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我的吱寶寶疼不疼

即使趙萬裏帶走老妪名正言順,此舉依然帶給裏尹一家,乃至整個村子極大的不可控。

晚膳可以說是用的各懷心事,淩吱與佟虎謹小慎微地跟在主人家後頭,未敢多吃。下了飯桌匆匆回到廂房補眠,以防魚死網破時打架掉鏈子。

佟虎一進卧房,輕手輕腳地卸下衣桁橫杆,放在床邊以備不時之需,淩吱則幹脆将收繳回來的曼陀羅塗抹在刀刃上,剩下的用布帕包好塞回袖中。

淩吱雖為六扇門帶刀捕快,但這些年一直有趙萬裏在身側,至今也未殺過人,就連傷人次數都屈指可數。

聽聞阿芙蓉花惑亂心智,進村整整一日,除老妪與裏尹一家,半個其他村民都未接觸過,淩吱心裏屬實沒底。

萬一有村民碰過蒴果變得窮兇極惡,今夜免不了一場腥風血雨。

韶月微光透過窗棂,淩吱烏亮的眸子始終難阖,全靠深呼吸緩解難抑的心悸。

後半夜,窗外忽然窸窣響動,淩吱驚得心裏咯噔一下,赤腳下床,前滾翻移到佟虎身旁。

此時腳步漸近,眼瞅着竹管戳破窗棂紙,一縷青灰色的煙袅袅進入卧房。淩吱忙不疊掩住佟虎口鼻,自己則将半張臉埋進手肘。

佟虎被擾醒後與淩吱對視,雙耳依稀聽到外頭人影在說什麽“商讨”“看好他們”之類的話。

過了須臾,院內腳步聲散亂,似是一股腦進來好些人。緊接着嘈雜的議論響起,但廂房與正屋隔着一段距離,根本聽不清所謂“商讨”的內容。

佟虎屏住呼吸拉開淩吱的手,在其掌心寫下:“攻,還是守?”

眼珠在眼眶內思忖細晃,淩吱沒有直面回答佟虎的問題,“據縣志記載,寧平村共七十六口,婦孺占半。”

淩吱含混低沉的話音才落,衣袂無意間碰掉了佟虎放在床邊上的木杆。

木杆落地發出的響動,在寂靜卧房中尤為刺耳,屋外的史鳶幾乎瞬間破門而入。

“快來人,他們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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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鳶扯脖子尖叫之餘,腳尖踢掀木桌,茶具陡然碎了滿地,足以引起正屋村民的注意。

淩吱萬萬沒想到,看似弱不禁風的少女腿勁如此剛猛,抽刀之時已然慢了半拍。

眼見木桌迎面,餘光一道黑影晃過,砰的一聲巨響,木桌被劈成兩半,淩吱這才看清黑影是他才剛碰掉的木杆,心道,alpha的強悍,看來也是分男女的……

手中刀鞘擲向窗牖,新鮮空氣随哐當聲湧進,稀釋了屋內迷香。

佟虎釋放壓迫信息素削弱史鳶行動力,旋即拉着淩吱從窗牖跳出,再一擡眼,人牆堵死了兩人的路。

淩吱緊握手中腰刀,雙目警覺地望向人牆之中撕去低眉順眼面具的裏尹,率先開口:“你這是要與六扇門明着幹了?”

如今已不便再用“裏尹”稱呼史魏,而這群榔頭、鐵鍬在手的村民,亦都是罪民賊子。

“兩位捕快大人敬酒不吃吃罰酒,我能有什麽辦法?”史魏打了個手勢,人牆朝兩邊散去。

後方兩名壯漢架着神志不清的吳旺,丢到淩吱面前,吳旺雙目失焦,佝偻倒地抖如篩糠,口中流涎不止,面目乃至脖頸盡是厚汗,無須贅述,也看得出是被喂過毒。

史魏舌尖抵着後槽牙,詭笑道:“束手就擒,在下給兩位大人一個痛快,如何?”

“束手就擒?”淩吱像是聽了個天大的笑話,肩膀笑得聳動不止,“時下三月,阿芙蓉蒴果未成,你們手中既然尚有餘存,已是鐵證如山。此時将你們就地正法,便能順藤摸瓜逮到購入之人,如此立功的機會,我等怎會言棄?”

淩吱活了十七年,從未搭臺演過豁出性命的大戲,戲裏沒有半分露怯,像是個威武不能屈的将軍。

實際上五髒顫的移位,以脖頸後對夜風寒涼的感知,頭發被冷汗淹了多少他心知肚明。

吃不準史魏是忌憚他手裏的刀,還是別的什麽,淩吱打定主意拖延時間,只能硬着頭皮繼續。

“說來也巧,我原本想不出墓道牆壁上的符號代表什麽,但晌午我坐在古榕樹下,擡眼望見風鈴的另一面,發現空管從低角度看,便是形狀規整的小圓圈,而銅幣壓在濕泥之上,就能解釋那個短短的豎,因何兩頭淺,中間深了。所以墓道深處的岔路口,一個是通往花田,一個是通往古榕樹的。”

淩吱強忍着沒去吞口水,拎刀大咧咧地向前走了兩步,刀尖劃地的尖銳聲多少是有些威懾力的,淩吱擡腳踢開哼哼個沒完的吳旺,繼而故作嚣張的活動了下僵硬的頸椎。

“昨夜風鈴突然安靜,我與虎子哥走出宅院,意外撞見村內的變數鄒婆婆。鄒婆婆因瘋狗喪子,與你們并非完全一心,所以故意透了胡話給我。”

