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院子裏什麽時候多了只這麽胖的貓!”

魏爾倫盯着禪院母子散步回來, 進門就看見森由紀手裏捏着枚熟蛋黃左右搖晃逗弄煤氣罐。貓咪身上的貍花紋路清晰可見,因為太胖而炸開得太過明顯。

女孩子故意把蛋黃懸在貍花貓看得見卻夠不着的位置,把它急得喵喵大叫:“你說這個?被另一只貓帶進來的啊。”

“那貓是為了逃脫你的魔爪, 選擇獻祭同類嗎?”青年彈彈貓屁股,傳來實心兒的“邦邦”聲。少女好像回憶起有趣的事, 側頭眯起眼睛:“是只名貴又漂亮的品種貓呢, 傻裏傻氣的。”

魏爾倫:“……它太胖了!”

說着他忍不住伸手過來RUA貓, 送媽媽回卧室又出來的禪院惠小朋友也忍不住蹲在旁邊, 用渴望的眼神盯着貓咪尖尖的毛耳朵以及圓圓的後腦勺。

“給你玩吧。”

森由紀将手裏的雞蛋黃交給小朋友, 煤氣罐迅速循着味道鑽過去, 又是繞腿又是貼貼,從嗓子眼裏擠出與形象截然相反的嬌嫩讨食聲。

“蘭波什麽時候才能回來?眼看天氣越來越冷,他需要壁爐和葡萄酒!”魏爾倫忍不住碎碎念:“要是今年能和弟弟一起過聖誕節就好了。”

“聖誕節的話, 我建議你期待明年, 今年只能給你一個自由自在的蘭波先生。”少女的目光追着貓尾巴來回跳躍:“等異能營業許可拿到手, 我也該休息幾天。”

她不會一直處于受牽制的境地, 唯有先行騰出部分操作空間, 才好慢慢布局棋子。

父親的存在日漸讓她感到束手束腳, 想必森先生也意識到了來自年輕人的威脅。要知道Port Mafia高層中露出獠牙的可不止她, 首領一定會挑選個他認為适合的對象“懲處”一番以安人心。

那就給他這個機會吧。

魏爾倫沒有再發出聲音, 他出神的盯着終于從男孩手裏讨要到蛋黃的貍花貓。

——森由紀是個很好的合作夥伴, 她信奉等價交換,只要付出足夠代價就一定能從她手裏獲得想要的東西。這是種讓人非常放心的品質,總不必擔憂投資會賠本。

果然,沒過幾天禪院甚爾突然從橫濱帶了幾個孤兒加急送到京都。看到妻子芽衣明顯好轉的狀态, 青年大喜過望之下使出全副力氣掉頭跑回橫濱, 沒過幾天又拎回奄奄一息差點沒氣兒的蘭波和織田作之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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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黑頭發小鬼實在缺德到冒煙!差點被他坑死, 呸!”

最強□□也挨不住堪稱洗地一般的重武器傾瀉——橫濱人實在是太瘋狂了,相比之下大小姐顯得既文靜又娴雅。

“我相信你同樣照我安排的那樣給他留了點顏色看看。”

對于太宰的搞事能力,森由紀再了解不過。他們承認彼此實力的同時互相懷疑猜忌,沒辦法好好合作但又總能預測到對方的行動計劃進而努力互扯後腿。

禪院甚爾笑着露出尖牙:“沒錯,滋味絕對好,夠他躺在床上回味個把月。”

也不知道大小姐和那個黑毛到底什麽關系,狠起來恨不得致對方于死地,等到刀比在喉嚨上了偏偏又要留下一線生機。

“那就這樣吧,至少這個月我不用再聽他連諷刺帶挖苦的聲音了。另外,尊夫人需要的醫生已經接受邀請,下個月就會從美國飛過來為她重新診斷,以及……恭喜您正式成為Port Mafia的一員,歡迎,甚爾先生。”

她向前伸出右手,禪院甚爾輕輕拍了一下。

有異能力【杯子】的治療,傷員們很快就恢複正常活蹦亂跳。魏爾倫頭一個拐了蘭波天天往外跑,說是想找顆看得過眼的樹帶回來為聖誕節做準備。織田作之助則在看到自己收養的幾個孤兒後沉默許久,抹抹臉敲開森由紀的卧室門邀請她一塊出去走走。

“總覺得,如果現在不來找你,以後也許就再也找不到了。”

穿着沙色風衣的紅發青年留給森由紀最多的印象,不是開車的背影就是摸魚的模樣。哪怕在俄羅斯,一水兒爆燃大漢包圍下他也仍舊保持着神游天外的表情,誰也猜不準下一秒這人到底是會打着呼嚕睡着還是會突然睜開眼睛警戒。

森由紀穿着樸素的日常衣裙,肩膀上披着出門前随便撈在手裏的圍巾。走在霧氣缭繞的山間,露水慢慢凝結在發梢上形成一顆又一顆晶瑩剔透的“珍珠”。她笑着彎腰折了支蒲公英毛球拿在手裏,轉來轉去替它抖掉那些吸了太多水分飛不起來的小傘。

“怎麽會這麽想?等京都這邊的雜事處理完,我遲早還得回橫濱,不可能找不到。”

少女孩子氣的擡起胳膊上下揮動,蒲公英終于只剩下光禿禿的底座。

“……”

織田作之助追着很快就墜入泥土的蒲公英種子看了一會兒,忽然張嘴:“由紀小姐,我被開除了,是這樣嗎?”

