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在看出了夏油傑的立場之後, 津島修治沒有再說太多,只是恰當地、稍稍地、隐蔽地從旁引導了一下夏油傑,将他的目光引向了一直以來掌握着咒術界的高層身上, 便适可而止地轉頭理直氣壯地要起了自己的報酬。

既不刻意, 也沒有痕跡, 夏油傑的思路便自然而然地朝着津島修治所希望看到的方向前進了。

還只是學生的少年咒術師對于津島修治的利用毫無察覺。

而作為回報, 夏油傑懷着感激心情告訴了津島修治的那些只有咒術師內部才能獲取到的情報, 也稍稍修正補充了一點津島修治目前所掌握到的大概局勢。

跟津島修治的猜測相差并不遠,咒術界的高層和禦三家的幾位掌權人果然也都參加了那一次死亡祭典, 無論是行事作風和決策偏向都變化了, 除去将五條悟奉為神子和未來家主,已經變成了五條悟的一言堂的五條家, 另外兩個被列為禦三家之一的古老家族——加茂家和禪院家都已經倒向了高層,擁趸起了咒術界高層做出的一切決定。

顯而易見的, 那位幕後黑手已經支撐不了多久了。

如果他理智尚存,他就不會做出這樣引人注意的改變來, 而是維持着一直以來咒術界高層與禦三家相互制衡相互防備又相互依托的局面, 起碼在明面上不給人留下可以抓住的把柄來。

就連夏油傑這樣并非出身于咒術師家族的咒術師都察覺到不對勁了的話, 不就說明那位幕後黑手已經力不從心, 無法再掩飾禦三家內部的矛盾與懷疑了嗎?

想必再過不久, 那些已經被暗暗調換了芯子的空殼就會被從高位之上趕下臺了,等到那個時候, 無論那位幕後黑手再怎麽樣畏懼強求會導致的血色災難, 也要驚慌失措、按捺不住地想要利用繪裏奈那近乎可以實現一切願望的便利能力了吧。

只要再一次就好了。

只要再一次的話, 造成了這樣史無前例的慘烈天災的津島憐央在慌亂與恐懼之中被處以了死刑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吧。

津島修治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暢快與愉快。

在結束了跟夏油傑的見面, 回到津島宅邸時, 他是步履輕快地小跑着自己把洋房的門把手拉開的, 甚至連見到津島右衛郎時,他的臉上都殘留着些許淡淡的輕松笑痕。

津島修治将手背在身後,左右打量着津島右衛郎的模樣,開口說道,“父親大人,再努力一點吧?”

他的聲音還是那樣清脆的童音,臉上是與憐央及其相似的、毫無陰霾的可愛笑容,在這一刻,津島右衛郎才恍然意識到津島修治與津島憐央其實是一母同胎的雙生子,從未出生起就緊緊地擁抱在一起了。

他們其實很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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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努力一點,”津島修治的聲音很輕柔,“爬到更高一點的位置上去吧。”

“高到可以指揮軍隊,高到可以判處一個人的死刑,高到可以徹底抹消一個人存在的痕跡,高到你可以親手殺死我們、也不會有任何一個人提出質疑的時候。”他燦爛地笑了,“到那時候,你就可以自由了哦。”

津島修治說着甜蜜的言語,哄騙着落入深深糖罐的老鼠,“你會坐上首相的位置,而我和憐央,你所讨厭的雙生子也會永遠地消失在你的世界之中。從今往後,你就是那個掌控了整個國家的偉大人物,沒有人會再質疑津島氏的地位,沒有人會說你是落魄的斜陽族,人人都會高歌頌贊,說這個國家沒有你的領導是絕對不行的。”

明明是在被稱贊着,明明是在被細致地刻畫着他從前夢寐以求的未來,但津島右衛郎的神情卻反倒越發的自卑與畏懼,他深深地埋下了腦袋,用極小的、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微弱聲音說道,“修治,不要再說了,沒有你的話,我什麽都做不成的。”

他看着津島修治,神色之中帶着像是害怕被抛棄的怯弱與讨好,“沒有自由也沒有關系,當不成首相也沒有關系,只要修治你一直在我身邊……”

津島修治臉上的笑容漸漸地、漸漸地淡了下來,他面無表情地、漠然地看着津島右衛郎這副惡心的軟弱模樣,說道,“真惡心。”

他用最輕柔的語調說着最刺人的話語,“你是狗嗎?趴在地上舔別人的鞋子才能讓你安心?膝蓋骨這麽軟的話就給我釘上釘子、綁上木板,站直了再走路,明白了嗎?”

