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全城煙火
本就受了傷, 一路跋山涉水,負重前行,她唯有死死咬牙堅持, 因為心底的那口氣一旦松開,她想,她會疼暈過去。
群山環繞的山道,小黑影緩緩挪動, 終于,望見遠處籠罩在暮色下的城池。
她運氣不錯, 前往城池的途中, 偶遇一輛拉木柴的牛車。
姜水雲給了車夫碎銀子,車夫把木柴挪開一點,幫忙攙扶着昏迷不醒的時越躺下。
她縮在牛車一角, 順利在城門關閉前, 進入城池。
距離上次離開不過幾日時間, 再次回到這座城池, 感受大不相同。
要了間客房,小二幫忙跑腿請來城中頗有名氣的醫修。
對方探過脈相,查看時越的傷勢, 眉心的溝壑越發深刻:“只有五成把握,不能保證一定把人治好。”
這是城中最好的醫修, 連他都說不好治,其他人更不行。
姜水雲咬咬牙,讓醫修放心大膽地醫治。
店小二端來一盆熱水, 姜水雲幫忙扒掉他的外衣, 內衫也被解開, 上半身被扒了個精光, 映入眼簾的斑駁傷痕,讓姜水雲冷抽一口氣。
少年年輕的身體線條流暢而緊致,遍布粉色疤痕的皮膚上,又添十數道傷口,其中以他側腰後處,一道傷口深刻而長,皮肉綻開,幾乎可以瞧見森森白骨和內髒,這也是讓醫修感到為難的緣故。
門外,她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急得走來走去。
少頃,房門從裏面打開。
醫修給開了一副藥,細心叮囑一天三次服藥,如果人能在三日之內醒來,便是脫離危險。
付了診金,姜水雲千恩萬謝送醫修出門,回頭就親自去抓藥煎藥,往湯藥裏加了兩瓣火靈芝。
Advertisement
她端着湯藥回到房間,望向床榻裏安睡的人,臉色白慘慘,一絲血色也無,安詳的面容,好像只是睡着了。
臨走前,那名醫修啧啧稱奇:“老夫行醫數十年,還是頭一回見到受這麽嚴重的傷,還留着一口氣的修士。”
姜水雲估摸,大約是火靈芝的效用吧!
療傷聖藥,可不是浪得虛名。
“他使的究竟是什麽邪術,傷敵八百,自傷一千?要不是我有火靈芝,不知道死了多少回。”
姜水雲無奈輕嘆,任勞任怨地喂他湯藥。
謹遵醫囑,每日喂服補血養傷的湯藥,第二日,昏迷的人蘇醒過來。
畢竟禍害遺千年,她就知道他一定會沒事。
姜水雲端湯藥回來時,就看見他眨着空洞眼眸,側頭望向她時,黝黑眸子有了焦距。
時越掀被坐起,扯動了傷勢,小臉皺得龇牙咧嘴。
“疼嗎?”她坐過去,問。
“不疼。”他回。
狗屁,這厮就知道嘴硬。
那天在背上疼得冷汗如水,迷迷糊糊喊她作娘……真可惜身上留影石,不然真想把當時的情景記錄下來,日常拿來欣賞欣賞。
姜水雲把湯藥一遞:“既然醒了,自己喝。”
時越抿了抿唇,眼眸脆弱:“使不上力氣。”
姜水雲好脾氣,命令道:“張嘴,喝藥。”
時越順從地張唇吃藥,下一秒眉心緊皺:“燙。”
無辜的眼眸,配上少年稚嫩的淺淺嗓音,有點撒嬌的腔調。
他湛如星辰的瞳孔裏倒映着她的影子,仿佛他的眼裏只裝下了一個她。
盡管知道他又在刻意僞裝,可是面對這麽一個表面乖巧的漂亮男孩,誰又能真的忍心傷害他呢!
姜水雲耐心吹了吹,吹得溫一些,才送到他唇邊。
“時越,你告訴我,你為什麽修煉邪術?”
問這話的時候,她緊盯着他。
終于來了,時越輕垂眼睫:“我有自己的原因,師姐覺得,我會害你?”
她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不希望有一天你站在我的對立面,你是我的敵人。我也不希望有朝一日,我的劍指向你。”
頓了頓,她又道:“我救過你一次,你也救過我一次,我們扯平了。以後不用對我報恩,如果有一天你傷害了我身邊的人……”
時越:“師姐會怎樣?”
姜水雲停了停,又說:“那我們就是敵人。”
“苦得很,一口一口喝,好麻煩。”他從她手裏奪過湯藥,捏着鼻子咕嚕咕嚕牛飲完,瓷碗放在床沿邊,複而躺下:“喝完了,師姐請自便。”
走出幾步,姜水雲停下:“我知道你因為天資的緣故,所以誤入歧途,我答應你以後得了天心花,都拿給你,以後你不要再修煉這種邪術好不好?”
