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上
翌日。
天氣難得的在臘八之前放晴了,太陽曬在人身上暖烘烘的。皇子府雖被禁衛軍包圍着,氣氛卻還好,下人們忙着曬東西,将冬日的錦被衣物以及鄭允浩書房的書拿出來翻曬,衆人忙得不可開交,尤其是金籬芍紅等人,都忙着指揮下面的二等丫鬟拿貴重的東西出來曬。
“皇子妃,今日這架勢,會不會太誇張了些?”晴雲捧着金在中的兩件大氅正遇上從房裏出來的金在中,她心裏有些疑惑,怎麽到了這個時候,皇子妃還有這心思。
金在中正要去鄭允浩書房找他,也不多做解釋,一笑道:“雖然是這樣的情況,但日子還是得過的,這樣好的日頭不多,好好利用才是。”
說着,也不做停留,徑直往鄭允浩的書房進去了。
鄭允浩本想看書,結果外頭這麽熱鬧,他便有些心癢難耐,正見金在中進來,便面帶讨好地迎上去道:“皇子妃,今日日頭這麽好,不如我們去外頭,我教你練劍,可好?”
金在中有些好笑:“我不适合練武,你教了也是白教,倒不如來下棋。”
“也好,皇子妃喜歡就好。”他本來還想趁着教皇子妃練劍占他些便宜的,真是遺憾。
金在中見他去拿棋盤棋子,自己便轉身走到門口,正見一青衣丫頭走過,心中一動,叫她道:“蓮心,你且站住。”
那青衣丫頭聽見金在中叫住自己,臉上一喜,忙走過來一屈膝蓋行禮道:“殿下有何吩咐?”
“金籬與芍紅在哪?”
名喚蓮心的丫頭一聽不是叫自己,眼中頓時有些失望,只是轉瞬即逝,接口道:“回殿下的話,金籬姐姐與芍紅姐姐指揮二等丫頭清點殿下的嫁妝去了,此刻正忙着。”
“那罷了,你去沏壺茶來,要新上的毛尖。”金在中吩咐道。
“是,奴婢這就去。”蓮心面露喜色,忙轉身去了。
金在中見她離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絲弧度,也轉身進去了。
“皇子妃快來!”鄭允浩已然坐在一旁等他了,“你嫁與我這麽久,我倒還未與你切磋過棋藝,不知皇子妃可有特別的戰績?”
金在中徐徐在他對面落座,對上他那雙漂亮的丹鳳眼,微笑着曼聲道:“有啊,不知勝過我皇帝舅舅這樣的戰績算否?”
鄭允浩朗聲一笑,道:“算,當然算!其他人都不敢贏皇帝,你倒是大膽。”
“并不是以我的棋藝,而是以他自己的棋藝。”金在中說着,在棋盤上落下一子,“我最擅長模仿別人的棋路,所以贏他的那一次,模仿的是他自己,所以他倒也不曾怪罪。”
“原來如此,皇子妃真是好棋藝!”鄭允浩豎起大拇指,随即也在棋盤上落下一子。
兩人你來我往了一會兒,蓮心端着茶進來了。
“皇子妃,明天真的要出去抓南祀那群人……”
“咳!”金在中立時假咳了一聲,制止了鄭允浩那還未出口的半句話,又用眼神看了看鄭允浩,似乎在警告他什麽。
鄭允浩一看旁邊正為兩人倒茶的蓮心,頓時明白什麽似的,讪讪地噤了口。
“明天太陽若是還這樣好,京都一定很熱鬧,可惜了我們沒法子出去。”金在中鎮定自若地拿過白瓷茶杯,抿了一口,随即美眸一凜,看向蓮心,“蓮心,不用你在這裏伺候了,出去吧。”
“是。”蓮心低下頭,恭順地退了出去,只是那低眉下的眼睛中驀地閃過了一絲異樣。
身後的鄭允浩望着她出去,嘴角頓時染上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臘月初八。
今日是傳統的臘八節,京都的京兆府、相國寺和萬壽庵都有施粥祈福的活動,城隍廟處還有廟會,南浦更是來了不少京都周邊的商販,因此東神京都的街道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一派熱鬧景象。
然而九皇子府今日卻格外寂寥,仿佛完全被隔離在世俗之外。在九皇子府西北面與朱雀大街連接的地方,與正停着一輛十分不起眼的灰色馬車,一旁站着兩個身穿黑色勁裝的男子,沒過一會兒,一聲貓叫響了起來,外頭站着的黑衣男子連忙看向皇子府,果然看見一人摟着另一人從牆頭飛身過來,随後穩穩地停在馬車旁。
原來這兩人正是鄭允浩和金在中。
鄭允浩先扶着金在中上馬車,随後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亦跟着上去了,馬車很快消失在了皇子府邊上。
暗處,另兩輛馬車也緩緩追了上去。
馬車中的鄭允浩牽着金在中的手,嘴角帶着若有若無的笑意,看着金在中淡若梨花的側臉,開口道:“皇子妃怎麽會如此篤定張易盛一定會上當?”