出乎意料的,被罵了之後,津島右衛郎的身體反倒比之前更放松了,他依舊用那樣唯唯諾諾的語氣地垂首應着,“明白了。”

“我不跟軟骨頭的狗說話,給我擡起頭來。”

津島修治的語氣沒有很強烈,但命令的意味卻不容置啄,讓被訓練出了反射性的津島右衛郎一個激靈地擡起了腦袋,連脊背都板直的如同一根直線。

一切都朝着津島修治期望的方向前進了。

咒術界這座本就搖搖欲墜的大廈終于漸漸地、漸漸地朝着堅硬的地面傾斜着了,光只是津島修治在電視上面看到的因為[窗]沒能及時觀測到而造成了巨大傷亡的咒靈引發的奇異事件就已經有六七起了,更不用提那些還沒有被注意到、或者被[窗]及時掩蓋了痕跡的事件,跟之前相比,咒靈數量增長的速度之快,讓人不寒而栗。

從中也足以看出來禪院陸鬥越發的力不從心了。

終于。

津島修治讓津島右衛郎盯住的那幾個政界要員行動了。

他們開始在一座座監獄進行考察,細致地篩選着每一個罪犯的履歷,試圖找出來一個“幹幹淨淨”的祭品。

不能牽扯到咒術界的人,不能牽扯到位高權重的權力者,不能牽扯到家財滿貫的富有者,不能牽扯到擁有着特殊才能的異能力者,不能牽扯到擁有着武裝力量的黑手黨,在排除掉這所有的一切之後,還要再進行二次篩選,連同會牽扯到那些需要避開的人物的親朋好友也一樣要避開。

上一個祭品,自視甚高的咒術界高層們只花費了一個月的時間草草地确定了沒有在編的咒術師被波及。

但這一次的祭品,只有禪院陸鬥一個标準,只剩下了禪院陸鬥一個人,他卻花費了整整一年的時間來尋找。

因為不停轉換的立場,因為從各個方向襲來幾乎要将他溺斃的壓力,因為在這樣痛苦的情況下卻還要不停地、不停地維持着高效運轉的頭腦,禪院陸鬥在不停強迫着自己要将每一處細節都要安排妥當、絕無錯漏,這樣才能讓他在那樣比行走的秒針還要繁忙的工作之中留下一點喘息的時間。

禪院陸鬥看起來瘋癫又可怖,但實際上向繪裏奈許下了想要堅韌神經這樣願望的他的頭腦比任何人都要清醒。

那副下一秒要崩潰的樣子只是禪院陸鬥發洩壓力的獨特方式,就跟在背負着讓人喘不過氣來的沉重方式的時候,有人會選擇拔頭發,有人會失眠,有人會忽然狂躁,有人會忽然痛哭一樣,沒什麽大不了的。

不過,當周圍所有人都認為他是個已經無可救藥的瘋子的時候,其實他跟瘋子也就沒有什麽兩樣了。

但即便如此,禪院陸鬥還是不肯松開手中緊攥的權力,将那些事務分散到其他人身上,甚至讓他終于開始想要利用繪裏奈的能力的事情也并非是想要回到從前,回到那樣身為咒術界高層的一員、在其他高層和禦三家的制約下行使着有限的權力的境況之中。

權力是種瘾,一旦染上了,就再也戒不掉了。

他會這樣細致地篩選着祭品,只不過是因為,這一次,禪院陸鬥有了比他上一次許下的願望更加龐大、更加可怖的欲念。

一直将眼界局限在了日本國境內的咒術師,只有在掌握了國家權力之後才看到了這個民族被重重包圍着的危險處境。

跟可以稱得上是日本特色、因為天元大人的結界而只局限在日本境內在國外相當稀少的咒靈不同,這個世界上還有着名為異能力者的存在,稀少又強大,一展露出天賦就被登記在各國政府的檔案之上,被當做戰略武器般的存在,被各個國家用來相互衡量與比較。

這個世界之上,甚至存在着一人便可以颠覆一整個國家的異能力者。

雖然尖端的咒術師們同樣擁有着那樣的實力,但祛除僅有咒術師才能看到的咒靈這一工作的唯一性顯然不允許他們将精力分散到什麽國家戰争之上,也沒有政府會傻到放任着國境內滋生的咒靈不管,讓咒術師去上戰場,為國家争取利益。

而也是因為異能力者的存在,原本顧慮着現代熱武器的威力過于強大的國家萌生了新的鬥争方法。

就在年末,以各國的異能力者為主導的異能戰争爆發了。

在不使用核武器的情況之下,強力的異能力者就能充當核武器的角色,日本較其他國家缺乏的異能力者儲備,讓他們從最開始就落入了下風,甚至遭遇了數個地區的轟炸式襲擊,損失了大批的錢財與人民,受災地區鋪天蓋地的譴責與在人民的憤怒和悲恸中誕生的數不清的咒靈,都讓禪院陸鬥驟然受到了重石般的壓力。

戰争的狀況從來不是努力就能扭轉的,先天不足的條件早已經注定了日本在這場戰争之中的結局。

但禪院陸鬥想要奇跡。

想要一個概率微小到幾近于零的奇跡。

那是只有繪裏奈才能給他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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