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夏油, 五條人呢?”
夾着講義行色匆匆走進教室準備上課的夜蛾正道掃了眼教室裏僅剩的兩個學生,眉頭皺得堪比能面。夏油傑慢條斯理合攏課本坐直身體,清清嗓子放了個驚天大雷:“悟……被女朋友帶去齒科檢查齲齒了, 他沒有和您請假嗎?據說情況有點嚴重,很可能需要做點小手術。”
夜蛾正道:“……”
一時之間不知道該驚訝于五條居然有女朋友呢, 還是詫異于他居然乖乖去了齒科。
“你沒有和我開玩笑?”他放下講義, 臉色黑得看不出情緒,坐在夏油傑旁邊的家入硝子低頭翻開手機一通無影指操作。
五條悟還能有女朋友, 該不會是用臉騙來的吧!
夏油傑空了一下,選擇如實回答教師的問題:“不,夜蛾老師, 這種事上我不會開玩笑。由紀親口确認了他們之間的關系, 總之……”
“好吧, 等五條從齒科回來讓他去我那裏一趟, 補上外出申請。”
既然是治療齲齒這種非常正當的理由, 這次就不和學生計較擅自離校的事了,稍作提醒即可。夜蛾正道嘆了口氣:“那麽, 我們開始上課。”
只有兩個學生出勤的教室裏, 随着黑板上的字跡越來越多, 學生們的心思也飛得越來越遠。家入硝子把棒棒糖從左邊移到右邊, 又從右邊移到左邊,終于忍不住朝夏油傑桌子上扔了個紙團吸引他的注意:“夏油,五條的女朋友長什麽樣?”
背對着他們板書的夜蛾正道動了動耳朵,沒說話。
“很漂亮,德裔混血兒, 人也聰明。”夏油傑目不斜視的盯着黑板答道:“因為某些原因, 她不喜歡拍照, 所以我也沒有照片……啊,說不定有,等有空回家了翻翻相冊。”
“等等!”家入硝子發現了盲點:“五條都沒有他女朋友的照片,你怎麽會有,為什麽還會在你家的相冊裏?難道說……”
“沒什麽難道的,巧合而已。他女朋友恰好是我國小三年級時的鄰座,照片也是學校活動的集體照。”
手機振動了兩下,夏油傑低頭打開一看,正是森由紀用五條悟的手機發來的短視頻——某人縮在兒童齒科的彩色玩具房裏放聲大哭不肯出來,周圍圍了一圈指指點點圍觀反面教材的小朋友。
“噗!”他沒能忍住幸災樂禍的笑音,迅速備份儲存的同時及時擡頭,端端正正迎上負責教師的目光:“抱歉,夜蛾老師,由紀發來了悟的近況,他可能需要點勇氣才能面對牙醫帶來的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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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蛾正道走下講臺向他伸出手,黑發少年雙手将手機奉上,五條同學百般耍賴的英姿被從頭看到尾。
“……”他劃開視頻,就着學生的手機撥號過去,對面幾乎秒接:“您好,請問哪位?”
顯示的是夏油傑的號碼,對方卻問打電話的人是誰,她已經知道這邊并非本人了嗎?
有點可怕。
負責教師眉頭一挑:“您好,請問五條現在情況怎樣?”
“小悟也許有點針頭恐懼,但是已經非常勇敢地克服了哦~現在正配合醫生檢查中,等下就會有結果了。”背景音裏隐隐約約傳來某白發少年凄慘哀婉的哭聲,夜蛾老師非常慚愧的發現自己聽完以後心頭暗爽不已。好在他還是拿出了全校濃度最高的責任心叮囑道:“五條就交給您了,感謝您的付出!”
這世界上竟然有人管得住五條,值得開瓶“獺祭”慶祝!
挂斷電話,森由紀摸摸五條悟柔軟的發絲:“好了嗎?”
醫生舉着專用器械笑眯眯道:“可以了,今後一定要控制一下甜食的攝入量哦。幸好發現得早,如果等到紅腫疼痛了才來醫院檢查,治療的收益恐怕就很低了。”
她交代五條悟自己留在治療室裏聽醫生講解今後的注意事項,掙開他的手出門結賬。很快女孩子拎着瓶開了蓋的飲用水回來,順手遞給已經坐起來的白發少年:“漱漱口,再喝點水。你想去東京的什麽地方玩?”
“游樂園!迪某尼!去吧去吧!說好了來檢查就獎勵約會!”
口腔內的不适感幾乎瞬間消失,他詫異的低頭看了眼瓶子裏的水,什麽也沒說,迅速将話題轉移到其他方向:“你平時也沒機會去那裏玩吧?”
“現在嗎?雖說晚上十點才結束營業,但這裏離千葉縣可不近。”
她翻開手機看了眼預訂信息:“不如定到下周一,人數相對少些,你也輕松點?”
