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宛玉香（六）

第47章宛玉香（六）

看制茶師的手藝首先要做的就是看茶的成品。再品茶。只有滿意了，才有需要去看看制茶師的制茶過程，盤問一下家世人品之類。所以伍鑒仁當時就派人将自己手下兩個制茶師制作的茶品拿了過來。

本地的茶園基本都是小葉種的茶樹，而又以綠茶為主，所以放到張志凡和白傲面前的，是十種不同的綠茶。

張志凡不懂，但他的鼻子也跟舌頭一樣靈敏。茶葉的清香在鼻息間緩緩流動，讓他的心情都跟着好了起來。想起白傲之前說過默念心法，他又試了一下。果然，在制好的茶葉上也出現了不同顏色的霧氣。可惜只有兩種綠色，其餘全是白色。按白傲說的，這都不是上品靈茶了。可是明明茶園裏的茶就有紫色的上品茶種，做不出上品成茶，這是糟蹋東西了？

白傲也覺得頗為可惜。但能看出茶葉本身靈氣的人少之又少，再加上制茶工藝的限制，制茶師本身手藝的高低，制作出紫霧的上品靈茶并不是只有上品茶種就可以的。以他之前來過那一次時對真翰大陸的了解，這樣的水平也算說得過去了。“手藝尚可。不過有幾種茶白某還是頭一遭見。”

伍鑒仁笑着介紹：“這裏有幾種是新培育出來的茶種。雖然靈氣不是上佳，但對平資的修士來說卻最為溫養。這是賀春香。是南坡雨前第一采嫩芽蒸青。沖泡後茶湯淡綠清亮，幽香持久，喝道口中無苦澀感，清鮮爽順。是伍某這莊子上目前最好的成茶了。還有這漣韻綠雨，随是山北少光處生長，但香氣悠長，生葉中自帶一股花香。泡出來茶湯淡黃清澈，入口微微發苦，但回甘明快。同賀春香一樣是丙級中品的靈茶。”

張志凡聽着有點兒別扭，但意思是都懂的。“那這個呢？”指了一下放在自己面前的一個個小球，跟自己之前買的茉莉龍珠挺像，但又有不小的差距。看起來是舒展開的茶葉卷成的團，而且顏色比其他成品茶都要綠一些。拿起茶勺舀起幾粒聞了聞，居然有一股甘草的味道。

伍鑒仁回道：“這是本地特産的長青茶，用的不是芽頭嫩葉，但味道甘香醇厚。茶湯色重，金黃之中泛着淡淡的綠意。二位看這個，也是長青茶種所制。不過用的是芽頭，名喚投清。投放之投，清淡之清。聞着香味兒不濃，可滋味兒甘醇，喝到口中，鼻息間才能體會出茶葉的清香來。這芽頭和成葉的味道很是不同，不過也都是丙級中品。二位想先嘗嘗其中哪一種？”

白傲看向張志凡：“夫人，你選吧。”

張志凡嘴角微微抖了一下。不過眼睛在十種茶葉上看了一圈，最後還是決定嘗一嘗面前的這種長青茶。“這麽多樣眼花缭亂的，我還是只看眼前的好了。”

這本來只是張志凡随便說了一句。不過有心拍馬屁的人當然是另有說辭了。伍鑒仁就捧道：“不愧是大修士符師！這當前果然最為重要。”

張志凡無語的看向白傲。完全不知道自己怎麽就給他這麽大禪意了。白傲也被逗笑了。看來這人吶，自作聰明的時候真是你想攔都攔不住。不過能讓他誤會一二，倒也沒什麽不好。可不是麽。眼前當然重要。既然看中了他們的靈符，不把握好可就真的沒有了。

沖泡長青茶的方法很有視覺效果。取兩粒茶球放到蓋碗當中，沖入開水，随着水入，茶球以極快地速度展開，像是團成團的貓兒在伸展開身體，最後變成一片舒展開的葉子。這時候再蓋上蓋子，悶上兩分鐘。再開蓋時那種甘草的香味兒更濃，但又帶了茶葉的清香。茶湯金黃通透，但在茶葉的襯托下帶出了一些綠意。不用喝，光是聞着就很不錯了。

白傲品了一口，點了點頭：“的确不錯。帶着一絲藥香。”

伍鑒仁自己也品了一口。“不知白修士可有意向？”

白傲微微一笑：“這兩位制茶師一看就是伍修士重視之人。白某不便奪愛。而且白某家中茶園茶種不一，跟本地茶園有不小的差距。另外暫時也不需要找一位大師，最好是從種茶到制茶皆懂些為好。不知道伍修士可又人推薦？”

“這個……倒是讓伍某難辦了。這制茶師和種茶的茶農可有天淵之別。制茶師雖然懂得分原葉的好壞種品，卻對種植不一定懂得。但茶農也沒有師承學習制茶手藝。就是會炒茶，也只限于普通的飲茶而已。”

白傲看向張志凡，見他正在捧着茶碗一口一口的喝着，好像很喜歡的樣子，心中好笑，難免調侃。“夫人。你有何意見？”

張志凡一愣，他實際上根本就沒怎麽在意白傲和伍鑒仁說的是什麽。他一直覺得這只是白傲想要擡高價格的一些拖延政策而已。最低限度他們真要一個制茶師的話也已經看中衛寬了，大可以等他想明白決絕之後再決定。現在說多少都是扯淡。不過機智他覺得自己還是有的。所以聽到之後立刻回答：“讓制茶師離鄉背井的确不好。再看看吧。第一次來這個地方，先逛一逛不是更好？”

白傲點頭：“夫人說得對。伍修士，這件事不急。我二人初到貴寶地，真的是想先看一番當地風景，吃一些特色小吃。”

