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周善立在原地思襯片刻,擡腳就往那個理發店裏走。

剛行了三兩步, 周善忍不住回頭, “傅大班長, 跟上吧。”

傅其琛驚愕地看着她手裏那面八卦鏡和羅盤,快要找不到自己的舌頭,“你……你是神棍?”

他于風水一行并不相熟, 絞盡腦汁想了半天, 覺得“騙子”有點失禮,神棍看起來比騙子好像要好些。

周善:……并沒有好嗎!

她陰側側地磨着牙:“你應該把後面那個棍字去掉。”

沿着光柱走,很快就從鬼打牆裏走出。路口的理發店生意極其興隆,是兩家店面鑿開牆合出來的大門面,周善打眼一望,就看見了裏面的三個技師和正在排隊的客人。

這家理發店左面理發,右面還兼職賣假發。

周善左右各看了下, 舉步往賣假發那塊地走去。

傅其琛不知其意, “你要買假發?”

周善身上那頭烏黑靓麗的青絲最為出衆, 青黑油亮,又柔又順, 随意地用一根紅色發繩綁起,她年紀雖小, 渾身渾然可見古典氣質, 臉是精致的, 但要說是大美人倒也談不上, 可就是有種讓人把眼光放在她身上的神奇魅力。

咳咳, 扯遠了。

傅老媽子老臉一紅,不過周善,怎麽都跟假發扯不上關系。

周善可沒空理他的腹诽,她皺眉走進理發店,從玻璃貨櫃的假人頭上拿起一頂假發放在手心裏仔細看了下。

櫃臺邊正在看電視的老板娘極有眼色,立時臉上帶笑走過來,“妹妹,你是想買我們店裏的假發嗎?我們店裏的假發都是真人頭發編織的,這手感啊,特別好……”

周善揚手打斷了老板娘的滔滔不絕,“等等,你說你店裏的假發都是真人頭發編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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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對,我們店裏理發也收頭發的,收了的頭發就制成假發放在店裏賣了。”

周善把那頂假發放到鼻子下聞了聞,她鼻子小皺了下,耐心分辨上面的氣味,随後又拿起另外一頂假發,如法炮制地嗅了下。聞過五六頂假發後,周善心裏就有數了。

這店裏的所有假發,都帶有一股子死人味!而且那股死人味相對來說又比較新鮮,應該不是陰穴裏的東西。

傅其琛不知何時悄悄站在她旁邊,看見她臉色不對的時候也意識到什麽,小聲地問了句,“這裏的假發有問題嗎?”

周善點了點頭,剛想開口解釋,就被店門口傳來的轟動聲給吸引了注意力。

理發店門外不知何時擡來了一副擔架,幾個二十幾歲的潑皮無賴正在店門口撒潑,“狗娘養的,理發店裏的雜碎都給老子出來。”

為首的壯漢手裏還拿着一個鐵榔頭,毫不留情地在理發店的玻璃門上惡狠狠一砸,玻璃門頓時稀裏嘩啦碎了一地,玻璃渣子都飛出去老遠。

那些等着理發的客人紛紛抱頭尖叫起來,除了技師正在理的幾位,其他人都火燒火燎地拿起自己的東西跑出去了。

很快,理發店裏站着的就只剩下老板娘同周善傅其琛三人。

那些技師都因為害怕躲到左邊房間裏去了。

那個壯漢在秋天裏還赤裸上身,露出虬結的肌肉和粗壯臂膀上刺着的那條青龍,看起來兇神惡煞。他嘴裏叼着牙簽,語氣異常不耐煩,“老板呢?給老子滾出來。”

老板娘怕得不得了,但是這店在這裏她又不能跑,只得把座機攏在手邊虛張聲勢,“別鬧事,我報警了啊。”

那壯漢冷笑一聲,氣勢洶洶走進來一榔頭砸在電話上,“報警?今天你要是不給個說法,我就不是趙三!”

他臂膀上的肌肉暴漲,“我媽戴你家的假發,剛戴上就暈過去了,是怎麽回事?”

老板娘被他的兇殘模樣吓得跌坐回了椅子裏,“她暈了要去醫院啊,跟我們家的假發有什麽關系?”

有幾個膽大的路人在沖突爆發之前就圍着門外指指點點,“就是,這人暈倒了跟頭發有什麽關系。”

那壯漢表情猙獰,“少他娘的給我亂放屁,我媽本來好好的,戴上他們家的假發就暈了,我不找他們賠禮找誰?”

