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蔚燃擡頭看向蔣聲聲，見她神色平淡，眼睛不見半分紅腫，顯然沒有因為被甩的事痛哭過。他心裏說不上是慶幸多一些還是意外多一些，沉聲問她：“為什麽不要分手費？”
蔣聲聲從蔚燃的語氣裏聽出了一份施舍的意味，甚至還有一絲微弱的聲讨，似乎她不要分手費這件事是不識擡舉。她心裏既酸澀又羞惱，說：“不需要那個。”
蔚燃知道蔣聲聲看着軟乎乎好說話，其實骨子裏有份倔氣在。可她實在沒必要在這個時候跟他倔，最終損失的還是她自己的利益。他淡聲：“怨我歸怨我，沒必要跟錢過不去。”
“沒跟錢過不去。”蔣聲聲強忍着心中的悶痛，“是跟你過不去。”
她鼻尖微酸：“你的錢我不要，燙手。”
“你不想要錢想要什麽？”蔚燃幾步走到蔣聲聲面前，“我能給你的只有錢。”
他突然的靠近令她頓覺壓迫，連忙往後退了幾步：“你能給的除了錢，還有道歉。”
“道歉？對不起三個字值三個億？”
蔣聲聲第一次見蔚燃就知道他不是什麽好人，只可惜後來被情遮眼，現在才算重新認識到他的“非善”，她蹙眉：“算了。就算你現在跟我說對不起，我也不相信是真心的。”
她不想再跟蔚燃糾葛下去，她現在需要的是一個人靜下心來自我消化和放下，說：“分手費我不要，道歉也免了，只求你以後別來招惹我，我們橋歸橋路歸路，就當沒認識過。”
蔚燃神色一僵，沒想到向來香糯軟甜的蔣聲聲竟然也能說出這樣決絕的話來，有一種拿得起放得下的灑脫，半點沒有他想象中梨花帶雨的淚人樣兒，似乎根本沒有因為失戀受到打擊。他沉眸看她，想從她眼睛裏看出她究竟是怎麽想的，可她拒絕與他對視，她很快轉過身去避開他的視線，說：“那就這樣，我先出去了。”
“等等。”蔚燃下意識拉住蔣聲聲胳膊，“把話說清楚。”
“沒什麽好說的。”蔣聲聲急切地想要甩開胳膊上的束縛，先前還算平和的聲音此刻已然出現波動，“你玩弄我感情，我認了，你說要給我分手費，我不要。我們勉強算兩清了，我不纏着你，你也別羞辱我。”
“我沒羞辱你。”蔚燃愈發用力地握緊蔣聲聲的胳膊，不讓她從他身邊逃走，“給你分手費是想彌補你的損失，畢竟你也跟了我一年多，也讓我開心快活過。”
蔣聲聲絞緊手指，原先被隐藏得很好的羞惱酸澀此刻再也忍不住開始慢慢現形：“蔚燃，這不是羞辱是什麽？我以為我們在談戀愛，哪知道在你眼裏我就是個可以用錢打發的消遣物。我蔣聲聲也是人，不是專門生下來供你快活的。分手費彌補不了我的損失，它只會讓我覺得自己下賤。”
她激動的語氣令蔚燃心情也變得浮躁起來，蔚燃鎖眉：“沒人說你下賤，你現在這樣搞得我好像多十惡不赦。說句講良心的，我蔚燃跟你好的時候，一沒在外面胡來，二沒騙過你什麽，連句重話都沒對你說過吧？現在我不想談了，給你一筆分手費當作補償，夠仁至義盡了，到你這兒怎麽就成羞辱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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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聲聲忍了一天多的眼淚水終于因為他的這些話而控制不住地滴落下來：“對，你仁至義盡，是我不知好歹行了吧？我不知好歹，我就是恨你，你不給我分手費，我恨你，你給了我分手費，我更恨你。橫豎我都恨你，你就別浪費你那一個億和兩套房了，我不稀罕。”
