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他說的信誓旦旦,傅瑤心中卻毫無波瀾。◎
蕭靖钰既驚又喜, 在黑夜中一路狂奔,跑到門前又覺得近鄉情怯,遲疑許久才推開門。
炭盆還在燒着, 房間裏很溫暖, 頓時就将周身寒氣驅散了。
蕭靖钰悄聲走進去, 卻見傅瑤正側身躺在床榻深處, 白皙細膩的背部裸露着,錦被只蓋到柔韌的細腰上, 遮住了下面的風光。
“瑤兒?”
蕭靖钰喚了她一聲,而後伴随着自己砰砰亂跳的聲音緩緩靠近, 卻在走到床邊時聞到一股濃烈的血腥氣。
蕭靖钰渾身一僵, 立刻跪到床上将傅瑤拽過來,只見她發絲淩亂,滿頭鮮血, 手腕上還帶着鐐铐,被磨得血肉模糊, 胳膊上也被鎖鏈勒的滿是紅痕。
蕭靖钰心口像是被什麽東西狠狠撞了一下, 他立刻查看, 見傅瑤只是昏了過去才稍稍放心。
“找大夫!”蕭靖钰沖門外喊了一聲, 立刻有婢女應承, 而後小跑着離開。
蕭靖钰手忙腳亂地翻出鑰匙, 打開了傅瑤手腕上的鎖扣, 将她抱進懷裏。
傅瑤此時滿身狼藉, 蕭靖钰左右尋找帕子, 想幫她收拾一番, 卻又想起那東西還在。
他連忙掀開被子查看, 見只是有些紅腫才放心, 不由得又生出悔恨,他怎麽會對傅瑤用這種東西?
蕭靖钰用手扣出來,煩躁地扔到一邊,只聽哐當一聲,那濕潤潤的玉器落在地上,當即摔了個粉碎。
傅瑤不适應身體的變化,眉頭皺了皺,嘴裏嘤咛一聲,又被她咬住,原路轉回腹中。
蕭靖钰看得無比心疼,打開多寶槅取出解藥,嘴對嘴喂給她,這才替她擦拭傷口,又給她換上幹淨的衣服。
大夫很快就到了,卻不是那個花白胡子的老頭,而是三十上下的年輕人,算不上俊朗,可長得很少溫潤,不溫不火的,仿佛一陣和煦的春風從面前刮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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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靖钰凝眸問了一句:“你爹呢?”
許雁秋拱手:“家父病了。”
許老鬼原是江湖郎中,帶着稚兒四處奔波,後被蕭靖钰收入府中,養了這麽多年,他也沒什麽不放心的,只淡淡說了句:“許神醫也會病啊。”
“醫者不自醫罷了。”許雁秋應了一聲,就上前來查看傅瑤的傷勢。
蕭靖钰一直把傅瑤抱在懷裏,注視着許雁秋的一舉一動。
許雁秋給傅瑤包紮了額頭上的傷口,又道:“王爺可否先将姑娘放到床上,容我仔細檢查。”
蕭靖钰雖不想松手,卻還是不得不将傅瑤放回床榻上,而後在一旁看着。
許雁秋把了脈,眉頭越皺越緊,他擡起傅瑤的右手手腕看了看,目光又自那泛着冷光的鐐铐上劃過,當即了然于心——這些權貴整日吃飽喝足,最愛在床笫間玩些花樣,所幸秦王殿下人模狗樣,玩得不算過分。
他緩緩道:“姑娘身上的都是小傷,并無大礙,只是憂思成疾,加之身子原本就有弱症,若是不好好調理,只怕不是長壽之相。”
蕭靖钰立刻追問:“如何調理?”
“心病還需心藥醫,”許雁秋的目光自鐐铐和鎖鏈上掃過,又尴尬地示意他去看地板上碎掉的東西,這才摸着鼻子道:“強扭的瓜不甜,王爺還是不要逼得太緊。”
既已得知真相,蕭靖钰哪裏還狠得下心再逼迫她,只擺了擺手:“本王知道了,把藥留下出去吧。”
“是,王爺。”許雁秋留下兩瓶藥,交代了怎麽換藥,就下去開調理的方子去了。
鬧了這麽一場,已經是深夜。等人都走了,房間裏就格外安靜下來。
蕭靖钰坐到床邊,在燭火映照下握住傅瑤的手腕,耐心十足地給她擦藥。
傅瑤似乎是感受到了疼痛,昏睡中皺起了眉。
蕭靖钰就捧着她的手腕吹了吹,又擡手将她的眉頭展開來,再擦藥時不由得放得更輕了。
不知是否是鬧了一場的緣故,蕭靖钰精神很亢奮,心髒撲通撲通地跳着。蕭靖钰看着傅瑤,唇角忍不住揚起,有很多話想和她說,盼着她快些醒來,又想讓她好好歇息。
就這麽在床榻邊守了一夜,盯着傅瑤看了一夜,蕭靖钰一點也不覺得無聊,依舊雙目灼灼地盯着眼前的人。
天邊浮現第一抹曙光時,傅瑤似乎是終于睡夠了,才舍得緩緩睜開眼,一睜眼就和眸中跳躍着喜悅的蕭靖钰四目相對,迷濛的目光不由得冷了下去。
蕭靖钰卻因為巨大的興奮而渾然不覺,握着她的手問:“瑤兒,餓了吧?我讓人炖了酥酪煨着,先喂你吃點。”
蕭靖钰說完也不等傅瑤回答,就起身到門外。
婢女已經端了酥酪過來,剛到門口就被他直接接走,只好讪讪退到門外。
