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葉曦其實一開始就察覺到了, 在第一次接近段烽的時候。
段烽的身上, 有一種清冷而淡雅的氣息, 就像他本身的氣質, 雖然淡漠, 但很迷人。
然而在那其中，又夾雜着一股平常人覺察不到的東西。
那是瀕臨死亡的氣息。
他的身上一定帶着某種疾病。
就像某些普通的寵物也能察覺到人身上的變化一樣, 葉曦對人的氣息非常敏感，所以一開始就隐隐約約覺察到了，只是那個時候她還不太确定。
直到那天黎笙和她聊起呦呦死後，段烽為它報仇的事情。
她問了一句，"段烽在那之後呢？"
黎笙沒反應過來："之後？"
葉曦直截了當的問："段烽在那之後，活了多久？"
"這……"黎笙猶豫道："大人, 您是察覺到了什麽嗎？"
"他得了絕症？"
"算是絕症吧？他母親的家族一直有一種遺傳性的疾病, 一旦确診，一般都活不過三十五歲，他母親就是在他五歲的時候去世的，不過他還不到三十，至少之後的五年應該沒事，五年之內，您肯定會完美完成任務的。"
對于這一點，黎笙是絲毫不懷疑的——只要葉曦別急着把仇人一下子給弄死就行了。
從黎笙這裏确認之後，葉曦就很注意段烽的身體狀況了。
有一次葉曦在他辦公室的休息室裏面那張床的床頭櫃上, 看到那裏放着一瓶藥瓶，那瓶藥本來應該是放在保險櫃或是抽屜裏的, 但那天他應該是忘記放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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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緩解某種疼痛的藥，她曾經在黎笙給她看一段呦呦的記憶的時候，也看到過他在服這種藥物。
呦呦只是一只普通的貓，所以段烽如果需要吃藥，一般是不會刻意躲開它的。
可她不一樣，自從段烽看到了她人形的模樣，那瓶藥就在也沒在她的視野裏出現過。
其實就算她沒有察覺到，也有很多細節證明段烽的身體，并不像他外表看上去那麽健康。
就像那天段容對段烽說："貓的壽命可沒那麽長，它最多只能陪你十幾年而已。"
段烽也說了一句，"也許我的壽命也沒那麽長。"
段容當時臉色就變了。
段容肯定也是知道的，她和段烽不是同一個母親所生，所以段容的身體是健康的，而段烽就不一定。
一旦他被确診遺傳了他母親家族的疾病，就等于被判了死刑。
段容對此很焦躁，自從她知道段烽母親家族裏有這種疾病之後，她最擔心的就是這件事情。
因為這件事情，他們的父親在多年前去了國外，再也沒有回來。
因為老人家也是後來才知道段烽的母親，也就是他心愛的女人是因為遺傳性疾病活不過三十五歲，在她死後，他對這個女人的感情就由愛生恨，恨她為什麽不早點告訴他這件事情，也恨她為什麽要執意生下段烽這個很可能跟她一樣生命短暫的兒子，因為他也必定會害怕發生白發人送黑發人這種事情的發生，所以對段烽的感情越來越淡，小時候疼愛有加的兒子，長大後父子兩人的關系都很疏遠了。
就像段烽一樣，他知道自己很可能活不過三十五歲之後，性格就變得越來越冷淡。
他從不輕易付出自己的感情，也從不會輕易愛上任何一個人，就是因為不想到最後的時候傷害了別人，也傷害自己。
被獨自留在世上的那個人有多痛苦，死去的人是不會了解到的。
所以段烽看似冷漠，實際上，他是一個很溫柔的人。
溫柔的讓人心疼。
呦呦對他而言，是特別的。
貓的壽命本就不長，在他或許有限的，餘下的生命裏，如果有一個可愛的小生命能陪着，或許也不錯。
這個想法他是在無意中滋生的，那天他第一次看到呦呦的照片，又得知了它的主人李菲菲不想養它了的事情，于是就決定把它從李菲菲那裏要過來。.