她一口一個恨字直接戳中了蔚燃的神經，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突然心裏發堵了，急于證明什麽似的說道：“蔣聲聲，天底下那麽多情侶分分合合，有幾對是一談就一輩子的？不想談了提分手，這有什麽不對？你憑什麽恨我？”
最後一句話一出，連蔚燃自己都愣怔住。他甩了蔣聲聲，辜負了她的心意，卻自私得不希望她恨他。他快要看不懂他自己了，蔣聲聲不哭不鬧，他不開心，蔣聲聲眼淚直掉，他也不開心。蔣聲聲說恨他，他不能接受，但倘若蔣聲聲真的一點都不恨他，他又覺得還不如恨他來得讓人順心。反正不管蔣聲聲怎麽樣，他都不爽就是了。
顯然他的這句話也激怒到了蔣聲聲，她轉身，視線模糊地盯着蔚燃：“天底下還有那麽多人年紀輕輕就去世呢，怎麽不見你去死呢？”
她從未說過這麽重的話，這是今生第一次。她有太多第一次給了蔚燃，這裏面好壞參半，第一次接吻，第一次戀愛，第一次嘗試禁果，第一次毫無保留地愛着一個人。但現在，那些所有美好都變成醜惡，所有甜蜜幸福都變成作繭自縛，這段感情走到最後竟然變成一本爛帳，她第一次覺得自己面目可憎，她傻她蠢，她輕易被蔚燃引誘，她控制不住地，第一次說惡毒的話，第一次恨一個人。
她曾覺得生命可貴，不應該把時間浪費在負面的情緒上，所以她至今沒恨過或讨厭過什麽人，就連當初周佳純明知道她喜歡奚源還跑去跟奚源表白，她都沒怪過她。可現在，她心中對蔚燃的失望和恨意就是不受控地瘋狂滋長。
蔣聲聲瞪着眼睛看蔚燃：“我憑什麽恨你？就憑你甩我的前一個月還在哄我給你未婚生子，你是想要小孩不要大人？還是單純覺得戴套礙事？萬一我真懷上，你是不是還想讓我打掉？我恨你演戲演太真，恨你把我耍得團團轉。我恨你是不是一開始招惹我的時候就沒打算跟我認真。”
她一連串說了不少話，蔚燃完全被她的氣勢唬住，他這才知道原來不管多麽甜美的嗓音，發起火來照樣可以撕心裂肺，不管多麽甜軟乖巧的人，受了傷後都會激烈可怖。蔚燃終于被蔣聲聲那樣可憐的近乎崩潰的眼神給刺醒，意識到自己先前的話有多無理傷人。
他不想看她泥足深陷，這才是他提分手的初衷。
現在為什麽又逼着她一步步情緒崩潰？為什麽又跟她在這兒牽扯不清？
他應該利落放手才對。
從今往後，他繼續他的風流恣意，不受婚姻約束，不必怕蔣聲聲死纏爛打。蔣聲聲就找個願意跟她結婚的男人嫁了，安安穩穩生兒育女，也不必想起他。
這才是兩全其美的局面。
蔚燃冷靜下來，沒再計較蔣聲聲說的那番話，他松開蔣聲聲胳膊，語氣似無奈似冷漠：“你走吧，分手費你不想要就算了，等哪天你後悔想要拿回那筆錢，随時可以來找我。”
蔣聲聲用手背抹眼淚，下定決心似的：“從這兒走出去後，你蔚燃在我心裏就徹底是個無關緊要的人。”
蔚燃輕聲：“好。”
蔣聲聲：“微信頭像我會換掉，你的聯系方式我會删掉，包括你這個人，我也會統統忘掉，這輩子不會多看你一眼不會想你一秒。”
蔚燃說不上來聽到這些話後是什麽感受，只覺得太陽穴好像不受控制地狠狠跳了下，他沒多說，簡單扔下兩個字：“随你。”