蕭靖钰端了酥酪回來,卻見傅瑤已經側過身去,又閉上了眼睛。
蕭靖钰坐在床邊耐心地哄:“瑤兒,你昨晚就沒吃東西,先吃點再睡吧。”
昨夜的屈辱歷歷在目,傅瑤記得自己迷亂間抛下尊嚴,嘶啞着聲音向他求饒,可他依舊動作着,每一下都是那麽殘忍,絲毫不肯放過自己……
傅瑤絞緊了手指,睜開眸子時,正對上垂落在裏側的鐐铐。
蕭靖钰見勢不妙,立刻道:“我這就命人拆了,瑤兒你別怕,我再也不強迫你了,我保證。”
他說的信誓旦旦,傅瑤心中卻毫無波瀾。
蕭靖钰道:“瑤兒,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好,你若是生氣就罵我,打我也行,別一個人悶着,大夫說你郁結于心,對身子不好。”
傅瑤依舊不說話。
蕭靖钰舀了酥酪遞過去,卻冷不防被傅瑤甩手打翻在地。
酥酪潑了蕭靖钰一身,他顧不上自己,只去看傅瑤有沒有被燙到,卻見床榻上的人雖然依舊背對自己躺着,肩膀卻在輕微的顫抖。
蕭靖钰握住她瘦削的肩膀:“別怕,我……我去換身衣服。”
蕭靖钰不明白,怎麽變成這樣了呢,他明明是想對那個人好,想把那個人捧在手心裏,讓她成為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子,可如今那個人卻滿身傷痕,對他唯恐避之不及。
見蕭靖钰出來,殷安立刻上前:“主子,傅公子還在前廳,一直不曾離去。”
蕭靖钰沉默半晌,想起許雁秋的話,最終還是道:“讓他過來,再命人重做一碗酥酪,讓傅琛試試。”
殷安看到蕭靖钰衣服上的污漬,當即就明白是裏面那位在鬧着不吃飯,立刻就退去前廳請人了。
前廳很冷,傅琛枯坐一夜,雖裹了下人送來的毯子,卻還是被凍得渾身哆嗦。
他眼下帶着淤青,原本正歪着頭昏昏欲睡,聽到腳步聲靠近立刻就醒了。
殷安恭敬道:“主子命我帶您去見姑娘。”
傅琛當即打起精神,跟着他去了後院。
一路來到一座院子裏,只見裏面修建的寬敞雅致,還有單獨的小廚房。冬日寒冷,院子裏卻依舊侍立着不少婢女,全部恭恭敬敬地候着。
屋門前遮着厚重的簾子,弗一靠近就能感受到裏面冒出的暖氣。
奇怪的是,傅琛并未見到蕭靖钰,只有殷安端了碗酥酪給他:“還請公子哄姑娘吃些東西。”
傅琛這才明白,蕭靖钰哪裏會這麽好心,原來是瑤瑤不願吃東西,實在沒辦法了才把他找過來。
傅琛端了酥酪進去,只見裏面燈火通明,上好的紅籮炭擺了十幾盆,将屋內烘烤得宛若春日。
他走向裏間,只見紫檀木雕花床榻上躺着一名女子,身着單薄的寝衣,正背對着他。
傅琛試探着喚了一聲:“瑤瑤?”
床上女子立刻翻過身,看到他後先是一怔,而後大顆的眼淚就順着眼角滑落下來。
傅琛看到她額頭和手腕上的繃帶心裏一痛,當即上前抱住她:“瑤瑤,對不起,是大哥哥沒保護好你。”
傅瑤只趴在他懷裏,弱弱叫了一聲哥。
傅琛撫着她的背脊,心中詫異,不過短短數月,怎的瘦了這麽多?
等傅瑤情緒穩定了,傅琛才端起酥酪,一邊哄她喝下,一邊将自己怎麽找過來的說了,其中也包括當年中秋夜宴之事。
然而傅瑤只是唇角浮現一抹譏诮,其他并無反應,她心口像是已經有千瘡百孔,所謂的真相,只讓她感受到一股濃重的無力的悲哀。
蕭靖钰哪裏是喜歡她,分明只是喜歡那個救過他的人而已,否則之前怎會如此對她,現在又怎會裝得如此深情。
傅琛想問傅瑤她和蕭靖钰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但見傅瑤眉眼間帶着陰郁和苦悶,就換了話題,說起他外任時遇到的一些趣事。
傅琛奔波多日,屋裏又被炭火燒得悶熱,說着說着聲音越來越弱,最後竟倚在床榻邊睡着了。
傅瑤輕手輕腳地将他放到床上,給他蓋上被子,這才默默盤算起來。
大哥哥的到來對她自然是有利的,只是平白将大哥哥牽扯進來,心裏到底有些過意不去。
傅琛睡得很熟,一直到中午也不見醒,傅瑤發着愣,竟沒發現蕭靖钰是何時來到面前的。
不過蕭靖钰看上去比她還拘謹,隔着三步遠就停下了,低聲問她:“我着人備了午膳,下去用些。”
傅琛還在休息,傅瑤不想因為這點小事和蕭靖钰發生沖突,就掀開被子下了床。
蕭靖钰上前來扶她,卻被她默不作聲地躲了過去,只能在後面一聲不吭地跟着。
外間圓桌上擺滿了飯菜,全都色香味俱全,比上宮中禦廚的手藝竟是有過而無不及,可惜傅瑤看着這玉盤珍羞,竟是毫無胃口。
蕭靖钰等她先坐下,才在她身旁落座,拿起勺子盛了碗菌湯放到她面前:“先喝點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