大多數真的養了寵物的人，對于寵物的愛與日俱增，慢慢的就會把它徹底當成自己的親人，割舍不掉的存在。
而段烽，對于呦呦的愛還要更濃烈一些。
因為他知道，或許他剩下的生命裏，也只有這個小東西會陪在他身邊了。
就算是他的親人朋友，也是有各自的家庭和愛人，只有這只小貓，眼裏只有他，也只有他一個人。
他把這只小貓捧在手心裏寵愛，卻從未想到，有一天他手心裏的小貓會變成一個女孩子。
所以呦呦對他來說，是特別的。
他無法不愛這個女孩兒。
從她還是小貓的時候，就已經悄悄鑽到了他的心坎兒裏，更何況變成了那麽可愛的女孩子。
她一掉眼淚，他的心就碎了。
有時候段烽甚至想，如果他活不了多久了，甚至有一天突然死了，留下她一個人在這世界上，她該怎麽辦？
一想到這一點，他就無法安心入眠。
在遇到她之前，他不懼怕死亡，甚至可以靜靜地等待那一天的到來。
在遇到她之後的每一天，他都懼怕那一天的來臨。
無數次的夜裏，他向上天乞求，再多給他幾年，讓他能陪她走到最後，照顧她直到老。
然而這一天，到底還是發生了，而且比他擔心的時間還要早。
大概是因為呦呦突然失蹤的事情，對他的精神和身體上都造成了極大的刺激，讓段烽身體裏掩藏的疾病一下子就爆發了出來，在還沒找到她之前，他一直強忍着身體的不适，而在終于看到她平平安安的回來，他精神上緊繃的那根弦一松，身體也垮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還一直卷縮在椅子上，身上蓋着雲湛給她蓋上的毯子。
段容來勸過她一次，她只是一言不發的搖頭，拿給她的熱牛奶也不喝。
她被秦書雅帶走之後到現在，已經不吃不喝那麽久，嘴唇都幹了，最後還是雲湛無奈之下拿着溫水，半強迫的捏着她的下巴讓她喝了一口。
"段烽如果醒了看見你這個樣子，會心疼的更嚴重。"
她這才乖乖張嘴喝了幾口溫水，但是很快又恢複了剛才的狀态。
直到他說："段烽快醒了，去看看他吧。"
她終于擡起頭來，想從椅子上下來。
長時間保持一個動作，她身體都僵了，要不是雲湛及時過來扶住她，她一下子就能栽倒在地上。
段容已經去找醫生談了，雲湛沒有跟進去。
所以段烽醒過來的時候，就只看到她通紅的眼睛看着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才短短一天而已，他覺得她的小臉兒都瘦了一圈兒。
她抓着他的手，也不說話，就這麽淚眼汪汪的看着他。
真是個小可憐。
段烽在心裏微微嘆了口氣。
這讓他怎麽能放心呢？
"本來答應要帶你回家的。"他擡起手輕輕撫摸她的臉，"對不起，我又食言了。"
說要好好保護她，沒有做到，說要帶她回家，也沒有做到。
他怎麽還敢再說，要永遠照顧她，陪着她？
她搖搖頭，伸開手臂抱住他，把頭埋在他的肩膀上。
"沒有關系，我可以帶你回家。"
段烽環住她的身體，微微笑了一下，"好，那就拜托你帶我回家了。"
當天醒來之後，段烽就準備回家了。
段容剛從醫生那裏回來，就聽到段烽要出院回家。
"你別回家了，準備轉院吧，醫院那邊我已經讓人安排好專家了。"段容道："去了那邊，再徹底檢查一遍。"
段烽搖搖頭，"我的身體我知道。"
"你知道個屁！"
身為大家閨秀的段容，幾乎從來不說髒話，這次卻忍不住了，在聽醫生解釋的時候，她眼睛都是紅的，"你是醫生嗎？該怎麽治療，怎麽護理，你知道嗎？別整天自以為自己什麽都知道，你姐姐我有多擔心你你知道嗎？你小女朋友眼睛都哭花了，她有多害怕你知道嗎？"
段烽沉默了一下，"……對不起。"
"現在說對不起有什麽用，你現在就乖乖給我聽話轉院，我就不信了，我們段家就是傾家蕩産，找遍全世界，也要找到能治好你病的地方。"
"如果真的有，當初爸就不會看着我媽去世而無能為力了。"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段容說："至少我們現在比以前有錢，而且，現在你身邊不是有呦呦了嗎？"
她說的沒錯。
他不是不想治療，相反，他現在的求生欲比以前任何一個時候都要強烈。
然而此時此刻，他只想帶她回家，抱着她在家裏的床上好好睡一覺。
