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假面影後

輿論的戰火徹夜不休,幾番殊死搏鬥之後,于天亮之前燒到了安禾兩個字跟前。

一份匿名的爆料掃清前路所有障礙當仁不讓的坐在了熱搜第一的位置,微博在淩晨幾度癱瘓,看客朋友們準備不眠不休,死磕到底。

連接于當年那件綁架案的,還有強/奸/幼/童/案。

之所以這兩者之間沒什麽必然的聯系,只不過是時間上錯了,是顧烨當年故意借助媒體放出來的假消息。可這篇準備得當的爆料卻推翻了時間論----

爆料人并不是個看圖說故事的人,相反,他邏輯嚴謹,證據充分,甚至,還有幾張當年那起案子的案底,陳舊的記錄上寫的日期正好就是綁架案發生的時候。

如果爆料人就是葉敏敏,顯然,單靠葉敏敏是做不到的。要麽,她就是花了大價錢從中找了人,這個人一定得權勢得當,否則,根本無從得到警局當年的案底資料,要麽,就是葉敏敏還沒來得及,有人搶了先。

不管是哪種,對安禾來講其實都一樣,沒什麽區別。

她耐心的一字一字讀完了那篇比她寫的還長的爆料微博,很遺憾,句句屬實,竟然找不出半點漏洞。

期間,範斯于打了将近十來個電話,想來,他還在熬夜處理爛攤子,卻不料,更大的爛攤子接踵而至。

安禾很輕的将手機放在了茶幾邊角,她起身從衣櫃深處拿了一件外套,裹在身上就出了門。

腳步不急不躁,光看背影,就跟平時出門并無差別。

彭城看到新聞的時候已經是幾個小時之後了,哪怕是淩晨五六點,那條新聞的熱度卻絲毫不降。

他終于明白了安禾口中那件不太好的事------

他試圖打電話給安禾,毫無疑問均落了空。

他在安禾住所的樓底下,先見到了範斯于。

一雙眼睛紅的像是熬了五六個通宵,他看到彭城的那一瞬間,莫名的更加失落了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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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我還寄希望于你,看來你也不行。”範斯于左右晃着,像是站不太穩,很是平淡的說:“安禾不見了,我找不到她。”

他把在這種情況之下的消失說的好像今天中午吃了兩碗米飯一般平淡。

彭城動了動嘴,說:“她可能在房子裏,敲門不見得會開,我知道密碼,我……”

“鎖我找人撬了。”範斯于長長出了一口氣,說:“沒人。”

彭城問:“她別的住處呢?”

“不知道,太多了。”

這些年,安禾跟範斯于的相處方式,有的時候只剩下了一個追一個逃。安禾為了逃避範斯于,名下的房産不知道有多少,單憑住處去找人,範斯于顯然做不到。

“她看上去很冷靜。”範斯于說:“家裏沒有摔碎任何東西,手機很規矩的放在桌子角,就連她坐過的沙發都特意整理過,她太冷靜了。”

相比于大吵大鬧,尋死覓活,範斯于其實更怕這個樣子的安禾。

他很怕,就這麽悄無聲息的,再也沒了人,連準備都沒有。

彭城的目光盯着那棟樓的出口,他似乎是在想,如果他是安禾,出了這扇門會往哪走。他各個出口都看了,安禾好像不會選擇任何一條路。

天還沒大亮,夜晚的路燈悉數亮着光,拉着長長的影子。他無意中擡頭看了一眼,突然發現在很高處斜着裝了一個路燈,光散下來正好打在了房頂上,那裏的光,比別處都要亮。

如果他是安禾-------

“我知道了!”彭城轉身就往裏沖。

範斯于空白的大腦反應了半晌,腳步快于大腦半步跟上彭城的腳步。

“你知道什麽了?”

一陣風帶過,範斯于腳底絆了一下,他并沒有聽清彭城說了什麽。

電梯口彭城直接按了頂樓,範斯于非常不解:“恕我直言,你可能不太清楚,安禾沒有往高處站的喜好,相反,她或許還有點恐高,怎麽都不會爬到樓頂天臺上去,否則從我到這裏已經過了半個多小時,她要是想不開早就跳下來了……”

彭城轉過身看範斯于,語氣非常不好,說:“我沒說她要跳樓。”

“那她爬到樓頂幹什麽去?”問完範斯于又後知後覺的發現他對于這個僅有幾面之緣的男人太過于信任了,這個時候不趕緊調監控找人跟着他爬什麽樓頂?

“你怎麽知道她不會跳樓?”畢竟,彭城前幾天才剛剛見識過安禾崩潰是什麽樣子的,刀劍能往頸動脈處刺,那則爆料微博就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換常人而言一開始肯定是這麽想的,但這個人似乎否認的太過于堅定了。

“因為昨晚我還跟她在一起,她答應過我,不做傻事。”

範斯于當場就想反駁:安禾答應的事多了,能做到的屈指可數,能信個鬼!