蓮心是鄭允逸安排進來的暗樁,故兩人昨日故意在蓮心面前洩露消息,讓鄭允逸以為兩人要把刺殺北祁使者的罪名嫁禍給南祀人以脫身,臘八節之日便會去給軍隊的人送消息,讓他們去抓南祀的細作。
金在中揚唇一笑,聲音自信道:“張易盛此人不僅陰險狡詐,而且十分十分自負,他定然能推測我們在蓮心面前是做戲,但是虛則實之,實則虛之,他自信能夠揣測我的心思,定然以為我篤定他不會來,所以反而一定會來,而且為了殺我,一定是親自來。”
本該禁足在府中的九皇子和皇子妃若是出現在街頭,便是藐視皇帝聖旨的大罪,若是再做點手腳把兩人與南祀的人聯系起來,那麽上次宴會的刺殺便可以解釋了,如此兩人便必死無疑。張易盛自然不會錯過這個大好機會。
鄭允浩嘿嘿一笑道:“皇子妃這個計策真是高明,不過,張易盛這個人,皇子妃想怎麽處置他呢?”
金在中聞言,眼中露出一絲殺機,随即嘴角的笑容更燦爛:“世上最叫人痛苦的,莫過于失去心中至愛,張易盛最寶貝的東西,我會一點一點地毀滅給他看。”
他的笑容如此燦爛,語氣卻陰冷至極,仿佛來自地獄一般,令人忍不住打顫。
鄭允浩臉上倒是無虞,呵呵一笑,語氣萬分寵溺道:“皇子妃喜歡就好。”
青色馬車與藏青色馬車緩緩尾随着那灰色馬車,然而到了街邊拐角,突然又出現了一輛與灰色馬車一模一樣的馬車,在十字路口分頭離去。青色馬車中的張易盛眉頭一皺,旋即果斷道:“追去南邊的那一輛!”
青色馬車頓時尾随着那灰色馬車往南邊而去,而它後面的一輛藏青色馬車則尾随着另一輛灰色馬車往東而去。
往南的馬車漸漸來到了京都有名的朱雀大街上,這裏因為坐落着不少官宦的府邸,因此十分出名,而最東邊的,正是當今國丈、魏國公梁兆霖的府邸!
馬車眼看就要到魏國公府了,尾随灰色馬車而來的青色馬車中,張易盛掀起窗邊的簾子,看到這幅樣子,嘴角挑起一絲陰鸷的笑容,對外面的人道:“發信號。”
一旁候着的下人抱了抱拳,用手指吹了個口哨,頓時二十多個士兵從各個角落沖了出來,包圍了那輛灰色馬車。
街上的人不知道出了什麽事,好奇地停下腳步駐足觀看。
只見一身穿長袍的師爺模樣的男子從後面的青色馬車中下來,随後便款步走到了不遠處的灰色馬車前方。張易盛見到馬車上坐着的鄭允浩和金在中的侍從溫岐、金欄,頓時笑容得意,朗聲道:
“今日不知是什麽風,竟将九皇子和九皇子妃吹了來。”
馬車裏沒有任何聲音。
張易盛似乎預料到了這個場景,依舊笑得得意道:“不過,若是聖上知道了九皇子和九皇子妃不安分待在府中,卻私自外出……還與南祀的人有勾結,會怎麽樣呢?”
“哈哈哈~”馬車中突然傳出來一陣爽朗的笑聲。
張易盛臉上的血色猛然褪去,直至慘白如紙!
只見馬車中走出一個身穿錦衣的英氣少年,他滿臉興奮地跳下馬車來,繞着張易盛走了一圈,調侃道:“啧啧啧,真是吓死人了,誰是九皇子九皇子妃呀?還與南祀的人有勾結,這位先生在胡言亂語些什麽?”
張易盛看着眼前的少年,失口道:“怎麽是你?!”
對面的梁成章笑得更加燦爛,又故作疑問道:“咦,這位先生好生奇怪,怎麽就不能是我?我坐着自家馬車,回自己家裏,有什麽錯麽?”
張易盛聞言,似乎想到什麽,驚道:“不好,四殿下危險!”說完,也不管什麽,連忙上了馬車,又對馬車上的人道:“快,去東邊,叫這些人不要尾随,太招搖了!”
馬車上的人又一聲口哨,士兵們頓時整齊劃一地列隊往北邊而去,而馬車,則直接往東邊去了。
張易盛心中着急,本來是他一個人來,然而鄭允逸一定要親自過來,故也跟了來,就在藏青色的馬車中。原本以為不會有閃失,誰知金在中和鄭允浩竟安排了兩輛馬車來分散他們。往東去的是去京城郊外找與鄭允浩相識的懷化郎将袁寒雲,往南去的自然是去找南街魏國公府中梁崇君的大兒子梁成楓,梁成楓身為駐京城戍守的定遠将軍,手握兩千兵馬,而且與鄭允浩關系十分要好,更重要的是,魏國公府在最熱鬧的朱雀大街,若是常人,定然不會以禁足之身前往如此熱鬧的地方,可對方是金在中,所以他篤定,金在中一定會反其道而行之,故往南追去。
可誰曾想到,他竟然猜錯了!
那麽現在,金在中與鄭允浩一定設下了陷阱等鄭允逸踩進去,到時候将鄭允逸當場捉住,落下個藐視聖旨私自外出的罪名,說不定還會把刺殺北祁的事落到南祀人的頭上,還做成鄭允逸與南祀勾結的假象,那麽鄭允逸真是萬劫不複了!
想到這裏,張易盛不禁催促外頭的馬車夫道:“再快點,一定要追上去!”
話音剛落,就聽到一陣馬的嘶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