經過這一天那麽多的驚悚，她太累，也太疲倦了，他看着都心疼。
段容理解了他的想法，無奈只好答應，"好吧，你們先回家吧。"
"對了，你那只小貓呢？現在誰照顧？"段容說："要不然放我那兒吧……你放心，孔芬我已經讓她滾回老家了，她這輩子也不會從那窮地方裏出來，段家上下我也整治過了，不會再有人敢對小呦呦動歪腦筋。"
"不用了，我會照顧好她。"
"呦呦不吃醋？"
段容剛說完，就看到葉呦呦走進來了。
"容姐，你們在說呦呦的事情？"
"對，我想說先把小呦呦放在我那裏，我幫着照顧幾天，你覺得怎麽樣？"
她搖搖頭，笑道："不用啊容姐，我在家……我是說呦呦在家裏挺好的。"
段容笑着捏了捏她的臉蛋，"那你不吃醋啊，你家男人對貓那麽好，把跟你在一起的時間都分出去了呦。"
段容那句‘你家男人’成功把她的臉給說紅了。
她搖搖頭，"不吃醋，我很大方的。"
段容覺得她實在是乖巧，跟那只小呦呦似的，難怪段烽那麽喜歡。
就算沒有很好的家世背景又怎樣？只要段烽真心喜歡就好了。
段容也看出來了，段烽現在最離不開，最舍不得的，就是那只小貓和眼前這個女孩子了。
回到家裏，她對段烽的第一句話就是說："我還是很會吃醋的。"
"什麽？"段烽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然而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樣子，段烽很快就明白過來，忍不住笑了。
"有什麽好笑的。"她漲紅了臉，氣鼓鼓的說："我就是容易吃醋，還會發脾氣，你要是喜歡上其他貓，我……我就變成貓撓你！"
段烽輕輕抓住她的手，把她抱在懷裏。
"放心，全世界的貓，我只喜歡我的呦呦。"他在她的耳邊溫柔的道："全世界的女孩兒，我也只喜歡我的呦呦。"
"那萬一以後你遇見比呦呦還要可愛的小貓呢？"
"不會有貓比你可愛。".
"萬一以後你遇見比我還要漂亮的女孩子呢？"
"你最漂亮。"
她還要再開口，卻被段烽輕輕堵住了雙唇。
"在我心裏，沒有誰能替代你……誰都不能。"
當天晚上，他們什麽都沒有做，段烽只是抱着她，兩個人小聲說着話，大多時候都是段烽在輕聲哄着她，直到她在他的懷裏睡了過去。
段烽卻久久沒有睡着。
這一個晚上，他想了很多很多。
如果沒有她，即便他得知自己馬上就死了，也能有條不紊的安排死後的事情，可是現在，他卻不能了。
這個牽挂實在是太重了。
他甚至想了很多種辦法，讓她能在自己死後好好的生活，可是每一種想法到了最後，都會化為深深的無奈和痛苦。
沒有他的未來，就算有人能照顧她，愛護她，他也不能放心。
第二天早上，段烽終于忍不住疲憊的睡了過去，而她早早就醒了過來。
"大人，秦書雅和那幾個人都被警察帶走了。"黎笙說："秦書雅發瘋的時候亂開的槍全打在那群變态身上了，光是故意傷人和非法槍支也夠她受的……哦，她父親倒是想用精神病幫她脫罪，不過一旦把她鑒定成精神病，這女人也徹底毀了。"
秦書雅其實到現在還在發着瘋，她被帶走之後，一直掙紮尖叫，說她的眼睛掉了，被人挖出來了，把帶走她的警察都給傷着了。
可她的眼珠子分明還好好的在她眼睛裏，整張臉倒是被她自己給抓的觸目驚心，全是血痕。
而精神病院裏，一下子接收了不少突然被送過來的患者，不久之後，秦書雅也被送到了那裏。
也許她這一生，都無法擺脫噩夢了。
有一天她甚至夢見自己變成了一只醜陋的老鼠，被一群貓圍繞着，它們全都是那些被她虐待致死的貓，一個個充滿怨恨的盯着她，恨不得扒了她的皮，喝了她的血，吃了她的肉，她吓得到處逃竄，卻始終無法逃脫它們無處不在的包圍。
柯以航後來也去看過她一次，她已經被自己折磨的不成樣子。
而柯以航自己的精神也很難恢複過來，他辭了職，去了動物收養站做義工，每天都跟那些無家可歸的小動物們在一起，照顧它們，漸漸地，他的心态也發生了變化。
然而到了晚上，他仍舊會夢見在那個房間裏看到的一幕幕，每一次都會在噩夢中驚醒。
他甚至夢到了秦書雅是如何殘害那些小動物的。
