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一波未平(下)

尤安抿唇,快速從地上爬了起來。

他已經走了一個時辰,這會已經快出城了,想到這裏,尤安不再猶豫,一個勁兒的往城門口跑。

尤溫擡腳就要追,卻突然被人鉗住了肩膀,他反手就是一掌,那人卻輕松的躲過了。

“你到底是何人?”尤溫皺眉,在這鬧市不好拔劍。

那人依舊笑意盈盈:“真猜不到?”

猜不到才有鬼,尤溫只不過想拖一點時間:“總之不是梁徐文。”

“答對了。”他臉上露出贊許的笑容,又問道:“你當時怎麽知道我不是?難道我長得不像?”

尤溫心想這人倒是配合他拖時間,語氣也不緊不慢起來:“那日你在茶館殺人,那暗器縱使再利,也沒有見血封喉的道理,只可能是上面淬了毒。”梁徐文乃是官宦世家子弟,又是軍人,怎麽可能随身攜帶有毒的暗器?

那人一笑,他手中無兵器,但自信滿滿:“那你再猜猜,我是誰?”

能把尤安吓成這樣,還急于跟他撇清幹系,這人肯定不是什麽探馬,尤溫面上冷峻:“魔教少尊應無鸠。”

應無鸠合掌一笑:“不錯,不錯,不愧是烈陽劍的徒弟。”

尤溫被猜到了身份也不驚異。

十五年前,九大門派聯合丐幫以華山派為首圍剿魔教在江南總壇,魔教前任教主帶着左護法西逃,雖然是留下了一條命,但是魔教在中原根基幾乎鏟盡,這些年只能暗中發展,而護法之類的魔教人物已經多年未曾明目張膽踏進中原,這次少尊敢這麽大搖大擺的來,自有所持,想必是對今天中原形勢很是了解。

當年魔教一役死傷無數,前任右護法斷後也是命喪亂兵之中,這麽大的仇,人家能不報?

尤溫手已經放在了劍上,只待伺機而動。

應無鸠卻好笑:“尤溫,我們多次見面也算有緣,不如我們打個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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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賭?”

“你是要追剛才逃跑之人?他……”應無鸠眨眨眼:“可是我魔教中人呢。”

還賣萌?尤溫手下劍未松:“怎麽賭?”

“你我等個一炷香的時間,然後各自去找,看誰能先找見他。”應無鸠道:“當然,誰找到他他的命就歸誰。”

尤溫挑眉:“我跟你玩這幼稚游戲?等一炷香時間他早不知道哪去了。”一炷香還不被他手下抓住?

應無鸠笑了起來,依舊如春風一般溫暖宜人:“他又不會飛。既然你我打賭,你就要信我。”

“憑什麽?”

“當然是憑我有本事現在就要了你的命。”

時間緩慢流過,尤溫心中沒有一絲把握。

應無鸠卻輕松自在,還在茶樓裏點了壺茶,聽那說書先生念叨。

“說時遲,那時快,那柳梅梅雖然體态輕盈,身材細瘦,卻不知哪裏來來的一股力氣,搬起一個大石頭就砸向了那大漢。”

“柳梅梅只是青樓女子,她哪裏來的這麽大力氣?又哪來的俠氣?那壯漢驚疑不定,只聽柳梅梅一聲冷笑道‘好你一個登徒子,負心漢,居然騙我們這些苦命女子的錢去逍遙’。”那說書的先生捏着嗓子,眼睛轱辘一轉,模仿的煞為好笑。

應無鸠一彈指,一錠銀子飛到了說書先生面前:“大爺想換一個聽。”

衆人本聽的如醉,頓時有些不滿,可見應無鸠打扮與剛才那招,又猜不出他是何人,不敢随意招惹,頓時堂上有些安靜。

那說書先生倒是變臉快:“這江湖之事确實奇谲,但是傳來傳去可信度不大,就連那江湖百曉生也不知這柳女俠來自何處,今日柳女俠事跡就先說到這,接下來,我們講講宏遠年間的改桑田之事。”

