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昏暗的房間裏響起一道聲音,随着一聲驚呼,明妫滿頭大汗從床上坐起來。
手機在床頭響個不停,明妫心有餘悸,拿起手機摔在牆上。
手機四分五裂,當場報廢。
明妫呼吸沉重,額頭上都是汗,燒徹底退了。
手指插/進長發裏拽了拽,明妫感覺到眼底浮現熱意。
她雙腿屈起把自己蜷縮成一團,這是在母體裏的姿勢,最有安全感。
但明妫卻覺得渾身發冷,手都在不自覺的顫抖。
她經常做夢,有好有壞。
好夢她不想醒,一輩子生活在虛假的夢境裏也未嘗不可。
那個夢裏她擁有的不多,但她愛的人陪伴在左右,她覺得那個明妫擁有全世界。
有時候壞夢她也不想醒,因為在無邊的痛苦盡頭,總會出現像陽光般溫暖的那個女孩。
那個女孩總是笑着的,笑着說喜歡她,笑着問她想吃什麽,笑着說想陪她過生日,每年的生氣願望都是希望明年還能陪她過生日。
那場車禍明妫也經常夢到,但不知是自己潛意識在抗拒還是學會了自我欺騙,每回夢到即将撞上來的黑色汽車時明妫都會猛然驚醒。
這次也不例外。
但夢醒後無盡的恐懼和害怕就會接踵而至。
那天的情形便會悉數鑽進她的腦海,強迫她回憶起那段可怕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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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似乎響起一道悶雷,緊接着就是傾盆而來的暴雨。
明明是中午,天黑的卻像是不見五指的夜晚。
蛋糕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白色的奶油染上血色,和雨水混在一起,甜膩的血腥味讓人想吐。
黑色的小車撞上路邊的欄杆,車頭癟下去,但損傷并不嚴重。
司機從駕駛位爬下來跌跌撞撞幾步癱坐在地上,臉上的表情堪稱絕望驚恐。
路上的行人慢慢停下腳步,拿出手機報警叫救護車拍照……
明妫雙手顫抖,整個胸腔像被一雙大手擠壓摧殘,她呼吸不過來了。
雙腿也不聽使喚,只是往前走了一小步就狼狽地摔在地上。
雨水沖刷着城市的道路,柏油公路的氣味和雨水混在一起,明妫卻聞到了濃重的血腥味。
雨水不再是無色透明的,它呈現通紅的血色,順着道路的坡度緩慢流淌進下水道。
明妫腿軟到站不起來,手上也沒什麽力氣,但她必須用盡全身力氣去到阿儲身邊,阿儲還在等她啊,她不能讓阿儲在雨裏等她太久。
明妫雙手撐着全身的重量慢慢往前爬,手掌被堅硬的路面摩擦出血,她卻絲毫感覺不到疼。
阿儲在等她,阿儲比她更疼,她不能放棄。
好心的路人看不下去,走過來拉住明妫,把她從地上扶起來。
明妫猛然回神,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死死抓着來人,淚眼模糊地哀求道:“求你幫我救救她,求你幫我救救她,我們約好的一起幫我過生日,我們說好不見不散的,求你救救她,幫幫我吧,求你幫幫我吧。”