也就是說,今天剩下的時間可以去別處玩,然後又多了周一的游樂園活動?
他迅速算清賬目,跳起來推着她往外走:“那就說定了,今天先去臺場,看電影,坐摩天輪!”
“行吧。”臺場到這家私人兒童齒科診所不算太遠,屬于可以接受的操作。
于是兩人接過前臺小姐微笑着遞上來的贈品,并肩走出齒科診所大門。
“先到達涉谷,然後換乘JR線路。”森由紀已經弄清楚了複雜的交通網,五條悟走在她身邊半閉着眼睛,基本處于待機休眠狀态:“好~”
待在她身邊不需要思考,除了隔段時間看看周圍有沒有危險外,幾乎比留在學校裏還輕松。
等他半睡半醒休息夠了睜眼一看,想要乘坐的摩天輪已然近在眼前,旁邊是家熙熙攘攘的高檔購物中心,電影院正位于購物中心頂層。
“你去排隊買電影票,我去買零食和飲料?”反正也不差這一頓,森由紀将視線撲向遠處的小吃攤位。五條悟懶洋洋的跟着看了一眼,拉着她一塊往窗口下站住腳:“我想和你一起多等一會兒嘛,反正也不着急。”
分開排隊确實更有效率,但是眼下又沒什麽十萬火急的祓除任務,為啥不能多貼一會兒?
“下午的課你不上了?”森由紀用一根手指輕戳站在身邊的少年,後者及時扭了一下避開:“不想上,那些基礎理論課一點用也沒有。什麽帳的作用啦,原理啦……好煩。”
買零食的隊伍排了一小時還沒排到窗口,五條悟抱怨了一堆最近遇到的煩惱——任務簡單但是繁瑣,學校要求太多好煩,課程大多都是熟知的內容,家裏的老人有事沒事就催他早點回京都……
最後一個才是重點。
“我只是在東京上學而已,又不是再也不回去了。好吧,我确實不太想回去,但是不管怎麽說也不至于不管他們。有必要那麽擔心嗎?”
他撓撓頭發大聲嘆氣:“好想天天都能和由紀在一起……”
“我有個疑問。”
森由紀扯着他的胳膊往上跳了兩下,眼看前方還有三四米才能排到地方,有點想走又有點不甘心。落地後五條順手扶了她一下,就聽女孩子随口提問:“直毘人先生好歹還能算清楚阖家大小一頓飯要煮多少米,你知道嗎?或者說,如果你現在對家老們說想要買下這個摩天輪拖回家天天轉着玩,他們會給你什麽回複?”
“……這兩件事有什麽關系?老人家們說我年齡還小,不用去管那些煩心的經營。”
他明白她什麽意思,但是不知道該怎麽改變現狀——一個無法掌握家族經濟核心的家主,跟那些擺在臺子上的祖宗排位有什麽本質區別?
“如果你選擇和甚爾先生一樣自我放逐的道路咱們就可以換下一個話題了,對于我來說你還不算難養。或者你希望以徹底掌控五條家的方式獲得自由,呼……”
少女輕撫垂到胸前的長發:“其實也不難,讓他們明白自己支付不起忤逆你的代價就行。”
搞政1變嘛,德納第的老本行。
“我剛才恍惚聽到你提過一個叫做‘帳’的東西?找機會把所有人都扣進去,禁止出入,禁止信息流通,關上個三五天,剩下的還用我告訴你?”
展示武力這種事,五條悟自己一個人就夠。
“五條家如今的繁榮本就建立在‘六眼’存世的基礎上,所以不管你采取何種暴力手段,都不會影響最終結果。”
這簡直是最簡單的模式,甚至都不用操心該怎麽安撫那些正常情況下一定會存在的反對派。
不像在其他國家整這一套,多少還要想想如何掐斷無線電,怎麽控制廣播電臺,怎樣切斷目标地區交通網絡,搞清楚兵力分布,如何捉拿必須物理消滅的政敵……
操作太基礎了,以至于森由紀都懶得就這個話題發表太多看法。
如此無法無天的言論要是讓五條家的家老們聽到絕對會指着森由紀的鼻子破口大罵,奈何現場只有一個胳膊肘已經撇到窗戶外面的家主。
“聽上去不太難?”五條悟摸摸下巴,對這個計劃很有幾分心動。森由紀又一次扒着他的胳膊跳起來往前看:“确實不難,制定計劃也要根據執行人選的不同進行調整。有的人你只能事無巨細告訴他什麽時間到達什麽位置去做什麽事,有的人卻只需要說下大致步驟,剩下的自行發揮難道不好?”
“倒也是。”
少年深以為然:“下次老人家再催我回去,我就把他們聚在一起關小黑屋,嘿嘿嘿嘿!”