“現在說這個還有什麽意思嗎?”臉色愈發陰郁的史魏冷觑着淩吱,從齒縫擠出一句,“你們誰都活不過今夜。”

淩吱冷嗤一聲,置若罔聞般繼續自說自話:“風鈴為什麽會突然安靜?因為村裏來了位青紫面孔的財神爺,這位與我們熟識的財神爺即村裏第二個變數,讓我們墜入機關井後發現了鄒婆婆與墓道的關系,同時暴露了吳旺的不尋常,而你親口供出了鄒婆婆,也就将全村出賣了。”

衆人聽到此處,嘩然一片。

他們對案件本身不感興趣,而最後一句讓他們把別在褲腰帶上的腦袋,伸到了閘刀底下,沒一個人是淡定的。

“黃口小兒竟敢無中生有,簡直是找死!”史魏面紅耳赤地奪過史宏的鐵鍬,不由分說地劈向淩吱。

佟虎冷臉上前長臂一揮,力量的懸殊肉眼可見,單薄的木杆将紮實的鐵鍬直直打出院外,抽氣聲不絕于耳。

木杆如長槍一旋,指向史魏面龐,佟虎詢問身後的淩吱,“弑殺罪民若不觸大霁律,他們就不用你操心了。”

“好大的口氣!”

稚嫩童音傳出的同時,鋼箭風馳電掣般穿過靜止的空氣,聲東擊西地射向與佟虎錯肩的淩吱——

供血給心髒的冠狀動脈似是被冰冷的剪刀截成兩段,佟虎有一瞬眼前是漆黑的,雙臂沒有實感地接住向後趔趄的淩吱,腰腹正流淌着的鮮血如熱油澆在了翻騰的怒火上,佟虎雙瞳迸出赤焰,摘下淩吱手中腰刀朝人群瘋砍,那種近乎無守的攻法,如同爬出地獄的惡鬼,誓要将腳下踏成血色,踩在骨堆之上才肯罷休的!

佟虎手起刀落的動作迅疾有力,淬過毒的長刀将村民逼入絕境,斷肢鋪路,凄厲的慘叫如詛咒般籠罩着全村,風鈴成了兇鈴。

淩吱孱弱地叫停聲,根本喊不進佟虎殺紅眼的耳朵,護住佟虎心脈的手被鋼箭釘在胸膛,兩人的血混雜難分。

鋼箭打入血肉的悶響接二連三,佟虎的腳步卻未受半分影響,眨眼之間倒地之人過半……

淩吱暗自慶幸曼陀羅起了作用,否則倒下的人起屍般再度湧上來,佟虎遲早會體力不支。

噗嗤一聲,溫熱的血漿濺了淩吱滿臉,長刀穿過面前五尺之僮的胸腹,雞皮疙瘩瞬時蹦了出來。

孩童的身高與聲音,而那張臉卻是四十多歲的老态,男子五官因沒長開而扭曲着,口含鮮血仍狠厲地笑着。

佟虎動作快到無影,侏儒男子的心髒被連捅十餘刀,而後瞳孔暴凸撲通栽倒。

手臂頹然落地之時,一個僅在兵器圖鑒中見過的玩意兒,如同斬立候的簽牌丢進淩吱視線。

腕弩并非尋常之物,速度、沖擊力、靈活性、都是一等一的,屬上等兵器,在京畿甲仗庫進出都是需要記錄的,小小村落竟會出現腕弩,與“上頭”脫不了幹系。

而能接觸到腕弩,或是被聖上賞賜過腕弩的,除了朝堂之上靠前的幾位大人,和掌管甲仗庫的大人外,沒有旁人。

淩吱只覺眼前陣陣發黑,他這回可是動了“不該”動的肥肉,把人給得罪透了,假使今日有幸大難不死,他日也極有可能飛來橫禍,就連他二娘未出世的孩子,能不能呱呱落地也是個未知數。

屠殺仍未停止,淩吱被夾在“羽翼”下,與佟虎一路追到古榕樹,直至砍倒最後一名逃跑的村民。

死傷多少,已沒力氣細數,更別提去管聞聲逃出村子的婦孺,兩人靠在榕樹下放空了許久,淩吱才咬緊牙關拔出鋼箭,将釘在佟虎心口的右手收回。

佟虎仍如繃斷的弓弦處于失魂狀态,鴉色的天空泛起了青灰,淩吱左手握住肌肉神經直蹦的右手,費力地拔掉佟虎身上的八枚鋼箭。

吃痛的佟虎眸光有了閃動,半晌歪着腦袋癡望着滿臉是血的淩吱,兩人齊齊在鬼門關前轉悠一圈,半斤八兩的“沒人樣兒”,就連相視一笑咳出的血都如出一轍。

笑也笑了,咳也咳了,佟虎擡起灌鉛的胳膊,伸向淩吱被鋼箭貫穿的右手,心裏不是滋味道:“我的吱寶寶疼不疼。”

半擡眼皮凝視着盡說廢話的佟虎,淩吱沒等開口,自己先咯咯地笑了起來,嗓子眼咕嚕咕嚕地冒血泡。

又嗆咳了好幾聲,淩吱操着破鑼嗓子仰頭逞強:“疼個屁!老子剛強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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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還挺喜歡這篇文的,,寫的時候也很帶感,也不知道為什麽看的人這麽少,沮喪π_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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