蔣聲聲再也沒有什麽好跟面前這個玩弄了她感情的男人說，她轉身離開他辦公室，走到自己工位拿起手機，一邊往電梯方向走，一邊換回自己原來的微信頭像，将蔚燃的微信和電話號碼統統删除，又點進相冊，删光她跟蔚燃的合照。
乘電梯到達一樓，蔣聲聲眼淚再次洶湧，她沒去食堂，難堪地來到一樓洗手間，找了個沒人的隔間進去，捂住嘴巴盡量不讓自己哭出聲音，心髒的隐隐作痛更是加劇了她的眼淚，等眼淚流幹眼妝哭花，等哭得全身都沒什麽力氣，她才離開隔間用清水洗了洗眼睛。
13歲那年進手術室前面臨生死未蔔，她沒哭。手術大獲成功後，她反而縮在媽媽懷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蔚燃說玩膩了她要跟她分手的當晚，她沒哭。他在辦公室咄咄逼人時，她卻忍不住掉了眼淚。13歲那年遲來的眼淚是劫後重生，這次遲來的眼淚......希望也是另一種形式的劫後重生。
周末林茉莉約蔣聲聲去環球影城玩，蔣聲聲也想換換心情，悶在家只會令她無端想起那個不該再想起的人。
兩人一早就去哈利波特禁忌之旅排隊，林茉莉挺激動：“我們排完這個去排變形金剛火種源争奪戰吧，我好想玩霸天虎過山車。”
蔣聲聲笑了笑：“行啊。但是那個過山車我就不陪你坐了，那個太刺激了，我不敢坐。”
林茉莉知道她心髒負荷不了：“沒事，我很快坐完就下來找你，你可以去商店等我。”
因為是周末，排隊的人很多，兩人等得無聊，說了一會兒話之後就開始各自玩手機，蔣聲聲在微信上跟魏哲楓聊起他過兩天來B市的事。
魏哲楓前段時間收到了B大的錄取通知書，蔣聲聲爸媽就希望他可以早點來B市住蔣聲聲那兒，這樣就可以多少照顧着蔣聲聲。那時候蔣聲聲還沒跟蔚燃分手，正愁着怎麽跟魏哲楓解釋她不回家住的事情，畢竟她還沒把自己談戀愛的事告訴家裏人。而且，就算家人知道她交了男朋友，也肯定不會贊同她這麽快就跟男友同居。
現在好了，她跟蔚燃掰了，灰溜溜從他那兒搬了回來，也就不用跟魏哲楓解釋什麽了。
蔣聲聲把家裏的地址連同大門密碼一起發給魏哲楓，魏哲楓說最近他要寄些東西過來，但這些東西不需要蔣聲聲簽收，他過幾天就來B市，到時候自己把東西搬去蔣聲聲那公寓，還說等他到B市那天，一定要喊奚源出來一起吃個飯。
正聊着，旁邊林茉莉突然拽住她胳膊激動地“卧槽”了一句，蔣聲聲不明所以：“怎麽了？”
林茉莉興奮得臉都紅起來：“微博上說薛沐洋今天也在環球影城！”
“薛沐洋？”蔣聲聲知道他是最近很火的一個樂隊的吉他手，雖然只彈吉他不唱歌，但憑借出衆的長相和愛撒嬌的性格擄獲了無數粉絲，被粉絲稱為“小甜羊”。蔣聲聲記得她一年多以前在S市KTV還見過這個薛沐洋，當時周佳純喝醉，吐了薛沐洋一身。
蔣聲聲看向林茉莉：“明星也在周末出來玩環球影城啊。”
“聲聲我好激動！薛沐洋哎！是薛沐洋真人哎！”林茉莉眼神亮晶晶，“微博上說薛沐洋現在人就在侏羅紀世界大冒險，我們去那兒吧，說不定能碰到！”
她指了指前面烏泱泱的隊伍：“反正這邊人這麽多，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排到我們。我們去侏羅紀世界大冒險蹲薛沐洋好不好，去晚了人就走了。”
蔣聲聲看林茉莉這麽想去，反正她對哈利波特禁忌之旅也沒什麽特殊的執念，就點頭答應下來：“行，那我們去侏羅紀。”