“如果遇到具體情況不知道該如何處理……嗯,到時候再說。”
說不定那個時候她已經返回橫濱,話不能一下子給得太滿。
眼看零食攤位的窗口近在眼前,一個裹着連帽外套的男人逆着人流行色匆匆向外走,差點撞到第三次跳起來向前張望的森由紀。如果只是偶發事件大約不會有人在意,但是女孩子在被男朋友抱進懷裏後突然指着那個人道:“打昏他!”
之所以打昏而非打死……完全因為這裏幾乎是臺場最熱鬧人最多的地方,當街殺人的後續很難處理幹淨。白發少年反應奇快,旁邊那些游客還沒來得及處理“打昏他”這句話的含義,那個奇怪的男人就已經應聲倒地。
四周一片嘩然,很快就有巡邏的保安圍住受害者與嫌疑人,駐紮在附近待命的警察也聞訊趕來。
“我有保持沉默的權力,在這個前提下我要求由內務省X長官經手此事。”
森由紀抓着五條悟的手堵到他身前,另一只手亮出随身攜帶的克1洛1格,同時推掉彈夾以示自己并無反抗之意。
因為那場世界大戰的影響,島國的國家暴力機關跟着美爹沿襲了美式割裂。公安、警察、軍警、特勤,雖然都是維護政權統治的工具,彼此之間勾心鬥角信息不暢已然成為常态。警察出動時不小心幹掉自己人的悲劇比比皆是,于是卧底們基本上都掌握着一套效率及高的自曝方式——反正她的馬甲本就雙向通吃,加之情況緊急,趁機刷一波白道的好感,為接下來與便宜爹的對決制造有利的輿論條件。
看到那個男人衣擺下露出些許零件的瞬間,她就将往後一個月的計劃都安排好了。五條悟還是個學生,這種刑事犯罪案件最好別把他牽扯進來,但是以她自己的實力不動用武器又很難将罪犯留下,只能臨時用一出“李代桃僵”。警視廳那種地方,進去待上幾個月就知道有多混亂。只要有人肯認,絕大多數警察根本懶得再拐回頭去勘定現場驗證真僞,那是偵探的事兒。
本以為只是場普通糾紛,沒想到眼看有人亮了槍還自曝卧底身份,警察們面面相觑。不等這邊清場完畢,另一處又傳來警車瘋狂提速的聲音——标準制式的藍白色橫着滑進現場,車門被人踹開,青年大步走下駕駛位:“都在這裏圍着幹嘛?
“額……”第一個趕到現場的警察看了眼對方的警徽:“這邊有點……碰撞引發的糾紛?”
“你們不是過來支援爆炸襲擊的嗎?”青年一愣,目光轉移到仍舊保持“戰術動作”的少女身上:“……”
“她是,嗯,另一個部門的,自己人,等會兒我帶回去做筆錄。你們先調用所有人手盡快疏散人群,這個更要緊。”
先前的警察半信半疑多問了一句:“抱歉,請問您所謂的爆炸襲擊是什麽情況?”
“十分鐘前警視廳收到一封挑釁留言,有人故意在電影院的座位下安裝了爆1炸1裝1置,所以我就過來處理這件事。”
他笑着朝所有人擠擠眼睛:“快去忙吧。”
“啊……如果說定1時1炸1彈的話,犯人已經被我們抓住了。請問可以把手放下來了嗎?我體術不太好,堅持不住。”
森由紀擡起下巴沖地上昏倒着的陌生男人示意:“我剛才發現他握着起1爆1器往人群裏擠來着。”
萩原研二沉默了兩秒,上前用腳尖翻開那個人,很快就從他口袋裏摸出只遙控器。
“算我欠你一次,小不點~”
當年死活也練不好體術的小女孩如今已經長成為讓人忍不住想要吹口哨的大美人兒,青年朝她彈彈手指,後者放下手收起“配槍”:“還不快點去拆彈!”
防爆小隊此時才從遠處追趕上來,眼看犯人已經被捕,似乎只用拆除炸1彈便可萬事大吉。一年不知道要拆掉多少炸1彈的萩原研二滿臉輕松問森由紀:“能在這裏遇上你還真是巧合,要和我一塊進去看看嗎?”
“萩原先生!”
爆1炸1物處理組其他人對于這位專家偶爾的不着調深感心累,沒想到“自己人”也是個膽大包天的主:“好啊,我們本就是來看電影的,影院今天恐怕不能再營業了,近距離欣賞拆1炸1彈似乎也不賴?”
站在她身邊的白發少年聞言更是雙眼放光:“拆1炸1彈?我還沒見過!”
別說你沒見過,一般人誰沒事拿這玩意兒當娛樂?
