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各有打算
蘇和在洗手間洗了把臉,确認眼周看不出端倪了才返回座位。
餐桌上氣氛有些壓抑,無人說話。岑珂微垂着眼,手搭在餐桌上沒有在用餐,盤中的牛排還剩好大一塊,似乎他走後就再沒怎麽吃。
蘇和心生愧疚,垂着頭坐下後,悄悄伸了手過去,在桌子下戳了戳岑珂的膝側。對方沒有看他,幾秒後把手從桌面上移了下去,握住了那根似乎想轉戳為撓的手指。蘇和見他接了橄榄枝,便又進一步示好地扣了扣他掌心,對方靜了一拍,偏頭看了過來。
岑珂臉上表情有幾分複雜,跟他對上視線便放開了他的手,道:“牛排涼了,不想吃就打包吧。”
蘇和當即拿起刀叉開始切肉,切下一塊放進口中嚼了嚼,“挺好吃的,不涼,溫着呢。”
岑珂臉上看不出喜怒,也沒再開口,給他添了些水,重新拿起了刀叉。
對面兩人的互動并沒有引起蕭木的注意,他緩慢地進食着,眼睫低垂着,不知在想什麽。
桌上很快再次回歸了沉寂,這一回氣氛卻已舒緩下來。一頓飯在與平常不同的安靜中吃完,三人前往蘇和家收拾行李。返回住處的時候,蘇和因為吃得太撐,在車上就迷糊着睡了過去,到了地方也沒醒來。
隐約察覺到被人抱起,蘇和微微掀起了眼皮,在樓道昏暗的燈光中看見了岑珂線條優美的下颌線。
他慢半拍地眨了下眼,将手搭上去抱住了岑珂的脖頸,貼着其頸部光滑的皮膚,小聲喚他,“小珂哥哥。”
岑珂“嗯”了聲,将他向上抱了抱,步伐依舊平穩。
蘇和的聲音細弱地鑽進他耳中,“今天對不起……我不該甩臉走人,把你一個人留在桌上,你別生我氣。”
岑珂偏過頭在他耳尖親了下,緩聲道:“我沒生氣,後來在想一些事情而已。”
“你想了什麽?”蘇和擡起頭,輕輕問他話,柔軟的嘴唇幾乎貼在他耳骨上,說話間像極了親吻。
岑珂感覺有點癢,卻沒有躲開,回答道:“想了些自己的事,也想了些你的事。”
蘇和還在追問,勾緊了他脖頸,“什麽事啊?”
Advertisement
岑珂的聲音輕得像嘆息,“你還太小,遙遙。你的未來太遠,我沒法跟你談這些。”
蘇和好像不怎麽高興了,嘟囔道:“你也只比我大了兩歲。”
岑珂淺笑了下,“是,對不起,我不該這麽說你。不過你現在該考慮的是如何把學習搞好,等上了大學,我就跟你談這些,想聊多久聊多久,好嗎?”
說話間岑珂已經走到了門口,進門後用腳将敞開的房門勾上了,跟在客廳收拾折疊床的蕭木打了聲招呼,将蘇和抱進了卧室。
岑珂将蘇和放在床邊,蹲跪在他面前,按着他的膝頭,軟着聲音又一次問他,“遙遙,好不好啊?”
面對着岑珂的示弱,蘇和很快招架不住地點了頭。
岑珂把行李箱從客廳挪進了卧室,打開幫他歸置着,問他,“今天要再學一會嗎?”
蘇和第一反應就是拒絕,可想到今天答得艱難的試卷,便又心情沉重地改了主意。
岑珂放下手頭的事開始給他講數學,講了半個小時讓他做題,在他做題時又去收拾行李,手腳麻利地将兩個箱子的東西全部收拾齊整。
臨近十二點時,房門被敲了下,蕭木在門外道:“我準備睡了,床鋪好了,你們還有什麽需要的嗎?”
岑珂走過去開了門,壓低聲音跟他說話,“沒了,辛苦了。”
蕭木也跟着放輕了聲音,“客廳涼,我有多餘的毯子,給你拿出來?”
岑珂拒絕道:“不用了,我被子挺厚的,你快休息吧。”
蕭木沒有強求,“行,早點睡,晚安。”
“晚安。”
岑珂合上門走回來看蘇和解題情況,蘇和拿着筆邊寫邊打趣道:“小珂哥哥,你跟蕭木的對話好像夫妻啊。”
岑珂笑了下,“是嗎。”
“你們每天都互道晚安嗎?”蘇和拿出計算器按起來。
岑珂沒有回答他,捏了下他後頸,“怎麽了,吃醋了?”