明妫反反複複求助路人,越來越大的雨水拍打在身上,極度悲傷往往會讓人徹底崩潰。
明妫暈過去的時候還在呢喃着幫我救救她。
心髒像是被一把滾燙通紅的鐵棒在翻攪,痛到五髒六腑都跟着抗議,一起上陣叫嚣折磨着明妫。
喉口湧上一抹酸澀,明妫翻身下床快步跑到浴室吐了個天翻地覆。
胃裏本就沒有多少食物,吐出來的全是水。
明妫感覺頭痛到快要爆炸了,眼淚也跟着砸下來。
昏天暗地吐了很久,明妫跌坐在馬桶邊。
事故剛發生的那段時間明妫每天吃不下飯喝不下水,整日把自己關在房間,人瘦到脫相。
冰冷的刀片無數次劃過手腕,卻每次都被剛好趕到的人救回來。
然後就是一次又一次地洗胃,住院。
痛苦無時無刻不在折磨着她,那段時間明妫瘦到只有七十幾斤,一米七的人躺在床上就像是毫無生氣的一堆白骨。
她靠着輸營養液吊着這條命。
那時明妫就在想,要是有一種藥吃了就能忘記所有的事就好了,那就不會那麽痛苦了。
後來她又想還是算了,她本就痛苦的人生好不容易有了那麽一點溫暖,還是留着吧,最起碼那些美好的記憶會給她許多慰藉。
她舍不得全都忘掉。
人不能什麽都要,得到一些東西就會失去一些東西。
她應該學會知足。最起碼那個人還沒徹底離開。
做了場噩夢全身都是汗,明妫簡單沖了個澡。
走到客廳的時候另一部手機在茶幾上震動,這是她私人號碼,知道的人沒幾個。
連她貼身助理都不知道。
能打進來的也就那幾個。明妫不會錯過這個手機的每一個來電。
再看到來電顯示意大利的時候,明妫沒有猶豫很快接起。
聽到不是自己期待中的聲音,明妫臉上的表情冷下來。
“你怎麽知道我這個手機號的?”她在質問,語氣不善。
電話另一頭的人并不生氣,嗓音一貫的無波無瀾,“我問了爺爺。”
明妫冷笑一聲就要挂斷,那端的人先一步開口,“我打你另一個手機提示關機,所以才問爺爺的。”
“關機的意思就是我不想接你的電話,莫公子怎麽連這點潛臺詞都聽不懂。”明妫把免提打開,手機扔到茶幾上,沒挂斷,也不耐煩聽對面的人說話。
電話裏的人靜默了一會,才緩緩開口:“我們之間的關系不需要彎彎繞繞用潛臺詞,有什麽不願意的你可以直說。”
明妫笑了笑,直言道:“好啊,我現在不想跟你說話,所以我能挂了麽?”
又是良久之後,那端響起翻過紙張的沙沙聲,莫流深才語氣微沉說道:“明妫,你的怒氣不要發洩在我身上,不是我惹得你。”
明妫猜測莫流深應該是在忙工作,百忙之中打來電話估計是又有什麽事要提醒自己了。
兩人雖然沒訂婚,但雙方家長都見過了,一起吃過幾次飯。
明妫對莫流深的印象就是白瞎了一張帥到慘絕人寰的臉,跟他相處無聊到極致,任何事都是公事公辦,像個性|冷淡。
跟賀隐倒是挺像的,他倆若是認識應該會成為知己。
無端想起賀隐,明妫有些氣惱,兩人上午不歡而散,明妫現在還沒消氣呢。
“那我現在要去找讓我生氣的人了,莫公子再見。”
“明妫,”電話裏的人沉聲叫着她的名字,“我這邊事情還沒處理完,回國時間推遲到下個月十五號,到時在機場我能見到自己的準未婚妻麽?”