壯漢卻不知,這世上的沖突,若是強弱十分明顯,便會有人不自覺地站在弱勢一方,顯然這個孤立無援的老板娘同他們這些混混相比是弱勢。圍觀的路人還是有些好打不平的,頓時憤懑道:“也就是趕巧罷了,怎麽能說是假發的原因。”

“就是,一定是來訛人的。”

“我經常來這店裏剃頭,老板跟老板娘都很好,假發賣得也好,小兄弟你是看不慣人家了吧。”

……

外人三言兩語就把那壯漢的臉給損成了豬肝色,那些混混小弟不樂意了,“你們瞎幾把議論什麽?”

見到這些染頭發紋身的小弟,外人心裏感覺就更奇怪了,一致認為他們是對家雇來砸場子的。一時間,衆人指着壯漢幾人指指點點,甚至有人說擔架上的老人是故意裝暈訛錢。

壯漢越聽越暴躁,臉色也愈來愈難看,眼看沖突就要再次升級。

就在這個緊張的時候,從店裏突然傳出一道清淩淩的嗓音,“我看就是這些假發的問題。”

那聲音很清潤,仿佛能夠清空人心裏的火氣,讓人極為舒服。

但是,“正義路人”聽到這話裏的內容時,心裏就沒那麽舒服了。

義憤填膺的路人正要開口指責說話的人,卻發現說話的人居然是個穿校服的小姑娘。

于是,滿腔怒氣被堵回了喉嚨裏,誰也不想跟個孩子計較什麽,“小孩子家家的,管什麽閑事。”

老板娘的臉色也不好看了,“你剛剛一直在我店裏偷偷摸摸的,我還以為你是賊,原來是跟這混混一夥的。”

周善聽到這句“賊”還沒炸毛,先火了的卻是傅其琛。

他臉色鐵青,把周善擋在身後,“你說誰是賊?再說一遍。”

他是二班的班長,周善又是任雪楓叫他看護的對象,自然不能讓旁人随意欺負了去!

傅其琛身上有種氣度,一種非富即貴的氣度,他雖然也穿着一中的校服,卻能夠讓人從氣質上分辨出他富家子弟的身份。

那個老板娘招子放得極亮,意識到眼前這孩子恐怕輕易開罪不得,當即冷哼一聲,不說話了。

她嘴上雖然不說,心裏卻在嘀咕,這些鄉下丫頭越來越有手段了,這才幾歲,就收服了有錢人家的少爺圍着她打轉,那小男生腳上穿的鞋,恐怕是他們家理發店一個月的營業額了。

周善很輕易就看出了這女人臉上的鄙夷,她的眼神也漸漸冷了下來,“賊?賊偷的不過是活人的錢,你們偷的卻是死人的錢,比賊還不如呢!”

那老板娘眼神一慌,“你胡說些什麽?”

周善抄起一頂假發,“這些假發哪來的?”

“當、當然是真發!”

“我當然知道是真發,不過不是活人的頭發,恐怕是死人頭發吧。從死人的頭上割頭發掙這點昧心財,人家老太太是病人,承受不住死氣,可不剛戴上就昏過去了嗎?”

她這一眼既出,頓時就如同在平靜的水面上投了塊巨石,激起一片浪花。原本為老板娘說話的聲音也漸漸低了下去。店門口站着看熱鬧的也開始竊竊私語。

老板娘不擅長做戲,臉上先虛了三分,過了幾秒鐘才挺直腰背,“你這是造謠!”

周善幾乎快要把那頂假發戳到老板娘頭上,“你敢說這不是死人頭發?”

“我敢!”

“那你就戴上試試看。”

老板娘見這小姑娘咄咄逼人,心裏把她恨得牙癢癢,“戴就戴!”

周善微微一笑,就等着她入套呢。

她方才已經看得分明,這家店裏的每頂假發上都附着一團陰靈,有深有淺,怨氣也有輕有重,她所挑的那頂,正好是怨氣最重的那頂。

周善不動聲色,食指輕彈,一道陰氣就從她指間激射而出,沒入那頂假發中。本來光天化日之下鬼魅輕易不得出,但是有個bug般的存在,就說不上了。

老板娘放完話,又忍不住看了看擔架上臉色青灰的老人,她有些害怕,又轉頭看了那些混混一眼。壯漢眼見只有周善一人肯站在他這邊,心裏自然是向着她的,一看老板娘鬼鬼祟祟的神色就虎目一瞪,“趕緊給老子戴上!”