“沒錯,織田。”由紀把手裏的草莖扔開,聲音甜得幾乎能流出蜜:“你被開除了。我,Port Mafia駐俄羅斯分部最高負責人愛麗絲·維爾根特,宣布此刻将織田作之助逐出組織,永不錄用。”

“那可真是不妙啊……組織懲處脫離者的手段想想就很痛。”他啞着嗓子微笑:“兩腳外加三槍,勞煩您費力氣。”

驅逐既是新生,那座漆黑色的大樓将永遠對他關閉大門,裏面所有人都被留在過去。從此以後立場相對,也不會再有機會開着車四處去替大小姐買她想看的浪漫。

所以說,今後大約也沒什麽再次見到她的可能了。

少女歪歪頭,從圍巾下取出克1洛1格拉開保險。槍聲在山間不斷回蕩,平白無故吃了三槍的楓樹抖掉一地紅葉。她笑着伸腳出去輕輕踢了他兩下:“養孩子可是件辛苦差事,我總算不必負擔你那份遠超貢獻的薪水。”

“這個年齡重新求職有點困難啊……”織田作之助認真的開了句玩笑,森由紀也非常認真的給他出點子:“為什麽不去問問神奇的安吾呢?他為了撈你,可是差點把命丢在歐洲。”

“回頭一定要請他吃上一頓。”紅發青年感慨道:“真不敢相信,一開始只不過從首領手裏接了個看上去一點也不難完成的任務,誰能想到最後變成這個樣子?”

大小姐從京都傳給他的命令分散且零碎,彼此間很難看出存在什麽邏輯,出于對她的信任他選擇了照做,然後每次都能神奇的趕在正确時間到達正确地點遇上能力範圍內的對手。

唯一出乎意料的是太宰突然出現,這使得拿着“證據”前來“清理門戶”的中原中也可以毫無顧忌完全開啓異能。蘭波先生似乎與那位橘發少年有舊,在這種要命的戰鬥中頻頻犯下有失水準的錯誤。要不是最後那個黑發青年及時支援,說不定這位新晉幹部會在太宰的勸誘下選擇主動走向絕路。

說老實話,織田作之助也覺得太宰挨揍真不虧,這回他确實有點欠了。

半個橫濱都被這場異能力者的大戰給撕的破破爛爛,中原中也一舉奠定自己Port  Mafia戰力天花板的位置。從棋面上看,大小姐接連損失了一個關系親厚的幹部和一個忠心耿耿的保镖,就連前男友也與她反目成仇,可以說是距離破産只差一步之遙。

然而實際情況嘛……至少她獲得了兩個超越者的完全信任與全力支持,還擺脫掉一個不适合繼續留在Port  Mafia的軟肋。

但是森先生手裏仍有一張足以決定勝負的牌——大小姐對母親的感情深厚到令人意外。

“如果黑夜裏只留下你一個人,難免太寂寞了。”他忽然興起的感嘆引來森由紀一陣輕笑:“想讓我改換立場其實很簡單,比如說織田你。”

她垂下眼睛,不讓人看到自己此刻落寞的表情:“如果太宰要殺我或者你收養的那幾個孤兒,織田,你只能來得及救下一邊。你知道他肯定做得到,那麽你選擇救誰?”

織田作之助:“……”

這沒法選啊這,選誰都不太合适。

不等他給出答案,就聽到身邊的女孩釋然道:“看,你猶豫了,你會選擇救那幾個孤兒。但是出于道義,你又覺得置我于險境不太合适。對我而言,這是種相當難堪的境地,我寧可你別猶豫。”

“這世上大概只有維爾根特小姐願意毫無保留的愛我,如果她沒有精神失常的話。”她笑着擡起頭,透過被雨水洇透的楓葉看向天空,“因為她是母親嘛,本能和基因決定了她必須要愛自己的孩子。”

最後森由紀随性的揮揮手,機械般側了下頭:“沒關系,作為總是被挑剩下的那個,我已經習慣了。”

這種事,怎麽想都不應該習慣吧!