“這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說是多年來朝廷用度無節,導致戶部虧空,朝廷為加大絲綢貿易賺取白銀,頒布诏令改農田為桑田,本是利我浙江司的大事,可那些貪官污吏卻瞅準了機會,大肆兼并土地。”說書先生說的是義憤填膺,勾人心懸:“幸好當時的浙直總督是秦惠,秦部堂雖然不如武人剛正不阿,但是卻極有遠見……”

尤溫對這些事情不甚感興趣,倒見應無鸠聽得是津津有味,不禁道:“時間已到。”他已經站起身來。

應無鸠挑眉:“不急不急,尤兄若急,便可先去。”

尤溫聞言閃身便走。

揚州城外,大雪已經掩住了這天地。

但這官路上來來往往的人卻不少,腳步淩亂。尤溫實在沒把握應無鸠不過玩一玩他,實際上,尤安早已落入他手。

這一炷香時間究竟是生機還是死路?

尤溫心下不定,只覺得氣海翻騰,只能強強壓制住。

如果是沿着官路向前,尤安一個小孩目标太過明顯,他只可能往人煙稀少的地方跑,而那些地方必會留下腳印。

尤溫思緒未斷,腳下也未停,立即拐了個彎,沿着河堤往密林深處尋去。

這樣一來,找到尤安不過是時間問題,應無鸠有何把握讓他先來找?

只有一個道理,那就是貓抓老鼠,一抓一放逗着他玩呢。

尤安穿着笨拙,腳步又慢,自然走不了多遠,尤溫找上他的時候,他并未再走,而是靠着樹幹直接倒坐在雪地上,看似毫無生氣。

連這蒼茫的天地間,竟似乎也只留他二人。

尤溫心下一驚,手有點顫抖,顫顫巍巍的喊了一聲:“徒弟。”

尤安聞言睜眼,連忙深一腳淺一腳的跑到了他懷裏:“師父!”

尤溫摸了摸他的頭,心中卻依舊迷茫不安。

“你怎麽直接過來了?”不是說好先找人幫忙?

尤溫一頓:“為師心急。”什麽籌劃都忘了。

尤安僅是嘆息,低下頭眼中變化莫測,最後擡頭看他師父之時,眼神已然清明,只是憂郁道:“師父,如今我們只怕已是甕中之鼈了。”

尤溫還待回話,一陣笑聲傳來:“做鼈你倒是自在了。”

應無鸠從雪中現身。

尤溫連忙将徒弟護到了身後。

尤安卻不猶豫,直接站了出來:“少尊。”

尤溫一愣,皺眉想要拉過徒兒,對方卻不肯,而且表情依舊倔強:“我已叛教,拜入華山派門下,少尊随時可以來取我性命。”

應無鸠僅是哦了一聲,語音上揚,似是很感興趣。

尤安抿唇半刻,開口道:“但是少尊你初到中原,如果挾持着華山派首徒,對你只有百害而無一利。”

應無鸠擡眉:“什麽華山派首徒,我可沒招惹過。”一句話将自己撇的幹幹淨淨。

尤溫道:“我師兄跟你一路南下,你不知道?”

應無鸠聞言笑了起來,眼睛看向尤溫,神情揶揄:“尤兄,我與你在通州相遇,此後來杭州游玩,你師兄是怎麽個腳程,又是怎麽跟我一路南下的?”