老板娘心一橫,把假發戴到自己頭上。

誰也不知道,她在那一刻到底看到了什麽古怪的景象。

只見假發剛戴到她頭頂,她臉色就為之一變,臉也青了,眼色神态就跟換了一個人似的。

她體內似乎有兩個人在争執,控制不住自己般,老板娘的臉非常扭曲,眼裏慢慢的全是怨毒,揮起右手狠狠地扇向自己的臉,“叫你剪我的頭發,叫你剪我的頭發……”

說一聲扇一下,力氣之大讓人側目。

很快,她的右臉就迅速地腫了起來,嘴角也殷出條條血絲。

然後,她那眼裏又全是驚懼之色,跪在地上連連磕頭,“我再也不敢了,不關我的事,都是我家當家的指使我的,他說殡儀館裏的屍體都是送去火化的,火化之前剪去頭發誰也不知道。我們跟老劉頭說好了,做成假發賣就八二分成,我們當時也是鬼迷心竅啊。”

緊接着,她臉上又變回那副猙獰的面容,“賤人,你還我頭發!”

見此景象,所有人心裏也都明白了,看着理發店裏那些光鮮亮麗的假發都被唬得齊齊往後退了一步。

剛開始還為她說話的市民氣得快要吐血,“怎麽有這樣黑心的人,死人財也敢發!”

周善又問,“那你們收了的頭發到哪去了?”

原先氣焰嚣張的老板娘已經被吓得跟個小婦人差不多,頓時弱弱道:“都、都賣了,活人頭發能賣上不少價呢。”

呵,成本高的活人頭發就被轉賣給了別人,而無主的死人頭發就被他們收來做成假發賣給活人,這賺的還真的昧心財!

周善把那頂假發從她腦袋上摘下,又俯身對她說了一句話,“你們店裏的每一頂假發上,都有不甘心的鬼。”

說完,她也不管老板娘快要崩潰的臉色,舉步就要走。

老板娘驚恐地看着那團假發,嘴裏頓時發出一聲尖叫,想要把假發扔到地上。但是那團假發卻如附骨之蛆般纏在她手上,掙脫不得。

老板娘嘴裏又哭又叫,亂哄哄地想要甩開那團頭發,然而越甩,她心裏就越是絕望。

周善僅是漠然地看了眼這間被陰煞包圍的理發店,掉頭就走。

剛出店門,那個壯漢反應過來,急忙伸手攔住她,“大師,你既然清楚我媽是因為這店裏的假發才昏過去的,那你有沒有什麽治她的法子?”

對哦,差點忘記這事。

周善拍了下腦袋,掏出一個疊成三角的護身符,“她只是病來容易侵入邪祟,加之年老陽氣弱,這才昏過去的,本身倒無大礙,以後随身挂着這符,就不怕邪祟了。”

壯漢千恩萬謝,又拿出幾百塊錢來謝她。

周善想了想,抽了其中一張票子,“這一張,就盡夠了。”

壯漢的臉色好得很,把胸脯拍得山響,“以後這北城街上,大師如果有事,盡管來找我趙三。”

周善僅是微微一笑。

傅其琛從口袋裏掏出一個黑色的“小磚塊”,翻開板板,露出底下的按鍵。

周善頭次見到手機,這看起來是個小號的“大哥大”,作用應該跟那個差不多?

她問傅其琛,“班長,你想做什麽?”

傅其琛的臉色極為正直,“他們那是黑店,必須要報警。”

周善忍俊不禁,聳聳肩,随他去了。

平安地回了一中,報完警後的傅其琛一路神色仍是糾結。

周善見狀挑了挑眉,“你想說什麽?”

傅其琛快速地瞟了她一眼,閉口不言。

周善反倒真被他激起了興趣,“到底想說什麽?”

傅其琛嘆了下,“那我真說了,你可不要生氣。”

周善不置可否,“說。”

只見,傅其琛深鎖眉頭,眼底隐隐約約浮現出不贊同來,“周善,我們是社會主義的接班人,不能搞封建迷信這一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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