織田作之助停下腳步,皺眉低頭看着故作堅強的少女:“不要這樣想,你值得最好的。其他人因為各種各樣原因錯過你,一定是他們自己的原因。你要相信,那個人已經出發,或許正在飛速向你靠近的路上……”

話音未落,步道旁的樹叢裏聲響大作,一道人影破開枝葉撞入兩人視線。少年接近一米八的個子,白發帶着濕氣軟軟搭在額前。他驚魂未定的沖出楓樹林,根本沒有注意到浴衣下擺還沾着星星點點泥漿。讓人不安的危險因子随之而來,但是當他看到森由紀好端端站在那裏,氣氛重新變得放松,仿佛空中響了幾聲雷鳴,然後天就放晴了。

呼……還好還好,沒有發生什麽來不及挽救的意外。

本想借機溜去禪院家的別院轉轉,不料走到半途聽見三聲槍響。

真要是咒靈反倒無所謂了,不管誰來遇上他都得死,但是用槍,那就只可能是人類。

一時間他滿腦子都是族人篩選可疑案件時播放的社會版頭條,照直奔向聲音傳來的位置。少年俨然忘記了五條家祖傳的無下限術式,一路撞開礙事的植物,然後看到一身日常裝束站在樹下擡頭聽人說話的森由紀。

他完全忽略掉相當占地方的織田作之助,餓貓撲糧般飛向背對着自己的女孩。

“?”

天旋地轉視線角度突變的人換成了森由紀,還沒反應過來織田作之助的臉就被少年的脊背徹底擋住。他似乎弄錯了肇事者,誤将紅發青年認作對手,表現得像只警惕的貓科動物。

“額,那個?”

可喜可賀,織田作之助終于被他注意到了。

白發少年用一條胳膊将企圖把腦袋冒出來解釋的森由紀塞回去,小臂微動,織田作之助迅速舉起雙手做投降狀:“誤會!”

【天1衣無縫】告訴他,這是唯一的生路。

似乎有什麽東西擦過臉頰,最終在青苔蔓生的坡地上砸了個大坑。

“……”

紅發青年轉頭看看憑空出現的土坑,看看剛剛解雇自己的雇主,又看看努力想把雇主擋嚴實的白發少年。他也就十五歲上下的模樣,身體還有幾分單薄,白發藍眼,精致漂亮得讓人不由懷疑人種。

好像……有什麽情況?

“你怎麽在這兒?”

森由紀從後面戳戳五條悟背上的肌肉,少年全無緊張感的反手撓了一下:“別戳,癢!”

“問你話呢?”她完全沒有收斂的意思,豎起手指繼續戳,被人一把抓住捏捏:“路過!”

手指逃跑了,緊接着背後讓人輕輕磕了一記,大約是額頭?他像是被摸了後腿的貓,邊縮脖子邊轉身氣呼呼瞪着敢于捉弄自己的人:“……”

森由紀擡頭,迎着他的視線瞪回去:“你覺得我信嗎?”

“額……”

織田作之助只覺自己出現在這裏有點多餘,他放下舉起的手,發出聲音試圖引起那兩個大眼瞪大眼的人的注意:“如果沒有其他事,我這就回去帶孩子們先行離開,自由軒咖喱店不能住人了,但是總有可以暫時安置他們的地方。”

孩子?

五條悟耳朵都豎起來了,左右看過兩圈,尤其着重盯着織田作之助上下掃視了好幾遍,最終半信半疑沒話找話試探:“欸?這位難道是……兄長?”

“沒錯,這就是我那總是在上班時間摸魚以至于被會社開除順帶趕出家門的沒用兄長!”森由紀故意逗他玩,少年顯然把這句玩笑話給當了真,全然不顧她與織田作之助之間巨大的人種差異:“啊哈哈哈哈哈,兄長慢走,兄長再見!改日登門拜訪!”

兄長好,不管怎麽說,是兄長總比是前男友好吧!

織田作之助:“……”

還是別了吧,并不想成為森先生家的智商窪地。

“再見。”客氣中多少帶了點同情,他摸摸口袋轉身離去——突然有點想來支長壽煙,或者一顆檸檬糖也挺不錯。

為了慶祝成功被勸退,不如帶着孩子們一起去吃頓咖喱飯……?