伍鑒仁趕緊附和：“是伍某着急了。這樣，兩位在本地衣食住行皆有伍某包了，就當是伍某盡一盡地主之誼。”

白傲笑道：“既然伍修士盛情，我二人推搪倒顯得矯情了。不過此地人生地不熟的，還希望伍修士能找個人來引個路。”

這時候一直在邊兒上伺候的伍富覺得自己的機會來了。一個讓東家這麽看中的大修士，要是自己能巴結上，加上對方又是要聘請工人，那要是自己能攀附上，有更能力的主子可是沒有再好的了。“小的不才，是土生土長的賢旗郡人，願自薦為兩位修士引路。”

雖然在衛寬的講述裏這個已經改名叫伍富的大總管并沒有出現，但張志凡卻直觀的不喜歡這個人。那副奉承的嘴臉簡直讓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那跟衛寬給人的感覺簡直是兩極。有對比才有發現，張志凡覺得這是真理來着。他擔心白傲會同意，當時就搖頭了：“這位一定是府裏的大總管吧？這種小事哪兒用麻煩你。我們昨天來的時候碰到的那位衛管事就挺好。雖然不怎麽愛說話，但我們倆也是喜歡清靜的人。伍修士能否割愛，請衛管事來為我們帶路嗎？”

伍富來了個沒臉，但更覺得丢人的是伍鑒仁。他平時一直覺得伍富跟他妹妹一樣是個懂事的，沒想到剛看到一個比自己修為高的就上趕着巴結，還越過了自己這個主子。人家答應了，自己這個主子沒臉，顯現着連個仆人都管不住。如今沒答應就更丢人了。因此陰森森地瞪了伍富一眼，然後笑呵呵的面向張志凡：“自然。衛寬說起來并不是我伍家的奴仆，是聘來的工人。不過這點兒事我還是可以做主的。伍富，快去把衛寬叫來。告訴他安排好田裏的事，最近這陣子陪在鎮上，專門伺候兩位修士！”

伍富被拒之後本來就挺懊惱丢人，一聽白修士的夫人居然點名要衛寬。這讓他更是把衛寬兄妹恨得牙根子癢癢了。不過東家和貴客發話他也不能不聽，于是趕緊下去叫人了。

白傲和張志凡走了之後，衛寬陷入了沉思。他很清楚自己留在這個地方不會混得太糟糕，畢竟自己管理着的茶園即便一半也足夠吃飽穿暖還能過些小富的生活了。但即便妹妹生下的是妖族，伍家不會在意這個孩子被帶到那裏，但妹妹帶個孩子只能在自己身邊生活。而不離開伍家的一畝三分地，妹妹不可能再嫁人。總歸孩子是伍家的血脈，将來再有什麽事情也非常麻煩。要是把地都給賣了，倒是可以帶着妹妹和孩子遠離着個地方，但那樣的話，那些錢換了一個地方肯定買不了同樣的産業了。而且又跟同白傲簽訂血契有什麽不同。

說一千道一萬，他還是有些故土難離。一出一猛的，就頭腦發熱的說出了那些話。吃過晚飯，他站在院門口愣了一會兒。他們這些莊戶人家基本都是從田裏回來之後就吃晚上這一頓，所以不用掌燈十分。這時候村道上只有幾個趕着回家的孩子，遠處的炊煙升起又在半空中被風拂散了，不知道別人家的晚飯是個什麽味道，一家人在一起又是什麽樣的情形。他已經太久沒有感受過那些了。

洪亮拿着兩個野梨從院兒裏走出來，站到衛寬身邊，遞過一個梨子。“管事，吃一個吧。你晚飯胃口不好的樣子。”

衛寬接過梨，但卻沒往嘴邊送。“洪亮，你說我要是離開這個地方去另一個地方生活，是不是太不孝順？”

洪亮有點兒發懵：“啊？您要去哪兒？二小姐不是在這裏嗎？您不管她了？她在這裏活得多難啊！”

衛寬嘆了口氣：“自然是帶她一起。雖然是突發其想，可你覺得，珍兒這一胎要是生下妖族，能在伍家有什麽好日子過？咱們這地方習俗就是如此。大戶人家，若是生了人族的孩子倒還好，至少能混個妾室的身份，至少是半個主子。可要是生的是妖族，娘家人接回來人家才更稱心呢。我是想，等珍兒生下來之後，要是妖族就帶她回來。可她要是還留在這個地方，怕是再也不能嫁人了。一個人孤零零的過一輩子，哪裏是一個女人應該受的罪。”

洪亮聽完之後面色微微發紅。“管事，不，衛大哥，我……我是喜歡二小姐的。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天她回來，我不知道能不能……高攀……”

衛寬扭頭。洪亮低着頭卻還是擋不住臉和脖子通紅的樣子。想到這個少年比妹妹還小四歲，他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笑。“洪亮，高攀不高攀的咱們不說。也輪不上這兩個字。只說珍兒比你大了四歲，還帶着別人的孩子。”

洪亮趕緊表白：“我不在意的！你也知道，我們妖族的男人能有自己孩子的機會不多。更沒什麽機會可以娶到女子，我……這已經是妄想了。而且二小姐那麽好的人。我比她小些才好啊。将來，我可以照顧她，不用先比她老去，能一直有心力去照顧她。不，不是挺好。”

衛寬看着洪亮的頭頂，片刻之後突然笑了。“我竟然不知道這麽多年你還有這樣的心思。罷了，我也不會随便替珍兒做主。如果有那麽一天，她也願意的話。那就這麽辦吧。不過即便你們可以在一起，在伍家的範圍之內，也不是什麽好辦的事啊。”

洪亮擡起頭。“其實，換一個地方生活也沒什麽不好。只是不能在墳前拜祭了。像我，就只能拜拜牌位而已。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