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晚安,老婆
蘇和被這個大膽的提議驚住了,好幾秒才找到聲音,“……不是,你和我一起去泡溫泉算怎麽回事?”
蕭木平靜地看着他,“今晚岑珂不回來,在家也只有你跟我,有什麽區別?”
蘇和被他問懵了,正遲疑着,又聽對方道:“你和我都是未分化的男性,又不喜歡對方,不過是搭夥而已,你在介意什麽?”
蘇和很難跟蕭木掰扯清楚,畢竟對方沒有他的記憶。
蕭木見他不吭聲,便又給了一個理由,“開過去要一個小時,吃完估計十二點了,回來就得開夜車,不太安全。”
蘇和想問所以為什麽非要去吃那家不知在哪個荒郊野嶺的私房菜,但又是自己讓蕭木定的,再反悔也有點不好意思,按捺着心中騰起的荒謬感,勉強妥協了,“好吧,你跟小珂哥哥說一聲。”
蕭木卻道:“不告訴他。”對上蘇和怔愣的目光,對方解釋道,“他會讓你抓緊時間學習,不會同意的,跟他說就去不了了。”
蘇和莫名生出了一種小時候才有的那種和小夥伴背着家長出去玩的禁秘感,竟也真的有點動心了,聞言了解地點了下頭,商量道:“他不是還要跟我打電話,視頻怎麽辦?”
蕭木道:“吃飯時候打過來就接,到了溫泉就發信息說睡了,發完關機,剩下的明天早上再說。”
蘇和不敢相信蕭木居然這麽野,連自己喜歡的人都騙得不留情面,心情複雜地看了他一會,“要是他發現,我就說都是你的主意。”
蕭木不在意道:“可以。”又問他道,“你有泳褲嗎?”
蘇和搖頭。
蕭木道:“那過去再買。帶套換的衣服,其他不需要什麽。”
蘇和按照對方的指示帶好了衣服,又拿了充電寶和手機,出發後在車上回岑珂的信息,“小珂哥哥,充上電了,我們現在去吃飯。”
岑珂直接視頻撥了過來,蘇和心裏一驚,抱着手機有點無措地看向了駕駛座的蕭木。
蕭木淡定道:“實話說就行了,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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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和清了下嗓子按了接聽見,很快在屏幕中看見了岑珂穿着深藍軍裝制服的身影,一接通便先向他道了歉。岑珂聲音微啞,表情也有些疲憊似的,待蘇和笑着說沒事後神态放松了些,軟聲問他們去吃什麽。
蘇和道:“一家私房菜,我也不知道。”
他把手機拿過去對準蕭木,蕭木沒看屏幕,注意着路況答道:“小陳私房菜,地方不好找,味道還不錯。”
蘇和把手機拿了回來,聽見岑珂問道:“這麽晚還開嗎?”
蕭木道:“跟居酒屋一樣,晚上才開。”
蘇和原話轉達,岑珂道:“好吧,晚上開車注意安全。”
蘇和對蕭木重複岑珂的話,蕭木道:“不用,我聽見了,讓他早點休息,別太累了。”
蘇和于是又轉達,連續做了幾輪傳話筒耐心已經告罄,傳完這句便主動道:“小珂哥哥,我們快到了。你明天回來嗎?”
岑珂點頭道:“觀察一晚上沒問題的話李唐明天就可以出院,我也就能回去了。”
蘇和笑道:“好啊,我們等你回來。”
岑珂應了聲,又囑咐了他兩句挂了視頻。
眼看着蕭木出城上了高速,蘇和調低了座椅,感慨道:“你是真不怕麻煩,我睡會了啊。”
蕭木“嗯”了聲,将音樂聲調低了。
蘇和說要睡,卻也并未真的睡,躺在椅背上胡思亂想,想了會嘆息道:“你跟小珂哥哥就是認識得太久了,以至于你做什麽他都不會多想,你要是不敢對他動手動腳,不如直接表白吧,不搞那些幺蛾子了。”
蕭木看着後視鏡提速變了道,分心回道:“表白不行,拒絕了不好收場。你不是要教我撩他,還是按這個思路吧。”
蘇和嘆了口氣,“撩人這件事我還在研究,主要是也沒個對象可以實踐,确實有點摸不着頭腦。”
蕭木雙手扶着方向盤,看着前方路面,靜默了幾秒,而後以談天氣的普通口吻道:“要不你在我身上試試?”