和來時的沉重心情截然相反,紅發青年走着走着将雙手抄在大衣口袋裏,嘴角微微向上揚起。背後傳來少女故意欺負少年和他嗆聲的對話,顯然這兩人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由紀小姐并沒有把她豐富多彩的詞彙庫用在這裏,那個陌生男孩也收斂着超群的實力與脾氣。

雖然都不像性格溫和的人,至少面對彼此時主動收起身上的刺。

這個多雨的秋季總算快要過去了,想必不需要再等太久,樹梢上便會綻開雪片凝結的花朵。

未來橫濱的夜晚,将會去向何處?雖然眼下無法想象,但是并非不可期待。

秋天很短,雨停之後冬天就到了。

Port Mafia首領終于從異能特務科拿到了夢寐以求的異能營業許可,也許是不想面對女兒的怒火,森先生不敢催促她盡快想法子與禪院家解除婚約,更不敢催她早早返回橫濱幹活——織田作之助死活暫且不論,蘭波對那孩子的意義很可能比他這個親生父親還重要。

她願意為那個并不忠于Port Mafia的男人花上一個億買下他的性命,甚至不惜遠赴異鄉開辟出一片全新市場,只是想給他找片足以安身的生存空間。

要說不酸不吃味,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但森鷗外自己也很清楚,他沒有為女兒做過什麽。父女間少數的溫情時刻也摻雜着無數利益,好像不帶些工作上的事他們就無話可說。尤其從太宰出國之後開始,她連向首領寫報告也懶得帶問候語了。

然而蘭波終究“死”在中也和突然回國的太宰手上,這兩人行動的背後多少都能看到來自更高權威的示意。從太宰所受的傷勢上可以看出,年幼的黑貓終于露出獠牙與爪子,狠狠給了首領一個反擊,并且警告他,她手中尚有其他棋子。

——太宰治之所以重傷垂危,只因為他是森鷗外唯一的弟子。但他到底沒死,大約與森鷗外是小愛麗絲·維爾根特的親生父親有關。

多可悲啊,作為父親,與女兒過招對弈時唯一的底牌居然是血緣……也許下一次,她就會踩着自己拾級而上,最終将Port Mafia攫取在手中。确認至今還躺在ICU裏尚未恢複意識的太宰沒有生命危險,森先生看着手機沉默許久,沒有撥通森由紀的號碼。

不久之後,出于“首領”必須表示的補償,廣津柳浪領命帶了一條車隊專程從橫濱開去京都給大小姐送年禮——璀璨的寶石、珍稀的古董、昂貴的布料、罕見的食材,只要足夠特別有趣,沒有一樣被落下。

老者前腳剛走,森由紀後腳就将食材送給禪院甚爾,布料歸了真希真依,古董被魏爾倫拿走分裝貓糧,至于寶石……大小姐将它們握在手心再松開,冰冷炫目的石頭仿佛瀑布般從指縫中流下,叮叮當當敲擊出清脆的聲音。

“不喜歡嗎?”蘭波抱着熱紅酒坐在她身邊,森由紀笑得燦爛:“怎麽會,這些寶石未攜帶任何标志與記錄,雖說不能見光,到底不過變現稍稍麻煩了一點而已。您知道的,對我而言那根本算不上問題。”

“可是我從來沒見過有誰能笑得這麽難看,親愛的。哭泣和任性是少女的特權,如不高興,我希望你能真實直接說出感受,而不是以‘等價交換’為名拐彎抹角暗示。”

他擡起手,很快又放下——她已經是個大姑娘了,哪怕親生父親也不好表現得太過親昵,何況他們之間并無血緣關系,年齡差得也沒有那麽遠。

“真的沒有不高興哦,蘭波先生,有人約我出去玩呢,就今天。”女孩扔開最後一顆留在掌心裏的寶石:“藍眼睛,就像橫濱雨後初晴的天空,可漂亮了。”

“這是兩回事。”蘭波喝掉氤氲着濃濃肉桂味的熱紅酒,呼出長長一道白氣:“我認為邀請你出去玩的男孩子絕對不是想成為你的父親。不同的感情不可替代,對于明知不可能得到的東西,還是早早放棄比較好。”

“雖然我也沒什麽資格坐在這裏說教,但是……親愛的,我愛你。”長發男人前身向前,輕輕在少女額頭啄吻:“願上帝賜福與你。”

這是父親對女兒的期盼與祝福,希望她能在人生道路上平安順遂,無憂無慮。

少女傻乎乎的坐在那裏,寶石口袋沿着膝頭滑落在地,那些彩色石頭撒得滿地都是。

過了一會兒,她小心翼翼擡手摸摸額頭:“……”

蘭波笑眯眯看着這個早慧的孩子,忍了又忍最終還是沒有忍住聲音:“噗!”

沒想到她也會露出這種傻得可愛的表情。

“好了,快去換上你最喜歡的裙子,穿厚點,高高興興和漂亮的男孩子出去玩吧。如果你覺得那家夥還不錯晚上不打算回來,記得給我發個消息。”

“蘭波先生!”

怒吼聲響徹整座賞楓別院,青年不疼不癢的起身伸了個懶腰,拎着酒杯似慢實快迅速走掉——再不走怕是會被惱羞成怒的大小姐以喵喵拳攻擊,殺傷力沒多少,被她小心眼的記上一筆才是大1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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