最早那位前來維持秩序的普通警察人都快傻了,完全弄不清這裏面的人際關系。
“走吧,其實小由紀你也可以拆掉炸1彈的吧,要不要試試?”萩原研二開玩笑似的加了一句,按照傳真給出的地址找到了藏匿在座椅下的炸1彈:“讓我看看這是什麽小可愛~”
“……”
讀1數1器上的倒計時還有十多分鐘,青年笑着将幾根導線拽出來給同事和“自己人”看:“小由紀,你覺得應該剪斷哪一根呢?”
“如果我是你,我就看看下面還有沒有其他驚喜,你不覺得不需要的線有點多麽?”
森由紀嘆氣。這枚定1時1炸1彈設計得非常聰明,水1銀1平1衡1器下面連着另一個起1爆1裝1置,一不小心就會犯下致命錯誤。要麽當場爆炸,要麽惡趣味的二次觸發起爆。
——并非她在這方面比萩原研二還專業,而是去年春天在俄羅斯見過類似的手法。
合着這玩意兒也有學術交流?
萩原研二立刻重新檢查炸1彈,确認森由紀的提示後深吸一口氣:“你們全部撤出去!現在!立刻!馬上!”
“荻原先生,您沒有佩戴防護設備更加危險,還是您先撤吧!”
爆1炸1物處理小組的其他成員紛紛勸道:“我們留下反倒更安全些。”
“讓你們滾你們就趕緊滾,也不看看炸1彈的體積!這麽近的距離戴不戴護具只能決定最後是從牆壁上刮下來還是從護具裏拖出來。”
遙1控1器是單向的,也就是只能啓動計1時1器,無法将其關閉。他留下獨自嘗試拆卸,也好将損失降至最低。
擠在前面的警察們每一個都想把其他同事趕去安全地帶,混進來看熱鬧的兩位“平民”更是第一時間被他們隔在最後頭。
“吶,近距離欣賞煙花爆炸的機會可是很少有的哦!”森由紀大概算了筆賬,将目光投向站在旁邊興致勃勃一臉新奇的五條悟:“‘帳’可以用來控制爆炸範圍嗎?”
“當然可以,以‘不允許我進入’為代價作為交換,百分之百可以束縛住‘賬內’一切物體的離開。既然是由紀懇求,我也不會拒絕,但是……”
少年撓着頭發笑得憨氣直冒:“想要由紀答應我一件事。”
“什麽事?”
這種時候讨價還價,也不知道他究竟聰明還是傻。森由紀哭笑不得:“你先說說看?”
換個人只怕要當他趁火打劫,好感值能一下子降到谷底。
“哎呀……”少年臉紅了,藏在墨鏡後的藍眼睛閃閃發亮:“不會太過分的~”
“行行行,我知道了。”趕在警察們決定誰留下送死前點頭,森由紀瞪着死魚眼:“你快點!”
“好耶~”
沒想到學校教的瑣碎知識還真有能用得上的時候,五條悟再沒有如此精細的設立了一個小小的“帳”将整個炸1彈包裹其中,忍不住摸出手機攝影留念:“我要放煙花啦,你們快點讓讓別擋住鏡頭!”
這家夥說話總有股子讓人火大的味道,自稱也不太禮貌。考慮到他也有可能是“自己人”,警察們沒有和他計較那些有的沒的。然而正是這個看上去漂亮到讓人有點想懷疑性別的少年不知做了什麽,定1時1炸1彈活生生于衆人眼前憑空消失——被“帳”覆蓋住了,普通人看不見。
萩原研二驚訝的看着面前的空氣,不太理解這種超自然現象:我那麽大一顆炸1彈呢?
詛咒與咒力都無法被電子設備捕捉,森由紀伸頭從五條悟的手機屏幕中看到了好端端待在原地的炸1彈,緊接着無形的咒力打在計1時1器上,火光與破片被禁锢在球形內部,只有聲音傳了出來。
放映廳內所有人都被突然爆發的巨大聲響震得頭暈眼花,留在外面待命的支援小隊帶着急救醫生拼命向聲源地沖,等沖進來一看……別說傷亡情況了,除過暫時性耳鳴外那幾個人身上連塊淤青都沒有。
身體素質最好的咒術師恢複得也最快,緊接着是看上去纖細柔弱實則皮實抗造的異能力者,警察們倒是紛紛被同僚和醫生扶着退出電影院。
等萩原研二甩着腦袋好容易才聽清趕來支援的松田陣平那不停歇的抱怨,他馬上揮手讓已經藏入人群的“自己人”先走:“你身上應該還帶着保護令,趁機會趕緊離開,回頭再補交一份報告,別那麽老實的等着走流程。”
本就打算趁亂溜走的森由紀朝他比了個“OK”,被五條悟拖着往摩天輪方向走。
電影看不成換成了煙花,總不能摩天輪也不給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