但話到嘴邊,他忍了。

電梯門“叮”的一聲,彭城腿長,當範斯于反應過來的時候,電梯就剩他一個人了,他甚至都沒看清彭城是怎麽跑出去的,只是感覺眼前帶過一陣微風。

頂樓天臺處斜打下來的光足夠,所以彭城沒費吹灰之力就看到了安禾。

她半披着一件黑色的長款外套,頭發綁了一個馬尾,靜靜的坐在天臺處凸起的一塊小石頭上,仰着頭看着某一處……

彭城提着的一顆心猛然落回了實處,他對範斯于說的頭頭是道,但其實,一點把握都沒有。在緊急時刻,他總覺得自己不了解安禾,甚至,半分都不了解,他無法設身處的站在那個位置,沒法決定安禾的決定。

他怕極了。

彭城從後輕輕環抱着她,一時之間有點分不清,微微抖着的人究竟是安禾還是自己。

安禾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誰,她對于彭城有一種超乎尋常的精準判斷,腳步聲、味道、以至于輕微的呼吸聲都可以當作是一個判斷标準。

她擡手握着彭城的手,問:“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身後聲音響起,說:“這裏的光最亮,沒人跟你搶,都屬于安禾。”

光再足一點,他的安禾怕黑。

安禾很輕的笑了一聲,她說:“但其實,我上天臺的時候心裏想的不是欣賞這點亮光。彭城,或許我遠比你想象的懦弱許多,我站在那邊緣處,恐高的厲害,不知道是冷的還是怕的,總之腳底一直在打顫,愣是不敢往下跳。世上百種自殺方式,唯有這一種,會讓我有所膽怯——”

“我平日裏将自己包裝成一個趾高氣昂的天鵝,可實際上,就是一個低着頭的醜小鴨。彭城,很抱歉,我沒什麽需要解釋的,那篇爆料全是真的。我就是這麽不堪,我也不是什麽勇士,相反,我怕極了,怕被人撕下這層面具,怕有人看到我的醜陋,我其實什麽都不敢……”

彭城微微顫抖,從後抱的更緊了些。

“彭城……”安禾閉了閉眼,暫時将自己置于黑暗之地,“我更怕,你從心底裏厭惡,卻因為心太軟而一步步妥協屈服,我好不容易抓緊了一點東西,還沒好好看一看就流開了……”

“對不起,對不起安禾。”彭城的聲音顫的厲害,他說:“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安禾笑着搖頭:“你有什麽好對不起的。”

“我不應該松開你的手,不應該讓你一個人下山,我應該陪着你,寸步不離!安禾,我錯了,有錯的是我,是我将你推出門的,是我讓你下山找人,對不起……”

“別了。”安禾轉身抱着彭城,說:“我不喜歡太多虧欠,不管是于你還是于我。”

彭城擡手摸着安禾的長發,道:“其實你沒必要非跟葉敏敏較這個勁,當初那場官司,有很大一部分是我自己想要輸的,有些東西,其實沒那麽在意。”

安禾擡頭看着他,問:“因為我?”

彭城笑了笑,說:“當時真的以為她是你很好的朋友。”

安禾說:“在我異常黑暗期走進來的那幾個人,都成不了我的朋友,尤其是葉敏敏。”

當然,還包括葉青川。

只不過,葉青川将厭煩與相熟的那點度把握的太好,讓人挑不出發難的刺罷了。

彭城有些驚訝:“你們很早就認識?”

“嗯。”安禾說:“我們兩家是鄰居,那件事……發生之後,安美玲跟顧烨經常吵架,吵起來就沒了顧及,什麽都說,葉敏敏應該是聽了個大概,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原委。不過這人可能就是存心不想讓我好過,總之之後不管我上哪所學校她都跟着,像個甩不掉的疙瘩,時刻提醒我一些事情,沒那麽容易忘記罷了。”

“退學也是?”彭城問。

“有一部分原因吧。”安禾好像有些困了,頭靠在他的肩上閉着眼,說:“因素太多了,高三那年我退學,她以優異的好成績上了大學,從此,我終于擺脫了這個人,可誰想,範斯于當年不知在抽什麽瘋,為了證明安禾人緣并不像大家說的那麽差,千方百計給我找了一個閨蜜出來,諷刺的是,這個人恰好就是葉敏敏。”

恰好,葉敏敏抄襲了安禾的童年。

恰好,她在葉敏敏的新書簽售會上,遇到了彭城。

說遭也遭,說幸也幸。

原本是個圈,大家走走總會相遇。

可能是感受到了安禾前所未有的低迷情緒,彭城轉了一圈,像是随口開了個玩笑話,說:“沒關系,我跟你一樣,高三也退過學,也曾想過就這麽放棄這一生,庸碌而死,不過我幸運的一點是,我遇到了一個好老師。”

安禾帶着困意擡頭,有些吃驚,問:“為什麽?”

有那麽一瞬間,她看到彭城顯出了幾分欲言又止,不過很快別過了眼,像是毫不在乎的說:“可能就是調皮搗蛋,不是那塊料吧。”

他沒有看安禾的眼睛,刻意的避開了一些,如同一個合格的敘述者,慢悠悠的說了很多,他說:“不過我應該是比你幸運,遇到過很好的老師,準備退學那年,老人家三次上門,說這個孩子還有救,別輕易做決定。不過我當時在那個年紀确實混,愣是聽不進去,氣的老教師揚言要與我斷了來往,後來我每次去看他,他都沒給過我好臉色。”

彭城笑:“安禾,如果有機會,我帶你去看看他。這個世界善惡平半,沒那麽糟糕。”

安禾像是睡着了,好半晌沒吭聲。

黑夜已經漸漸退了,不遠處一抹清晨的光亮悄悄爬了上來。

範斯于沒有上前,就站在身後不遠處的一個角落。他的手機開了震動,從半夜開始就震了個沒停。

下一步該怎麽走,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的是,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安禾将會待在那個低迷區,至于會不會逆風涅槃,沒有人有定論。

畢竟,真正做到逆風涅槃的人屈指可數,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而現在的安禾,天時地利人和她缺了個齊全。

一代頗受争議的影後落幕曲,好似正在悄悄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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