床榻裏的人翻了個身,背對着她,不理人。
姜水雲“唉”一聲,推門而出。
剛穿來時,她一萬個不情願跟他有交集,只想着趕緊和離,橋歸橋路歸路,離瘋批遠一點,保命要緊。
可是相處下來,她發現白切黑不是一個天性本惡的人。
他對她還不錯,每次一遇到危險,都會第一時間沖出來保護她。
他腦瓜子不太聰明。
他性格陰晴不定,叫人捉摸不透。
有時他奶兇奶兇,有時又喜歡生氣賭氣,但他在危險時不會丢下她獨自逃命,光這一點,就讓姜水雲沒法繼續無動于衷。
說起她跟白切黑的孽緣,還要從第一檔模式開啓。
那時候,她在現實世界很低沉,下載好友嘴邊常提起的乙女游戲《蓬萊小師妹》。
在這之前,她從來沒玩過這類游戲,根本不懂得怎麽玩,也不知道看攻略,自己埋頭瞎玩。
誤打誤撞養成游戲人物,讓她心底生出小小的成就感。
三年一度門派大比,小師弟菜得摳腳,連前十都沒擠進去。
她很是憐愛他,刷到的天心花都喂給小師弟,養資質。
偶然一天的午後,她操控的角色和小白花師弟相遇。
小師弟俊臉微紅,言語含蓄,說的話聽着別別扭扭,奇奇怪怪。
查看信息,原來不知何時小師弟對她好感度已經有80,誤打誤撞下,她們成了婚。
開第二個檔,鬼使神差的,她早早去觸發撿小師弟的劇情,氪金養他……
“七月初七,今晚主街上有鵲橋仙會,可熱鬧了,還有一些好吃好玩的攤子,客官無事,可以去逛逛。”
店小二的話,把姜水雲神游的思緒扯回。
她胡亂應了聲,拉住小二,問:“今天是七月初七?”
小二不明所以:“是啊。”
又一日,整個白天不見某人,連飯食和湯藥也是店小二送來的,姜水雲就好像忘記了他一樣。
時越一整日呆在房裏,眼神時不時掃向房門。
過道上響起腳步聲,他忍不住側耳細聽,聽了一會兒,腳步聲不對,便确定不是她。
撐着病體去她房間沒找到人,時越莫名有點煩躁,扯動的傷勢往外滲血,染濕了衣裳,偏偏這時店小二端來湯藥。
時越冷臉:“跟我一起來的人呢?”
店小二搖頭:“那位客官給了我一錠銀子,囑咐我幫忙送飯煎藥,好生照料小公子,其餘的,小的不知道。”
時越沒好氣,就聽見樓梯處傳來姜水雲和別人有說有笑的聲音。
認真聽了聽,其中似乎有鄭婉婉。
真是無情,他為她受傷,她轉身跟別人嬉戲玩耍,高高興興。
昏迷時,他唇角發苦,此刻更不是滋味。
他迅速回房,裝作若無其事。
這會兒,過道的人正在告別,直到隔壁房門合攏,時越扯了扯唇角,嘲笑自己愚蠢,竟還對她抱有一點期待。
如果她剛才過來敲敲門,瞧他一眼,或許他也不會這麽失望。
一夜過去,姜水雲又沒理他,跟鄭婉婉薛耀她們出門玩耍去了。
時越也懶得往她面前湊,只一心悶頭修煉養傷。
大半日功夫,他身上的傷勢已經調養好了三四成。
再有兩日,他的傷勢養得七七八八,他就獨自離開,不管這女人了。
女人就是會花言巧語,前天還說要給他天心花,幫他提升資質,一轉頭就把他抛在腦後,跟別人玩鬧熱火朝天。
越想越氣,經脈裏靈氣紊亂,他喉頭一股甜腥上湧,哇哇吐出一口血。
剛調好的內傷,更嚴重了。
時越:“……”
哐當一聲,房門被人一腳踹開。
時越愣了下,見到來人,他有點懊惱剛才不該擦掉血跡,要不,再吐一口?
似是記起了什麽,姜水雲又重新回到屋外,敲了敲房門:“師弟,我可以進來嗎?”
時越:“???”
胸膛劇烈起伏,時越別開臉去。
房間裏傳出一股淡淡的血腥氣,姜水雲便顧不上禮節,大步上前:“怎麽有血氣的味道,你又吐血了,還是哪裏不舒服,我現在去給你請醫修。”
時越一聲輕哼:“不必,我自己調養幾日便可,只要師姐不來煩我,一切都好。”
姜水雲覺得他還在為了邪術的争論置氣,臭小鬼還傷着,她也不能動手揍他,孩子這麽大了,會記仇。
于是,她好聲好氣:“還能走動嗎,你跟我去個地方?”
時越:“不去。”
“師弟。”姜水雲摸摸他的腦袋,軟言細語說:“乖乖聽話,我給你準備了驚喜,你一定要來哦!”
大膽,時越身體僵硬如木頭。
她居然敢摸他腦袋,把他當狗一樣。
更氣的是,他居然不是很反感,還被她花言巧語所蠱惑。
金烏墜下,沉沉夜幕籠罩着整座城池。
街道兩旁,燈火闌珊。
臨安城最有名氣的天香樓,一間靠窗的廂房內,鄭婉婉和薛耀都在,一見到這兩人,時越眼裏由暖轉冷。
姜水雲招呼他:“坐,你看看窗外有什麽不一樣。”
時越望向窗外,心道能有什麽不一樣,不就是黑糊糊的夜色……
靜谧的夜空,被轟的一聲打破寧靜,斑斓的煙花在高空炸開,照得黑夜明亮一瞬。
緊接着,又是一束煙花炸響。
身側的姜水雲仰着笑臉,得意:“好看吧,我特意用煙花給你慶生。”
“慶生?”時越呼吸有些亂,追問:“這兩天你不見人影,只是為了準備這個?”
姜水雲擡頭望着遠處的美景:“是啊,煙花很美吧,喜不喜歡?我跟你說哦,我花了好多銀子才買下全城的煙花,今夜全城煙火,只為你綻放。”
時越眼神閃了閃:“我不喜歡煙花,因為煙花易逝,好比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
姜水雲覺得他過于悲觀:“我們把這些美好瞬間牢牢記在心裏,它就不會短暫了嘛!”
時越側頭看她,她的臉在煙花下明明滅滅,眸中似有整個斑斓世界。
她透亮的眸子,随着斑斓煙火一起映在他的瞳孔。
他想,也許這就是她口中的美好瞬間吧!
想要好好牢記。
想要深藏在某個不可說的隐秘角落。