蘇和給出了與過去不同的回答,看着計算器把答案寫在了紙面上,随口道:“我有什麽好吃醋的,我是弟弟嘛。”他放下筆,看着題道,“我算完了,小珂哥哥,來檢查吧。”
話音落下,房中一片安靜,只有沒合緊的窗縫間漏進的隐約風聲。
蘇和等了幾秒回過頭去,發現岑珂正看着他愣神,對上他的視線便移開了目光,拿過他手中的試卷道:“好,我看看。”
檢查完試卷,岑珂将錯處跟他講了一遍,看了眼時間道:“早點休息吧,明天再學。”
已經快淩晨一點,蘇和應下後去了屋內的浴室洗澡。
蘇和進浴室時岑珂正從衣櫃中取出被褥,當浴室門合攏時,岑珂動作便緩緩停了下來,轉過身靠在了衣櫃門上,微垂着頭,許久沒有動作。
水聲停下時,岑珂看了眼浴室的方向,站直身子将被褥取出,在蘇和出來之前離開了房間。
夜晚靜谧的黑暗中,蕭木紋絲不動地平躺在床上,姿态端堂放松,好似已經睡熟。此刻的岑珂正在隔壁失神,而那個看似熟睡的人,其實是在失眠。
蕭木腦中在思量一件事,一件晚上吃飯時發生的事。
這件事得從一周前說起,那天蕭木經歷了他無法理解的事——上一秒撞向了一輛迎面而來的卡車,下一秒就回到了13年前,出現在f大的一間專業課教室中。
确認了自己并非做夢,也不是死前幻想後,他近乎虔誠地接納了現狀,謹慎地規劃起這重來一回的人生。他有太多的遺憾需要彌補,其中一件就是挽救岑珂的生命。
然而此事談何容易,他不可能對岑珂直言相告,只能間接令其改變想法。岑珂是個很有主見的人,他心知肚明,打動岑珂比登天還難。比起改變想法,不如直接扼殺令其誕生想法的契機。岑珂是從哪一刻開始對緝毒警産生興趣的,這是他試圖理清的事。
印象中岑珂一直以來感興趣的并非是緝毒,而是國安。對緝毒誕生興趣似乎是在大三的一次公差勤務後。那次他被派去市裏警署的緝毒科幫忙,連續出勤了近一個月,回來後跟他說了一段話——
“你知道緝毒警死後不能立碑嗎,因為怕毒販找到家人報複。國安人員受到國家保護,資料檔案都是機密,安全性其實比想象得高很多,而能保護緝毒警的只有他們自己……令人肅然起敬,是不是?”
這段話是他所能想起的、岑珂最早一次提及緝毒警的言辭。如果确實是因為那次公差勤務,事情便會很好處理。令岑珂錯過執勤,之後再使他參與國安局校招,就能順理成章地在不破壞他人生理想的前提下改變他的人生軌跡。
本以為有了幾分思路,卻不料蘇和忽然跟他說岑珂已經決定了要去當緝毒警。
這個意料外的發展令蕭木措手不及,然而稍加推敲,便發現這事處處透露着古怪——
此刻的岑珂應該同緝毒警沒有直接接觸,國防科技大重心在軍隊而非警署,怎麽會突然關注到緝毒警?究竟他錯漏了什麽?
除此之外,岑珂向來對蘇和保護欲很重,無論是肉體還是精神皆維護得小心妥當,又怎麽會早早對蘇和說這些事?說來引其擔心嗎?
黑夜仿佛化為了無邊沼澤,糾纏着令他越陷越深。今天的事越往深處想,越是說不通。比起思考解決辦法,也許更該做的是确認——
岑珂究竟是真生出了興趣,還是為了……逼蘇和一把。
之後的兩天,蘇和被岑珂按着狂補了兩天習,周天晚上睡着時腦中都是揮之不去的數學公式。
周一來到教室,蘇和一副靈魂出走的模樣,一到課間就趴在桌上不動。
身旁的楚楠從早上來了就在念叨轉校生什麽時候來,好像很是期待,蘇和不想打擊他,一直沒接話,将轉校生是個男生的事實隐瞞到了最後一秒。
兩節課後的大課間,蘇和在閉目養神時,聽見教室中的嘈雜聲逐漸式微,班主任的聲音在教室前方響起,介紹說來了新同學,讓他做自我介紹。
蘇和撐着課桌坐起來時,楚楠低聲嘆了句,“哎,男生......”
蘇和安慰地拍了下他的肩,支着下颌看了過去——站在講臺前的男生個子很高,身上穿着便服,袖口被撸到了手肘,手腕上貼了大片的肉色膠布,不知是不是受了傷。他身型比其他高中男生們結實一些,頭發短得幾乎緊貼頭皮,一層青渣,像囚犯才會留的發型,隐然散發着不好惹的氣場。
楚楠悄悄湊了過來,以氣音道:“看着就一副學習不好的樣子。”
蘇和點了下頭,沒吱聲。
“大家好,我是林肖。已經分化過了,是alpha。”林肖簡單說完便看向了班主任,問道,“陳老師,我坐哪?”
這兩句接得太快,都沒給衆人鼓掌的時間,班主任似乎也被他帶偏了,忘了讓大家歡迎,看了眼道:“坐蘇和後面吧,蘇和你站起來。”
蘇和愣了下,站起來舉了手,“在這,林肖。”
林肖沖他點了下頭,從腳旁的地上提起書包,單肩背在背上朝他身後的空位走了過去。
班主任說了幾句成績周三出來的事後離開了教室,林肖落了座,身後傳來了不大不小的動靜,似乎在整理桌洞。蘇和在這一過程中始終目光呆滞,從被班主任點到名時就開始恍神——記憶中林肖一定不是坐在自己後面,而是在一個離他很遠的地方,所以才會有沒說過話的印象。
跟過去記憶發生的這一點偏差,令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糾結中。
他不知道是林肖這個人比較特別,還是有些事就會這麽随機。如果是後者,那是不是意味着岑珂也可能像林肖今天這樣,随機地被派去其他省市的警署,執行其他更為安全的任務?是不是根本不需要他做什麽就能逃過一劫?
此刻的他沒有答案,卻深切地這樣期盼着。
帶着不單純的動機,蘇和轉過去主動跟林肖搭了話,“你好,歡迎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