蘇和懵了下,感覺哪裏問題很大,整理了一番邏輯想清楚了,向對方娓娓道來:“蕭木,你看啊,你跟他如果在一起,應該是你在上面吧?我肯定是在下面的那個。我用你試,然後找到了撩你的方法,你再拿去撩他……你不覺得哪裏錯位了嗎?”
蕭木像是被他說服了,片刻後答道:“那反過來,我在你身上試,如果你覺得好,那我再去這樣撩他。”
蘇和惡寒地吸了口氣,意識到除了錯位之外問題依然很大,勸阻道:“別沖動,沖動是魔鬼。”
蕭木平靜反問:“不是你說需要實踐?”
“此實踐非彼實踐……”他一邊否認着,一邊腦中想象着林肖将他推到牆上撩開他的校服下擺,粗砺的手指在他身上逡巡——這才是他希望中的實踐,可惜林肖對他沒性趣,“沒事,你再等我一陣,柳暗花明又一村,說不定已經花明了快到村了。”
蘇和類似的話說過幾回了,怎麽聽都像在拖延時間,蕭木也不追究,只像之前一般道了句“不急”。
小陳私房菜并不是一家很大的館子,而是一個自家建的院子,院內被布置得溫馨柔和,蘇和二人進院時已有幾桌客人在喝酒聊天,在月色下氣氛和諧無兩,比那家湘菜館看着氛圍像私房菜多了。
蘇和和蕭木在院中落座,老板道沒有菜譜,馬上上菜。蘇和看向蕭木,蕭木道:“可以選喝什麽,你想喝什麽?不能喝酒。”
蘇和頓時沒勁,撐着下巴看他,“為什麽不能喝酒,我以為你不會管我,還覺得跟你在一塊挺輕松的。”
蕭木道:“喝了酒一會泡溫泉容易暈,醉了怎麽辦?”
蘇和伸出一根手指,道:“就一瓶,不會醉。”
蕭木不吭聲了。很快老板端上了一道東坡肉,蘇和點單道:“來瓶啤酒。”蕭木聽見了,卻沒出言制止,自己點了杯果汁。
啤酒上來後才知是德國啤酒,度數比普通啤酒高出不少,蘇和端起啤酒杯喝了口,品鑒道:“還可以,有點苦。”他将杯子遞給蕭木,“嘗嘗?”
蕭木拒絕道:“我還要開車,你自己喝吧。”
蘇和便又喝了幾口,苦味漸漸化為了麥香,感覺自己有點喜歡上這種啤酒了。一頓飯吃完,蘇和喝完了一整杯還又續了一杯。蕭木去結賬時他就已經稍微頭暈,等到了溫泉酒店,下車後走路都開始打飄。
蕭木訂房間時,蘇和就趴在前臺,專心地摳蕭木袖口的商标,嘴裏嘟囔着說這個是貼上去的,肯定能摳下來。
蕭木沒搭理他,任由他扣,訂好房間收錢包的時候移動了搭在櫃臺上的被蘇和研究袖口的手,蘇和頓時不高興了,瞪着他忽然大聲,“誰讓你動了?”
蕭木濃睫掀起,深沉的黑眸凝了過去,蘇和對上他的視線,很快慫了,小聲罵道:“就知道兇我,兇死我算了。”
蕭木嘆了口氣,提起他倆的行李包,另一手牽住了蘇和的手,領着他往前走,安撫道:“沒兇你,先去房間,到了你再慢慢摳。”
蘇和被他拉住手後老實了,一路乖順地被帶去了他們所在屋子。進屋後蕭木放開他,說道:“這間房帶私密溫泉,你可不換泳褲,直接泡。”
蘇和“哦”了聲就開始脫衣服,蕭木一點沒有回避的意思,看着他脫得只剩了一條內褲,道:“內褲不脫嗎?”
蘇和看着他,認真問道:“要脫嗎?”
蕭木目光在他下身掃了下,答道:“脫了吧。”
蘇和便聽話地脫了,坐在床邊看他,“溫泉呢?”
蕭木道:“在外面,你好了就先去。”
蘇和疑惑地看着他,黑眸濕潤得像泡了春澗水,“我自己嗎,你不牽我去?”
蕭木靜了片刻,垂下了眼眸,“那你等我一會,我去換衣服。”
蘇和盯着他袖口,“外套給我,你說了回來可以随便我的。”
蕭木默然脫了外套遞給蘇和,将房間空調溫度調高了幾度,轉身進了衛生間。再出來時穿了浴衣,見蘇和仍在專心致志地摳他外套的袖标,他有點無奈,走過去想把外套拿走,誰知剛碰到外套就被蘇和瞪了,“誰許你動了?”
