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她和蕭靖钰,兩清了◎
雲浮鎮內, 守軍被分為十二人一隊,在沿街商鋪挨個搜查,所有酒肆客棧都被翻了個底朝天。
就在搜查得熱火朝天之時, 北城門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像是火藥爆炸的聲音。
城鎮之內原本就人心惶惶, 聽聞巨響之後更是紛紛逃回家中, 緊閉門窗。
正在搜查的守将得到命令,也全部往北城門趕去。
城門已經被人炸開, 用了足量的火藥,城門處全是城牆殘骸和破碎的肢體, 濕冷的空氣中彌漫着血腥味。
不知從何處冒出一群死士, 袖中藏在兵刃,全是以一當十的高手。他們在風雪中厮殺着,将重兵把守的城門撕開了一條口子。
殷安往外看去, 隔着森冷的兵刃和铠甲,看到了被圍攻的蕭靖钰。他高喊一聲:“保護主子!”
那些死士立刻聚集起來, 徹底撕開一條口子, 往城門外沖去。
與此同時, 緊急調來的援軍趕到, 也跟着沖出了城門。
兩方戰場彙合, 大靖守将以多于十倍的兵力形成一個巨大的包圍圈, 将蕭靖钰和死士全部包圍其中。
雷進喝道:“秦王, 今日你跑不掉的, 不如束手就擒, 也能少吃些苦頭!”他要抓蕭靖钰回去獻給陛下, 至于其他人, 當然是殺無赦。
蕭靖钰冷哼一聲, 回應他的是“咔嚓”一聲,将手中士卒活活掐斷了脖頸,又扭掉他的頭顱抛向了馬背上的将軍。
雷進冷不防被扔了個血淋淋的人頭,心中一驚,臉上橫肉都在顫抖。他極力保持着鎮定,提劍将那人頭挑開:“來人,活捉秦王,其餘人等,就地正法!”
這注定是一場鏖戰,淳載帝信誓旦旦,蕭靖钰黔驢技窮,結局可想而知。
殷安和蕭靖钰後背相抵,他手中長劍還在往下滴血,另一手奉上重劍:“主子,屬下護送您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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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靖钰殺了那麽多人,似乎終于冷靜了下來。只聽蜂鳴一聲,蕭靖钰拔出了重劍,淡淡道:“走不掉的。”
太後不會放過他,淳載帝不會放過他,就連傅瑤,也不會放過他。
他們今日在劫難逃。
……
又是一輪新的進攻,重劍上載滿了鮮血,徑直刺入一名守軍的腹部。
蕭靖钰将長劍□□,那守将就倒在地上,腸子流了一地。
他身上已經全是鮮血,分不出是別人的還是自己的,右手也在止不住顫抖,出劍慢了許多。
殷安依舊在他身後不遠處,胸口有一道又長又深的傷口,血肉往外翻着。右手上綁了浸滿鮮血的布條,纏繞在手掌和劍柄之間,防止長劍滑落。
他們已經是強弩之末,而守軍還在源源不斷沖來,空氣中到處都是濃重的血腥味,白茫茫的積雪也全被染成了紅色。
——殺戮永無止境。
天光漸漸變得晦暗,鵝毛大雪落在睫毛之上,蕭靖钰呼吸已經變得急促。
雷進見僅剩不多的幾個人,知道他們已經是強弩之末,他再一次擡起手,往前一揮。
立刻有新的守軍再次圍上去。
雷進攤開左手,有人就送了一把長弓上去,他接過一支烏黑的長箭搭上去,将弓箭拉滿,帶着倒鈎的剪頭正對蕭靖钰背心。
而此時蕭靖钰正将重劍從守将的胸口□□,對身後的危險毫無察覺。
“咻”的一聲,箭矢離弦,在飄揚的鵝毛大雪中泛着冷光,刺破空氣而去。
殷安擡頭間正看到這一幕,他的手腳已經因為失血過多冰冷到發麻,卻不知哪來的力氣,向蕭靖钰沖了過去。
千鈞一發之際,恰好擋在蕭靖钰身前。
長箭貫穿胸膛,殷安只覺自己的胸膛像是漏了風。不過還好,并沒有感受到太多疼痛。
他難以支撐,重重往地上倒去,卻在落地前被蕭靖钰接住。
殷安的身體已經變得很沉重,手腳冰冷,胸口那點熱氣也在逐漸消散,他知道自己快死了。
蕭靖钰臉上帶着血污,琉璃般清冷的眸子望着他:“可有遺言?”