莫流深話裏的暗示意味已經很明顯了,兩家是聯姻關系,但即便全明城都知道這一事實,該做的表面功夫還是要做全。
強強聯姻本就是這個圈子一貫的手段,即使雙方無愛,也不影響結婚。
婚後不管是各過各的還是慢慢培養出感情假戲真做,那都是後話。
現在兩人還沒訂婚,但莫明兩家的當家人都已表态,聯姻都是早晚的事。
但早或晚,只要他們沒真的領結婚證,萬事都有可能發生變故。
而最大的變故就是明妫。
她的花邊新聞是狗仔們最喜聞樂見的,每次一拍到必上頭條。
這時候莫流深要做的只是讓外界知道,不管明妫怎麽愛玩,最後兩人都會結婚。
沒有任何人能破壞這樁板上釘釘的聯姻。
當然這些前提都是莫流深對明妫沒有任何感情,所以不管媒體或者圈子裏怎麽報道或者看笑話,莫流深都不在意。
他只需要等着做明妫玩夠了想停下來的港灣就可以了。
不過他這樣想,但父母那邊不會放縱明妫玩的太過。
所以才有了那通提點的電話。
明妫想到那個日期的特殊性,愣神許久,才不冷不熱回了句,“看我心情。”
然後幹淨利落挂了電話,并把這個號碼拉進黑名單。
翌日一早明妫收拾好自己下樓準備去公司,沒想到會在樓下的車子旁看到昨天剛惹她不快的賀隐。
她還以為以後都見不到他了呢,沒想到這人還挺盡職盡責。
一早就等到車旁了。
明妫今天穿了件白色休閑款襯衫,搭配一條深藍色皮革裙。長卷發随意散落至腰間,腰身纖細,整個人高挑又端莊。
只是臉上的笑容和動作實在和端莊不搭邊,更顯輕佻。
“我說過想見你了麽?”明妫手肘搭在打開的車門上,言笑晏晏看着賀隐。
賀隐還是照常的一身黑,臉部線條本來就冷硬銳利,配上黑漆漆的服裝,更像個活閻王了。
他站在那居高臨下看着明妫,她好像已經忘記了昨天兩人的不愉快。
盡管出口的話還是在為昨天的事生氣,但是臉上帶着笑意,看不出一點生氣的跡象。
賀隐知道明妫是在故意調戲他,一副公私分明的模樣,“我現在是明小姐的保镖,負責明小姐的安全。”
一句話拉開兩人的距離,意思再明顯不過。
和你發生不愉快的是昨天的賀隐,不是今天的保镖賀隐。
“那明小姐的保镖賀隐,下班有時間麽?”明妫美眸含着笑,聲音壓的極低,顯得有幾分暧昧,“我想讓賀老師教我射擊。”
賀隐垂眸看她,問道:“明氏會壓榨員工下班時間麽?”
明妫愣了下,不懂他問這個問題什麽意思,但還是笑着回道:“不會啊,我們是良心企業,以人為本,怎麽會壓榨員工呢。”
“那下班後是我的私人時間,我有約,抱歉。”賀隐拒絕道。
原來在這等着她,明妫暗自發笑,她哪是那麽容易被打發的人,“你跟誰約的,我可以一起麽?我想跟賀老師一起。”
賀隐頓了頓沒說話,片刻後才短暫扯了下唇角,嘲諷道:“我需要戴上口罩麽?”
明妫臉色沉下來,眼底沒了笑意,“賀隐,你還真是會破壞氣氛。”
明妫坐進車裏,拿出手機給助理發消息,話卻是對前排賀隐說的,“送我到公司你就可以下班了,晚上我跟朋友有約,你不用跟着。”
“你不用跟着。”明妫眼眸微擡看向前方的主駕,重複了一邊。
語氣中已經帶有明顯的警告。
賀隐這次沒再堅持,颔首說了聲是。
明妫跟朋友約的地方無非就是錦尚瀾,那裏的确安全。
晚上從公司出來,明妫沒看到賀隐,心裏說不上多高興。
她還以為這次賀隐也會跟以前一樣,油鹽不進,會跟來。
沒想到那麽聽話,她說不用跟着就真的不跟了。果然是直男,不知道女人有時候會口是心非的麽。
明妫走向停車場,打算自己開車去。
邊看手機邊按電梯。
地下停車場偌大空曠,A區的燈剛壞了,物業還沒來得及修。
明妫平時會停幾輛車在公司以備不時之需,她拿出手機發消息給助理,詢問停車場的燈為什麽還沒修好。
助理信息秒回,像是時刻等着老板的微信。
說是燈剛壞沒多久,已經聯系維修人員,正在趕來的路上,只是路上堵車,需要點時間。
明妫收起手機,走向車邊。
火紅色的Porsche停在那,在昏暗的環境下依然擋不住耀眼的烈焰。
明妫還沒坐進車裏就被突然出現的一股力道拽了一個踉跄。
作者有話說:
下章入V,周四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