李茉莉激動得臉上表情就沒正常過，一路上都在刷微博，想要獲得薛沐洋的實時動态，她挽着蔣聲聲胳膊：“粉絲說薛沐洋今天一個人來的，旁邊沒見到經紀人和其他工作人員。”
“說是薛沐洋今天本來口罩帽子捂得挺嚴實的，但玩過山車的時候風太大，把他帽子吹飛了，然後就被粉絲認出來了，哈哈哈哈哈，好好笑。”
“她們說本來薛沐洋還跟一些粉絲合了影，但是後來上來合影的人越來越多，他最後就跑了。”
“有人聽到他給經紀人打電話，喊經紀人派車來接他了。”
“卧槽，有人說薛沐洋現在不在侏羅紀世界大冒險了，從那兒跑出來了。”
林茉莉正向蔣聲聲播報粉絲在微博上發的薛沐洋的動向，前方就突然傳來一陣騷動，然後蔣聲聲就看到一個穿白色T恤綠色運動褲的漂亮男人直沖她們的方向奔來，他身後是一群拿着手機緊追在他身後的男男女女，男人似乎急于擺脫這些“追随者”，跑起來的時候又急又慌，連藝人最起碼的表情管理都抛之腦後。
蔣聲聲立馬認出那跑成一陣風的男人就是薛沐洋，在她認出薛沐洋的同時，耳邊林茉莉的尖叫聲同時響起：“啊啊啊啊啊啊！！！！是薛沐洋！！！活着的薛沐洋！！！向我奔赴而來的薛沐洋！！！”
迎面沖她們“奔赴而來”的薛沐洋急于擺脫身後窮追不舍的粉絲，根本沒看清前方突然多出的“路人”，他顧後不顧前，從蔣聲聲身邊跑過時肩膀不小心撞到蔣聲聲，蔣聲聲斜挂小包上的挂件就這麽好巧不巧勾住他衣服，她整個人被薛沐洋帶得往前一傾，吓得連忙拽住薛沐洋胳膊：“等等！勾到了！”
薛沐洋扭頭，只看到女孩兒的頭頂，她正低着頭，試圖将挂件從他衣服上順利解開，後面騷亂的粉絲幾乎只需兩三秒時間就能追上來，然後将他瞬間淹沒，他也顧不得那麽許多，腦子一抽，抓住那女孩兒的胳膊就帶着她往前狂奔而去。
蔣聲聲心髒脆弱，哪裏禁得起這麽猛烈的奔跑？她急忙想要甩開他的手：“別跑別跑，我有心髒病，不能跑！”
薛沐洋只顧着趕緊甩掉身後的粉絲，根本沒注意聽蔣聲聲的話，他現在一心盼望着經紀人可以早點趕到，跑到最後總算看到前方有個公共洗手間，像看見曙光一樣，他想也不想就抓着身後女孩兒的胳膊跑進男廁，接着連忙将自己跟那女孩兒一起關進隔間，這才覺得安全。
這時候才算得空看一眼那莫名其妙勾住他衣服、讓他被迫帶來這兒的女孩長啥樣，狹小的洗手間隔間內，他聽到女孩兒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垂眸看去，柔順黑亮的齊肩長發，雪白水嫩的瓜子小臉，清澈小鹿眼，嫣紅花瓣唇，只一眼，那萦繞在他記憶裏一年多之久的影像就瞬間清晰立體起來。
是她！
竟然是她！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他就知道只要讓他再看她一眼，他就一定能馬上認出她來！
那個只有過一面之緣，卻無端總是出現在他的夢裏，最終都要成為他白月光的女孩兒！
薛沐洋不敢置信而又激動地睜大了眼睛：“是你！”
蔣聲聲只覺得心髒瘋狂跳動着差點就要沖破她的喉嚨，後背開始冒冷汗，臉上也開始變得蒼白，她虛弱無力地站在那兒，随時都要脫力暈倒，她感到害怕而無助，氣若游絲：“送我去醫院，我有心髒病。”
說完，突然雙腿一軟就要癱倒在地，薛沐洋立馬眼疾手快将她攔腰抱住：“你別出事啊！我馬上送你去醫院！你別吓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