"以航？你來了！你快跟烽哥說，那只貓是妖怪，是會吃人的妖怪！"秦書雅看見柯以航就發起瘋來，"為什麽都不信我呢？我明明看見了啊！"
柯以航嘆了口氣。
他看着眼前已經變了模樣的女人，沙啞着聲音說道："秦書雅，我這輩子最後悔的，就是愛上你。"
秦書雅似乎終于意識過來什麽，眼睛猛地一紅，"不……以航，你別走……別丢下我一個人，我只有你了啊！"
柯以航搖搖頭，"我們以後，都不會再見面了，你好自為之吧。"
秦書雅跪在地上痛哭起來，然而他沒有再回頭。
有的人犯了錯，卻無法意識到自己的錯誤，直到造成難以挽回的災難，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明明前面的路還很長，卻偏偏自己走到了彎路上。
要再走回去，就難了。
…………
對于秦書雅的死活，葉曦其實已經不在意了。
那女人已經得到了她應得的報應，而且這種報應，還将會伴随她一生。
她現在在意的，只有段烽，也可以說，段烽是她目前還沒離開這個世界的唯一的理由。
在轉院之後的檢查之下，他的病已經被确診了。
但是很快又有個好消息。
段烽的父親段連臣回來了。
這個好消息，就是他帶回來的。
段連臣這些年一直在國外，把段家所有的生意都交給了段容和段烽兩個人，但所有人都不知道，他這些年在國外也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他走訪了各個國家的醫院和很多地方，找到了那些有着和段烽母親家族遺傳疾病相似的疾病的人。
他們有些的确活不到三十多歲就去世，有些在确診之後，卻也活了很久。
段連臣找的專家表示段烽還是有治愈的可能的。
他已經在C國的某個醫院安排好，段烽一去那兒就可以接受手術。
雖然這個手術成功率不到百分之九十，可還是相當高的。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段烽自己卻猶豫了。
他不怕死，可他害怕他死後，留下他的小貓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
萬一手術沒有成功呢？
如果不進行手術，他起碼還可以堅持幾年，可萬一手術失敗，他連這幾年陪伴她的時間都沒有了。
這大概是段烽有史以來最糾結的時候了。
這一天晚上，葉曦睡着之後就隐隐聽見一些聲音。
是段烽在打電話。
她悄悄起身，掀開被子走下了床。
"所以你是想跟我交代後事嗎？段烽？"雲湛在電話裏問他："你想把小貓托付給我？"
段烽沉默了一下，冷冷的說道："你想什麽好事兒呢，雲湛。"
呦，全名都說出來了，這就生氣了？
"我可以坦白告訴你，段烽。"雲湛溫柔的說："你如果真的死了，我不光會幫你照顧小貓，還會千倍萬倍的對她好，雖然她現在只愛你，可總有一天，我會用我的感情感動她，讓她離不開我，到那時候我就跟她求婚……"
"夠了！"段烽打斷他，"不用再激我，我只是想告訴你一聲，我已經準備去C國了，明天我會讓林特助跟你交接一下工作，段容一個人管不過來兩家公司，雲天就暫時交給你……"
"那真是可惜。"雲湛遺憾的說道："別說是一個雲天，就算你們段家所有的財産加起來，都比不過一個呦呦。"
他頓了一下，忽然又笑道："所以我是該祝你手術成功還是手術失敗好呢？如果收拾失敗，你的小貓和雲天，可都歸我了。"
"雲天給你可以，她不行。"段烽淡淡道："你這輩子都別想打她的主意。"
挂了電話，段烽剛想轉身，就感覺到一只手臂輕輕從他背後環繞住他的腰。
"……吵醒你了？"
她搖搖頭。
"你一定會好起來的。"她篤定而又輕柔的說道："我們會在一起很久很久，誰也不能把你從我身邊奪走。"
作者有話要說：
結局是甜的！放心！！
和《影帝也愛貓》聯合起來的小劇場：
——全世界我喜歡的小貓只有你一個。
陸寒之淡淡道：這應該是我的臺詞。
段烽冷冷道：所以呢？我的貓可以變成我心愛的女孩兒。
陸寒之：呵，我的小貓也能。
如果呦呦和白悠悠相遇，大概會親親熱熱的互相舔毛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