還是跟之前類似的話,蕭木這回道了歉,收回手道:“你抱着吧,我不動。去泡溫泉嗎?”
蘇和點了下頭,抱着外套起身,主動朝蕭木伸出了一只手,“蕭木,你剛才答應了要牽我的。”
蕭木目光落在了那只手上,沒有猶豫便擡手握住了,将人拉近了些垂首看他,“你知道我是誰?”
蘇和瞪他一眼,“蕭木蕭木!除了你還有誰。”
蕭木靜了一會,稍微垂下頭,想要更仔細地觀察對方的眼睛,分辨他是否醉了。
沒想到他一靠近蘇和竟紅了眼,本就浸了水的眼眸愈發潮濕,短短幾秒淚珠便挂在眼睫上将墜未墜,對方攥緊了他的手,狠狠地跟他對視,“不給你親。你不想親我,我也不想要你親了。”
蕭木怔住了,好幾秒沒開口,再開口時聲音卻啞了,“我有點沒聽懂,蘇和。”他聲音放輕了,更低地垂下頭,問眼前這個人,“你喜歡的不是岑珂嗎?”
蘇和聞言把手抽了出來,用力推搡了他一把,“不關你事。”這話一出把外套也丢在了地上,“不稀罕你的外套。”
之後他就像勝利的獅子一樣,昂首闊步地走了。蕭木在原地靜了好一會,緩慢俯身将外套撿起放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忽然房外傳來了很大的落水聲,伴随着一聲驚呼,蕭木猛然擡首,還未思考腳下已經沖了出去。
溫泉不深,蕭木跑出去的時候蘇和已經自己站了起來,看見蕭木現身還又瞪了他一眼。
蕭木松了口氣,胸腔裏心髒卻“撲通撲通”跳得很重,怎麽也慢不下來。他沖得太急,此時大口喘息着,喉嚨很快發了幹。
蘇和半身沒在溫泉水中,氤氲的霧氣令其顯得有些不真實,也許是因為酒醉,頰上和鼻尖染上了誘人的薄紅,本該是活色生香的畫面,可蕭木隔着茫茫白氣看着他,大腦卻不受控制地閃回了自己不願、也不敢憶起的噩夢——
蘇和經過了斂容修複,已看不出腐爛和屍斑,面容平和,安靜地躺在白玫瑰從中。他身上沒有腐屍味,只有馥郁花香,眼睑下微翹的睫毛根根分明,就像是睡熟了,也許下一秒就會重新睜眼似的。
身旁有人在跟蕭木說話,細微的聲音化散在空氣中,執着不休地往他耳中鑽,卻進不了他的大腦。他輕輕伸出手,想要去摸蘇和的臉頰,可是卻被制止了,這一回聽見了聲音,“該下葬了,讓蘇和安息吧,蕭木。”
哦,是他母親。
她會這麽說,是因為自己抱着蘇和的屍體在家中待了兩周沒有出門。後來被她破開了門,之後蘇和便被強行帶走了。
他再見到蘇和就是在葬禮的這一天,大家都想讓蘇和體面下葬,只有他不想。
他還有事沒搞清楚,聽說靈魂的重量是21克,他想好好稱一稱,搞明白蘇和的靈魂是不是還留在這具軀體中。
以前不信鬼神,如今卻開始信了。頭七的那天,他等着蘇和回來找他複仇,卻只等到了一場空。
為什麽不來找他複仇呢?