尤溫迷茫了片刻,心底叫苦不已。

憑直覺,他斷定應無鸠沒說謊。尤溫想起他與吳秋略分別之時他那信誓旦旦的眼神,又想到他居然跟錯了人,不禁感覺憂傷。

但是他現在卻在這人煙罕跡的地方被這個魔教少尊堵着了,生死未蔔,也不師兄究竟如何失蹤,眼下最至關重要的就是保住徒兒的命。

尤溫深吸了口氣:“我師兄之事另說,但你我打賭贏了,尤安的命便是我的。”

應無鸠這下更覺得好笑了,悠然的自腰間抽出軟劍:“我可是魔教中人。”

尤溫早猜到他不會守信,目光一凝,拔劍就要攻。

應無鸠卻沒有應戰的準備,繼續耍花腔:“不過……”

尤溫身子一頓,差點摔倒。

“我魔教中人雖然陰險狡詐無恥,但是我這次倒想守守信用。”應無鸠道,眼中含笑的看向尤安:“我用你師兄的消息,換回他的命如何?”

尤安身子頓時僵住,直接抓住了尤溫的衣袖,卻不說話。

尤溫卻不再廢話,直接攻了過去。

嘴上讨不到便宜,那就看真章。

尤溫将氣貫與劍中,第一招便是直取應無鸠命門,那應無鸠哪是一般人,非但不退,反而以軟劍相接,尤溫直覺劍身下去手臂一震,再回身自己手中劍已然有了缺口。

應無鸠笑道:“給你砍幾下,你猜你的佩劍會不會斷?”

尤溫咬牙,加上先前的氣血翻騰與這一反彈,嘴角竟出現了紅絲。

“烈陽劍的徒弟,也不過爾爾。”為了表示輕蔑,應無鸠直接收了劍,臉上嘲諷:“這人要知輕重,還是要到稱上稱一稱。”

饒是向來老成平和的尤溫都被激的手中一緊,身體不自覺的向前一傾。

“還想再來?”應無鸠嘲弄道,目光冷峻,語氣森然:“尤溫,我神教蟄伏十年,從我踏入中原伊始,當初那筆帳我會一筆一筆的跟你們慢慢算。”

尤溫握緊劍,警戒的看着應無鸠。

應無鸠卻又笑了起來,眼神也變得柔和,他掃向在一邊一直安安靜靜的尤安,又看向尤溫:“你徒弟跟着我多年,我也倒不是非要殺他。”他頓了頓,又道:“不但不殺,而且,我還可以附贈你一個消息。”

“你想要什麽。”尤溫冷靜問道。

應無鸠盯着他片刻,又嘲弄起來:“我想要的你會給?不會背信?今日我放虎歸山留後患,當然不是指望跟你做什麽買賣交易,我只告訴你,你師兄惹上的是南宮樾。”

這話一出,尤溫僅是皺眉,尤安差點吐血。

應無鸠看見尤安表情挑眉起來,後者輕不可聞的冷哼了聲。

直到應無鸠離去,尤溫才癱軟了下來。

他與應無鸠對持,一直被他氣勢所壓,不是他師父對他向來嚴厲,尤溫肯定早就塌了。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自己與這江湖的差距。

尤安擔心的蹲在他身邊,眼神糾結:“師父你沒事吧?”

尤溫搖頭:“打坐片刻就好了。”

尤安卻嘆息:“師伯之事怎麽辦?”

尤溫不明:“南宮樾是誰?”

“……”難怪剛剛表情淡定,原來是根本不知道,尤安抿唇片刻,眼中有些冒火:“師父,南宮樾是司禮監掌印太監魏保的養子!”

尤溫……

卧槽吳秋略你真能!

應無鸠并未再回杭州,而是改道往北走。

他才離開不多遠,暗衛突然出現在了陰影裏,跪拜在地:“少尊。”

應無鸠面無表情,語氣卻溫柔可親:“似水說了什麽?”

那暗衛不敢擡頭,也不啰嗦,直接道:“明暗相間,方合天道。”

“你沒告訴他我想他跟我回家?”

“屬下禀明了。”

應無鸠頓了片刻,嘆息一聲:“他要報仇,我不攔他,只是希望他在外能收斂收斂自己的性子。從今往後,你就去守在華山腳下吧。”

“屬下遵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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