鮮血不受控制地從嗓子眼湧出來,殷安的嘴張着,試了好幾次才說出斷斷續續的話來:“……主子,我,我問過了,她……願,願意……”
蕭靖钰知道他說的是誰,就道:“倘若有機會,我會讓人贖她出來,給她足夠後半輩子生活的銀錢。”
殷安唇角露出一點笑意,瞳孔已經有些潰散了。
蕭靖钰又等了許久,才聽他道:“……主子,要……活,下,去……”
他的手無力地垂落,蕭靖钰試了試脈搏,已經沒氣了。
僅剩的幾名死士也都已經倒在血泊中,至此,終于是窮途末路。
蕭靖钰放下重劍,束手就擒。
淳載帝要把他押解回京,但絕不會放過他的這些死士,今日注定會血流成河。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這一場并肩作戰,就當做是他們的最後的一程吧。
雷進見他再無倚仗,一揮手:“拿逆賊!”
随着一聲令下,長戟從四面八方橫到頸間腋下,劃破皮肉,将蕭靖钰牢牢架住,又有人拿了琵琶鈎,鐵鏈被甩得咣當作響,泛着森冷寒光的偌大鈎子穿入琵琶骨。
胸前鮮血頓時噴湧而出,那鐵制的鈎子刺入血肉,死死鈎在骨頭之下,蕭靖钰額頭冷汗直冒,疼痛就如附骨之疽,将他一寸寸碾碎。
蕭靖钰無力地垂下眸子,最後看了一眼那堆成小山丘的屍體。被他扭斷脖子的無頭屍還在那裏橫着,下面依稀露出一片女子的衣角。
雷進喝道:“押走——!”
與此同時,上京也在進行一場徹底的清洗。
秦王府被金吾衛攻占,五十一位官員被判為秦王一黨,上至一品大員,下至名不見經傳的翰林學士,悉數抄家下獄,朝中頓時空了大半。
淳載帝還往各郡縣下派數百名監察官,徹查秦王同黨。
舉國上下,一時風聲鶴唳。
昔日文不成武不就的富貴閑人,一夜成了奸臣逆賊,所有人都在忙着和親王劃清界限,生怕自己被打成叛黨。
人心惶惶,也不知這場動亂何時才會結束。
·
傅瑤不知是何時昏過去的,她只記得耳邊全是厮殺聲哥兵刃的碰撞聲,鼻尖萦繞着濃重的血腥氣,腦海中不斷回蕩着蕭靖钰的質問……
“呼!”
傅瑤像是從噩夢中驚醒,卻發現自己正躺在人堆裏,兩邊躺的全是人,上方橫七豎八地架着身着甲胄的軀體,将她封閉在這方寸之間。
身下是厚厚的冰雪,身體早已冰冷至極,污濁的空氣裏全是濃重的血腥味,像是生了鏽的鐵堵在胸腔裏。
傅瑤恢複意識之後,就因為寒冷止不住地顫抖起來,她腦子還有些混沌,下意識擡手将身上的軀體推開。
一碰到那冰涼的軀體,她才明白,這是屍體,甲胄上甚至已經結了一層冰。
她身邊躺的全是屍體!
傅瑤在震驚和恐懼之中用力推開屍體,用了許久才推開一個口子,她坐起來,一眼就看到身上的一具無頭屍。
傅瑤張張嘴,什麽都沒叫出來,呼吸卻變得格外急促,心口像是被人重重敲了一下。
那無頭屍的脖子斷裂處參差不齊,明顯是被人撕裂,而非兵刃所為。
傅瑤腦中浮現扼住脖子将頭生生擰掉的畫面……她匆忙看向身旁的其他屍體,發現那些屍體脖子處都帶着青紫的指痕。
他們全是被人活活掐死的!
是蕭靖钰……他掐死這些人,堆到自己身旁,在戰場上搭出了這個護她性命的方寸之地……
傅瑤不敢再往下想,她踉踉跄跄站起來,昏昏沉沉中看到滿地都是已經凝固的鮮血,還有覆着冰雪的伏屍。
四周很安靜,只有她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滿地瘡痍之中。
眼底被鮮血凝結而成的紫紅色填滿,傅瑤不甚清醒地走在其中,仿佛看到了無窮無盡的殺戮。
她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又該往哪走,只是蹒跚地走着,想要逃離眼前殘忍的一切。
猝不及防的,她在鮮血和屍體中看到了殷安,正躺在血污中,胸前橫亘着一道又長又深的口子,又被一根箭矢貫穿,臉色早已灰敗不堪……
他是不是也……
傅瑤不敢再看,只覺一陣頭暈目眩,仿佛聽到蕭楷在叫她,一個身影随之浮現在眼前,可她還來不及看清,就昏了過去。
沒有一場政變是不充斥着鮮血的。
傅瑤在一片漆黑中回想着曾經聽過的話,明明是早已認同的事情,卻和眼前的場景産生了一種割裂感。
她不知道該怎麽形容現在的心情,蕭靖钰終于再也威脅不了她了,可她卻談不上開心。
這些人命和鮮血該算到她頭上……又或者她也不過是其中的一環……
她不後悔,如果再也一次,她依舊會去找太後。
可她到底寬恕不了自己。
她甚至于心驚,自己有朝一日竟會這麽薄情冷血。
罷了,一切都已經結束了,她和蕭靖钰,兩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