這件事他從頭七那天開始想,想了十天,最後得出了結論——蘇和可能已經走了,不要他了,投胎去了。
他的omega什麽也沒留給他,只有這具軀體,如果下葬了,他就什麽都沒了。
他搖着頭拒絕了母親,俯下身去抱蘇和,他想帶對方離開這裏。因為他的動作,蘇和周圍的玫瑰花亂了,母親在旁邊哭着拉他手臂,求他不要這樣。他不理不睬,執拗地将人抱了出來。更多的人圍了過來,動手阻止他,他全部都不理會,将人打橫抱着朝外走。
走到墓園門口時,一個人站在他面前擋住了他,他剛要繞開就被狠狠一掌掴在了臉上。那一下打得他腦仁嗡嗡作響,好一會才能看清眼前的人。
對方眼睑發紅,面容比印象中蒼老了許多,是蘇和的父親,對上他視線時冷肅地給出了命令,“放下。”
蕭木緩緩垂了眼,聲音麻木又幹澀,“爸爸……對不起。”
他沒有聽從對方的話,抱着蘇和繞開了,不顧其面上騰起的怒意跑了起來,怕有人再來阻攔,他跑得很快,來到車邊時身後追逐的人還未趕上來。
他将蘇和放在了後車座上,垂首吻在了他唇上,“老婆,你今天真好看,像我們剛結婚的時候,你還記得那時候的事嗎。”
他停了下,仿佛聽見了回答一般,摸了下對方冰冷發硬的面頰,輕聲道:“我就知道你忘了,我一直記着的,你說想去夏威夷度蜜月。對不起,耽擱了這麽久,我們這就出發,你先睡會。”他小心地合上後座門,來到了駕駛座扣好安全帶,平穩地起步出發,從扶手箱中取出一張cd插入cd機中,車上很快響起了夏威夷風格的音樂。
駛離停車場時,他在後視鏡中注意到一輛車追了上來,黑色奧迪,是蘇和的父親。音樂聲戛然而止,車載電話響了起來,他冷靜地将手機掏出關機了,車裏重新響起樂曲,曲風歡快悠揚。
很快駛上了高速,後面的車卻緊咬着不放,在高速如何也甩不掉對方,蕭木便下了高速,拐進了一條盤山路。
在山路開了十幾分鐘後,蕭木回首看了眼平躺着不動的蘇和,緩聲道:“老婆,會不會暈車?”蘇和沒吭聲,蕭木很快轉了回來,自顧自道了歉,“對不起,爸爸在生我氣,所以一直跟着。等會甩掉他我就慢點開,一會就好,我保證。”
他話語平靜,油門卻踩得越發狠,在拐過一個大彎時,因為沒按标識牌減速,碾過地上的水而打滑駛向了逆向車道,與此同時迎面駛來了一輛卡車——
“蕭木!”
突如其來的聲音令蕭木回了神,蘇和正在喊他,說頭暈。
蕭木怔了下,連浴衣都忘了脫就直接下了水。意識到時浴衣已經濕透了,貼在身上很是不适,他并未去管,朝着蘇和走了過去,在溫水中摸索着将對方的手牽住了,緩聲問他,“那還泡不泡了?”
蘇和剛才還在瞪他,如今卻又乖順了,想了想道:“再泡會吧,我需要坐着,有地方靠着,你幫我找塊好看的石頭。”
蕭木靜了片刻,牽着他朝一個方向走去,“跟我來。”
蕭木在溫泉中的座位上坐好了,牽引着蘇和在他腿上坐下,令其靠着自己,道:“這樣可以嗎?”
蘇和模糊不清地嘟囔,“還可以,挺滑的,也不是很硬……”說話間似乎眼皮沉重,緩慢地眨了兩下,睜開的幅度越發減小,沒過多久徹底閉上了。
蕭木垂頭看了看他,輕聲喚了句,“蘇和?”
蘇和沒反應,靠着他頸窩一動不動。
蕭木頭垂得低了許多,嘴唇極輕地碰了蘇和的側臉,低不可聞地喚道:“老婆……”
蘇和依然沒有任何反應,蕭木輕且慢地環好了他的腰,勾着他的腿,令其完整地靠在了自己懷中。又等了兩分鐘,他起身将人抱出了溫泉。
蕭木将蘇和裹在大毛巾中擦幹,為其吹頭發時,對方似乎醒了,卻也坐着沒動,閉着眼道:“你快點,我困死了。”
蕭木動作加快了,吹好後将人抱下桌面,一路送上了床,用柔軟的被子将其裹住後,蘇和很快再次睡去。蕭木動作很輕地沖澡、換睡衣,收拾好自己躺上去的時候,蘇和又醒了,眯着眼看他,即使又醉又困,還是一瞬間認出了他,“蕭木,你睡錯了吧?這是我的床。”
這間房是大床房,蕭木并不是故意這麽訂,只因有溫泉的只剩這一間了。他朝蘇和靠近了些,看着對方道:“沒睡錯,也是我的床。”
蘇和似乎抵抗不了困意了,眼皮合攏了,嘴裏卻還在嘟囔,“我跟你不睡一個床。你是你,我是我,你的床是你的床,我的床是……”
蕭木摸了下他的頭發,“好了,聽懂了,我馬上走,不用翻來覆去地說,睡吧。”
蘇和聞言住了嘴,似乎滿意了,很快沒了聲息。
蕭木又等了半小時,待人徹底睡熟了,挨過去将對方攬入了自己懷中,微垂着頭與其鼻尖相抵,膝頭相貼,從頭到腳都緊密地挨靠在了一起,這才輕輕阖了眼,以氣音道:“晚安,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