭城側了側身,安禾從旁邊擠了進去。

是一間商務套間,外面是辦公桌和沙發,裏面是卧室,跟她的那間規格是一模一樣的,一晚上3800。

這個油漆工看起來很有錢的樣子,她對他的過去現在乃至未來都很好奇。

好奇心作祟,一個勁的多往裏沖——

“哎呀……”

安禾捂了捂自己額頭,撞上了一個硬邦邦的東西,磕得她腦殼疼。

彭城站在卧室門口擋着安禾的去路,指了指沙發說:“那裏。”

“我要睡床。”

“要麽就出去,自己選!”

好吧,她沒得選擇。

安禾轉身乖乖趴在了沙發上,半天一動不動。

彭城轉身帶上了門,心裏嘀咕,這次聽話的一點都不像安禾本人。

果然,沒出五分鐘,她就站在卧室門口态度強硬的要求:“我要洗澡。”

彭城翻了個身,閉着眼不看她。

“要洗澡就回你那裏。”

“不洗澡我睡不着。”

“那就醒着,看門。”

“看門狗也是要洗澡的。”

彭城睜開眼,翻身起來,看着站在門口的人。

很瘦,很白,像個雪人。

安禾自顧自的推門而入,邊走邊問:“有換洗的衣服嗎,借我。”

彭城:“沒有。”

“那我光着出來,你別說我耍流氓。”

彭城閉了閉眼,從一旁抽出一件淺灰色毛衣朝着安禾扔了過去。

安禾頭頂着毛衣,笑了笑,轉身進了浴室。

水流聲嘩啦啦的,打攪了彭城的好夢,翻來覆去一點睡意都沒有。

她究竟知不知道,一個男人,不管他是正人君子還是猥瑣小人,都是經不住誘惑的。

吃虧的是誰?

“反正不是我。”

彭城煩躁的搓了兩下臉,真是見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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